耳边笛声环绕,女子静坐在铜镜前。
星眸微睁,墨黑的睫毛微微上翘,挂着方才告别的泪珠,似璀璨星辰,星星点点,眼角晕出一抹淡红,那脂红画的刚刚好,似美人天生的凤泪,灿如春华,姣如秋月。抬眼,妆娘在女子的额头上轻巧装点,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绽放在雪白的肌肤之上。妆娘指尖流连,璀璨金光丝丝跃出,涌入那朵娇嫩的红花——牡丹被赐予生命,幽幽闪烁,流光溢彩。
倏然,火红长袍自上而下坠落,赤色裙摆铺了满地。女子起身,纤细手臂缓缓抬起,莺燕围上,映着烛火的浮光掠影,将一朱红薄纱轻批女子身上。自后而前,柳腰以金色腰带束起。这般,妆娘眼里才涟漪泛起,该是欣慰与满意。眼前的窈窕女子头梳回心髻,金步摇横叉墨发,辉煌饰穗瀑布般闪耀低垂而下,摇晃中,美人额前红花若隐若现,映衬着脸庞好看的玲珑耳铛,幽香袅袅,华若桃李。
“呀,瞧我这记性!这唇脂还未上呢。”
“我来。”一声低吟,妆娘手中火红唇脂片飘摇落地。顾瑾掀帘而入,一身赤色华袍似朦胧斜阳微光闪耀,脚踩深色朝靴,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这...”望之出了神,好一会,妆娘才回过神来,徐徐说道:“新郎本该府外等候,哪有这提前进门替新娘子上妆之说...还请你...”
“劳烦您门外等候...”妆娘一语未尽,便被顾瑾打断,态度不容置疑,凤眸里闪着英气与冷峻,谁也不敢再说什么,丫鬟们簇拥推门而出,妆娘紧跟其后。
男子悠悠附身,银发瀑布般垂下。是真的美不胜收,难怪方才妆娘瞧得出神。他拾起地上的唇脂片,置于烛火之上,“噗”的一声,那一小片火红燃烧殆尽,点点星火掺杂着带有烟草气的渣滓悠悠浮上空中。
“你进来干嘛...?”木木娇羞,她与他这般身穿华服,面面相觑,还真是有些不自在。
“你...?”男子徐徐上前,将女子抵在窗前:‘’我怎记得我该是娘子的夫君?”
“既还没三拜,礼未成,怎能乱称呼?”木木欲后退,却反被男子束缚进双臂。女子也毫不示弱,倔强的仰着小脸儿,绝不改口。
“行...那"我"帮娘子上妆便是...”顾瑾勾起嘴角,特意强调了那个“我”字,说罢,便大臂一松,甩开水袖,取来一张新的唇脂片。
火红递到嘴边,木木感觉,此时,她的脸又在发烫了。心上之人眼下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两人的距离只有那么一戳即破的几厘米。唇瓣悠悠绽放,在那张芳香馥郁的赤色上轻轻一抿,粉嫩上便沾染上深深的红晕。
女子抬眼,那星眸里的闪烁男子再也无法拒绝,他倏然靠近,尽力克制住内心的那份炙热,最终还是蜻蜓点水般轻轻地划过她的朱唇。木木的脸瞬间变红,她难以控制自己的害羞体质,他却意料之内。烛火闪烁,映衬着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更加好看,蜡烛明明已要燃烧殆尽,只有微黄的光亮,他却觉得房间里太过明亮,第一次,他也会厌恶光明。
大臂一挥,绣袍卷起一阵幽香,烛火瞬间熄灭。“唔...”话还未出口,她的唇便被紧紧附上,男子炽热地掠夺,却又温柔似水地将大掌抵于她的脑后。紧闭的唇瓣就这般被敲开,唇间散发着幽兰气息。这般狂热她怎受得住,女子欲停歇片刻,唇间却猛然变得更紧...于她而言,这个吻是几个月感情的堆积,青涩却又美好,可对他而言,五年的深情皆在此刻爆发,这个吻有着五年的寿命,未来或许更长,是意犹未尽,更是难舍难分。
雪月动人,亮白害羞地躲进流云,待到他离开她的唇,方才再次虔诚地圆润。最后,男子还不忘轻吻女子的额头,他瞧见,那朵牡丹花更加得娇艳动人。
顾瑾取来一盆清水,以手帕轻轻拭去自己唇上的朱红,转而蹲在木木的眼前,亲手为女子换上那双大红的绣鞋。再次起身,她觉得他如此的高大,立于他的身旁,她便十分心安。玉手被缓缓牵起,穿过门廊,这一双人便缓缓走入众人的视线。
漫天红纱飘摇,笛声四起,一曲盛世清曲一遍又一遍地在耳边响起。他便那样牵着她缓缓前行,脚下并没有路,只有清冷的流水,可脚踏出的瞬间,却步下生花,朵朵白莲在红纱的笼罩下悠然旋转,竟架起了一座莲花桥,璀璨灵动,明亮的白光浮在水面,千里烟波,水天难分。
“一拜天地!”此等盛世婚礼,怎少得了他有一套。他头戴方巾帽,手捧着男女之间的大红花高声呼喊。
顾瑾缓缓附身,低头思忖。这一拜为的是上天的恩赐,五年的深情,终得圆满。纵然与木木错过太多前尘,但能这般再次寻得,他已十分知足。五年前的婚姻与那些意外的神伤,有机会他一定会与她说清楚!
“二拜高堂!”
在这虚拟世界里,人人皆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修仙者,无父无母,那便上拜师父师娘,感激他们的培育之恩。木木转身,深深地朝有一套和枫桥雪影鞠上一躬。这一拜为的是在兄弟姐妹的见证下,她终得一个完整的小家,感恩花落花开的养育,更感谢顾瑾的出现,她与他的点点滴滴,她皆存于心里,时时浮上心头,温暖且令人神往。
“夫妻对拜!”这最后一拜结束,方算礼成。可仅木木一人俯身低头,顾瑾却一动不动。
“......”一片静默。顾瑾的消息栏频繁亮起,枫桥雪影、李盷、云影都在询问他发生了何事。就连之前敌对帮派的疯蠡妹也觉得奇怪,她虽不喜欢这个木容雪,但时过境迁,墨阮也再没有出现,她便也不再纠缠。
木木不知发生了何事,怕是有十分紧要的事情要处理吧,女子这般想着。她相信顾瑾不会丢下自己。两分钟的喧闹过后,顾瑾与有一套的名字同时黯淡,再也没有出现。
纷扰过后,开封城竟一片狼藉,爆竹的残余散发着刺鼻的火药味,人们步履匆匆,纷纷议论起刚刚被“抛弃”的木容雪。
“诶你们说顾瑾到底怎么回事呀?”
“我猜一定是他后悔了!没准啊他看到木容雪现实的照片了,是个丑女!被吓跑了,哈哈哈...!”
“去去去!不好好做任务,偏做长舌妇!”枫桥雪影带着一众帮友返回了花落花开。她是帮派统领有一套的夫人,说话还是有一定分量的。众人唏嘘过后便不敢再嚼舌根,带着各自的贺礼,架起云雾,一哄而散。
路过那片红纱阵,莲花桥还在,只是白光已然黯淡,白莲也不再舞动,天空中飘起了毛毛细雨,白莲似是十分脆弱,朵朵花瓣一点点地凋零殆尽,唯有光秃秃的根茎支撑起那座“莲花”桥。
“影儿姐,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待会。”木木徐徐开口,众人皆知,此时,该让她静静的。兄弟姐妹扬长而去,枫桥雪影与李盷默默回头,只见一纤细红衣女子在风雨中凌乱地半蹲在莲桥上,额间红花已被雨水冲刷,根根金丝顺着脸颊流淌,滑过微微湿润的眼眶。许久,“木容雪”三个字渐渐黯淡,那抹红也缓缓消失,空气里还留存着淡淡的幽香。
若真的有急事,她定不会计较方才的种种,只是...哪怕给她留一条消息呢?她与他的关系不只是游戏里呀,这般想起,木木才发觉真实的他,她了解得少之又少。
“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眼下这无人接听的电话令木木感到不安,婚礼还是其他的一切都无关紧要,只是他别出什么意外...就好。
医院里,两名男子一路狂奔,挤过看热闹的人群,径直爬向天台。院长、护士纷纷立在桅杆的对面,谁也不敢靠近栏杆上的女子。女人身上还穿着病服,脸色苍白,头发长期不修剪,已垂到腰间,风一吹,更显得蓬乱。
“墨阮!墨阮...你别乱来!快下来!”沈陶穿过人群,他的心已提到嗓子眼,额头上沁满了汗珠,挥着手朝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女人大喊。
“顾瑾呢?!我要见顾瑾!他不原谅我,我...我...我就跳下去!”女子哭喊,倏然站起身。她只是个病怏怏的女人,似是所有的力气全部都用在了哭喊上。一阵冷风,女人一个趔趄差点滑下二十八层的高楼,众人唏嘘。五年前她被送进医院时,浑身是血,十几个小时的手术,她终于活过来了,却只能长眠。
五年前。
四人围坐一团,夜晚的海上飘着丝丝的凉气。三男一女举杯共饮,庆祝着他们的第一桶金。
“姐姐...你什么时候让顾大哥做我的姐夫呀?”墨苣围坐篝火旁,一边啃着肉串一边傻呵呵地说。他是天生的自闭症,痴傻呆滞,不能受太大的刺激,所以,无论做什么,墨阮都把他带在身边。至于墨阮,她与沈陶和顾瑾是大学里的同学,大学的时光里,三人创办了一家建筑公司,顾瑾与沈陶皆是心善之人,墨阮的弟弟便是他们的弟弟,带他在身边,他们从未嫌弃过累赘。
“小苣,来吃个鸡翅。”顾瑾并没有答复傻弟弟的话,大学的时光里墨阮的心思她比谁都懂,只是他真的不爱...无论她用什么样的手段他都看的一清二楚,若不是生意上的合作关系,他当真想远离这个女人。
又一次!她又一次失败了!是她教弟弟那么说的,数以百次的失败后,她真的再无脸面直接向他表白。即便看在小苣的份上,他也不愿理会她。四年的时光她还是没能让顾瑾喜欢上自己!
一片尴尬与寂静……墨阮起身,钻进了车里。
“哎!你也是...你这铁树什么时候能开花呀?”沈陶轻拍顾瑾肩膀,递给他一根肉串。
“谁说我不会开花了?”男子拾起身边的石子,猛掷到湖中,低眉轻笑,似在回忆着什么。
“呦呦呦!你这是有情况啊!铁树还真是能开花啊!…”二人一阵欢笑,顾瑾将那日遇到木木的事情和盘托出,并交代沈陶替他帮忙调查。他本想用这第一桶金为那个穿着校服的小胖妞买点什么的,可当时的他没有想到,对于木木,这一别,就是五年,他再也没有资格,没有勇气说出自己的那份情。
冷眼藏于车门后,听见了顾瑾与沈陶所说的一切。既然她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四年的愤恨在一时爆发,就那样,一个看似柔弱文静的女人,阴冷的掏出小刀,切断了车里的刹车带。
“顾瑾你送我们回去吧。”女子走出汽车,柔柔地对着顾瑾微笑,微风拂过那张清秀的脸,眼里、眉间皆是柔情,看不出一丝的痛恨。待众人走进车厢,女子眼眶湿润,根根黑丝拂过通红的眼角,她冷笑,转而回身,大步迈进车里。
最终,她未舍得自己的弟弟,开车前将弟弟赶下了车;最终,车子翻入山涧,如她所愿,她与顾瑾本可以永远的在一起了;可最终,她并未得逞,顾瑾与沈陶侥幸存活,而她却永远地沉睡了。
顾瑾的脸低沉得可怕,就那般立于墨阮的床头前,是他一手毁了这个女人,是他开车失误,导致了悲剧的发生…还有墨苣,他可怜的弟弟,没有姐姐他要如何生活。
几日的静默,他滴水未进,嘴唇白得可怕,人也瘦了好大一圈。心中的女孩儿依然在他虚弱的生命里炫丽地舞动、绽放,还未抓住,便要失去了……那心中的挣扎与痛苦只有他自己体会得到。
最终,娶墨阮——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差的决定。沈陶劝过他,可他夜夜噩梦惊醒,墨苣哭喊着跪在姐姐床边的画面挥之不去。就这样,他成了已婚之人,没有浪漫的爱恋,没有璀璨的婚礼,唯有手里的证件沉甸甸的,婚姻让他背负了一身的愧疚感与罪恶感,还有他并不知晓的天大的欺骗。
五年里,他照顾昏迷的墨阮,周到有加,丝毫不敢懈怠。除去这些时光,他便时常走进x大的校园,躲在树后远望着那抹淡蓝。冬季里的热茶,夏日里的冷饮,那些不经意出现的惊喜全是出自他的手中,不在她的生活里出现,便是他要坚持的最后底线。他是结了婚的人,有何资格再去爱别人?只要木木好,他便觉得光明仍在。
他关注着她的一点一滴,从小胖妞变成了窈窕淑女,他瞧得入迷。她开始玩电脑游戏,他便欣然陪她进入那个虚拟世界,他让沈陶帮他玩另外一个女玩家的号,佯装自己的妻子,只为了还原现实世界里的真实…如他所说的,他真的不想骗任何人。只是沈陶不解风情的偏偏将那人物取名为墨阮…他瞧在眼里,怎能不觉得伤神。
本以为陪伴已然足够美好,相思之苦他可以忍受得了。可后来发生的一切击碎了他所有的那个愧疚的当初!——墨阮蓄意伤人的事情被他查出。他恨自己的无能,竟然过了五年才发现事情的真相!五年的时光,离婚了又如何?他恢复自由身了又如何!那份欺骗与陷害想起来就令人心凉,五年的漫长,他错失了多少的光明?错失了多少次心安理得?错失了多少与他的心上人在一起的时光!
顾瑾痛恨墨阮,可每次望见墨苣,他便再一次心软,最终,他与沈陶决定,没有揭发墨阮,躺在冰冷的病床之上,就那般长眠,悔悟她一生的过错吧。
他再不必隐忍那份爱慕,他爱慕桉然,他感恩这五年的时间里,她还不是别人的,再没有时光允许被浪费!那一日,顾瑾发布了“征婚”的消息,消息栏闪烁千万,可他的眼里只有她。
第一次,他觉得阳光如此明媚,水光潋滟,山色空蒙…守护,便从这美丽的新世界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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