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居然没有尾巴

1、

每天一大早醒来，老张都会窝在床里蜷着，始终赖着不起床，这毛病没问题，可是他要他老婆小章亲自叫他才肯起来，就显得他有点问题了，然而他就是自豪他这毛病，更多的是自豪他有个十分漂亮的老婆。

可是周末这天醒来，老张可就慌得不得了了，他甚至有点恐惧，以至于他还没听到他老婆小章的声音，就慌慌张张地爬起来，从椅子上兜着衣服跑出房间，光着上身。

老张是被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弄醒的，他很确定是一条全是毛的东西，在猛地扫他的脸蛋，和他那不穿衣服的上身，带着无限动力的扫动，弄得他痒得难受，一阵怒火憋在胸口，还没张开眼时，他还以为是他那四岁的儿子小逸，闹调皮拿鸡毛毯子逗他玩儿。

张开眼顺着脸上的东西看去，躺在床上的老张一时怔住，他那漂亮如花的老婆，屁股上一点的地方多了条尾巴，金黄色的毛，活脱一条猴子尾巴长在那。这细长的尾巴还会动，摇摆摇摆地，说不尽的欢快。眼睛还是水汪汪的眼睛，嘴巴还是那张樱桃小嘴，脸蛋还是那漂亮脸蛋，可是小章，似乎不是之前那个小章了，而是个怪物……

老张忍了很久，才没让自己喊出声来，趁着身边的女人还没有什么动静，他一股脑儿地坐了起来，猛甩脑袋，让自己更清醒些，“哎哟我去，这一定是个噩梦！怪吓人的。”老张掐了掐自己肥大的肚皮，痛意和那条还在眼前摆动的尾巴，明确告诉他，这不是一个梦！

老张就是在确认他老婆长尾巴这个事实后，光着上身冲出房间的。

“儿……儿子，小子你妈她……她变怪物了，你……你别……”老张话还没说完，就又再掐自己一把，肚皮疼得他咬牙，因为正坐在桌前吃早餐的儿子，也长着一条细长尾巴，微黄微黄的毛，被窗外面光照射得闪亮闪亮的，他儿子活脱脱是一个没长毛的小皮猴，“小子，你是不是跟你妈联合起来糊弄老子？”

“爸爸，你说什么？”四岁的小逸把手里的鸡蛋一把塞进嘴巴，空出手轻轻抓起椅子后面的尾巴，拿到面前，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些细小的毛，他想了想，跳下椅子。他艰难地咀嚼着嘴里蛋黄，来到惊愕的老张面前，把他身后的尾巴拿起来，递给老张，含糊地问，“爸爸，你看我的尾巴漂亮吗？”

老张自然是害怕得要命，他往后退了退，碰到茶几的手痛到他在原地打了个旋。老张停在距离儿子一米远的地方，对着天真的儿子点了点头的同时，他看了看身后的门，是开着的，他又转过头看了看提着尾巴的儿子，目光对视，老张很是纠结，该不该跑出去。

惊恐战胜了对儿子的关怀，老张迅速转过身，穿着他那穿了好几年的烂拖鞋，跑向门外。

2、

“老张啊，早餐还没吃呢，你跑去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是他那心爱的老婆的声音，带着娇嗔，“天气还凉着呢，咋不穿上衣服，可不能感冒了。”

听到声音的老张愣了愣，迈出门的脚又伸了回来，他依旧不敢回头，背着小章胡乱地穿好上衣后，随着背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想跑的欲望愈来愈烈，老张的手里捏着一把热汗。声音越近，老张越颤抖得厉害。

“这个……你们母子俩屁股上的尾巴……看起来不假啊。”老张憋了很久，才吐出这句话。

老张没有看见他身后的女人轻提起她的尾巴，放至她那美丽的脸蛋，轻轻扫了扫，享受里带着无限的愉悦，“老张，这尾巴我们一出生就有的啊，你咋问这种蠢问题呢？”

“妈妈，那爸爸的尾巴呢？”儿子小逸听了他妈的这句话，看着他爸光秃的屁股，作为一个小孩子自然是疑惑的，他指了指老张的屁股，抛出了作为一个小孩子该有的好奇。

小章听到她儿子的话，才发现，老张背后不仅光秃秃，连裤子也没有鼓起来，说明老张没有把尾巴藏起来，因为他根本没有了尾巴！

这回不仅老张犯傻，小章也犯起了糊涂。

怎么一觉醒来老婆跟孩子就多了一条恶心的尾巴呢？

怎么一觉醒来老公就没了条宝贵的尾巴呢？

夫妻二人本来就不傻愣，遇到这种怪事自然是少不了一番思想碰撞的，老张只得压住心里的惊恐，努力缩小自己的瞳孔，鼓起勇气转过身，看着除了尾巴和往常无异的老婆孩子，示意她俩一起坐到旁边的红色大沙发上。

俩人再无心机吃早餐。

红色大沙发比往常红得耀眼，茶几上有块小逸吃剩的面包，小逸瞥见了，犹豫了会，跳下沙发，想拿那块面包吃，跳下之时，他那细长的尾巴飘逸般，扫到了老张不经意放在沙发上的手，毛毛的感觉使他猛地把手缩回怀中。

“老张，你别怕，就算你没有了尾巴，和这个世界上的人不一样了，我和小逸也不会嫌弃你的。”老张他女人是感受得到老张的恐惧的，毕竟沙发抖得厉害，沙发布都滑了下来，一夜之间成了个没尾巴的人，换作谁都觉得不好受，“今天是周末，你恰好不用上班，只不过你以后……”

老张是真的受不了那毛茸茸的东西，扫得他痒痒的。不过虽说害怕，但他听出小章的欲言又止，他不敢看向他那漂亮的女人，因为她的尾巴比儿子的大得多，看起来似一条大母猴的尾巴，让人更瘆得慌，“不过？……不过……以后怎的？”

小章听了他这句话也有点不安，虽说已经化了妆才出房门的，可是惨白的脸色还是在暗示他，没了跟尾巴，出去晃悠不容易。老张鼓起勇气看了看他女人那条尾巴，摇动的节奏明明在告诉他，他老婆很担心他的状况。

“不过啊，你以后出门，得装成有尾巴才行。”

3、

老张是在儿子打开电视后，彻底明白他老婆说的话的。

“下面插播一条新闻：根据特警近几日的跟踪调查，已经查出一些没有尾巴的伪人类的藏身之处，全面伏击他们指日可待，希望知道他们信息的居民，能如实把他们的踪迹上报到附近的警察局，如被发现有不上报者，按条例惩罚。”

少儿频道突然插播了这样子的一条新闻，二十几秒的镜头里，老张能看到那个主播的尾巴，在她坐着的椅子后面，带着一丝严肃的气息摆动着。老张愣了好几秒，才确定自己看清楚了这条新闻，他一把抢过四岁儿子手里的遥控器，任凭他的不情愿，摁到专门的新闻频道，在专心看新闻频道之前，老张感受到儿子小逸尾巴的律动，透露出满满的不开心。

新闻里的人都跟他老婆儿子一样，身后拖着长长的尾巴，男人身后的尾巴，如狼尾巴般又大又长，女人身后的尾巴，如狐狸尾巴般又细又长，老人身后的尾巴，没了毛光秃秃、干瘪瘪的，而小孩子的尾巴，就跟他面前的小逸尾巴一样大小，还充满着无限活力。

老张看了一个洗发水广告后，算是搞明白了，这个世界上的人，得有条尾巴才算是个正常人，才算个真正的人类，而那些被关进荒蛮之地的，就是身上跟他一样没有尾巴的人，无论是男是女，都不算是他们这些有尾巴的同族，都是他们这些正常人口里所说的伪人类，要受到他们政府的打击。

洗发水广告是老张的女神拍的，他的影视女神也拖着一条长尾巴，妖魅十足，他悄悄瞥了一眼他老婆的尾巴，广告里的尾巴倒是比他身边女人的尾巴，好看个一百倍。

“看起来这些洗发水很有用嘛，这女的尾巴上的毛还真柔顺。”老张身旁的小章把玩着她的尾巴，嗫嚅着，“老张啊，你啥时候帮我买两瓶回来给我用用呗。”

“额……嗯……行吧。”老张倒是很想出去看看外面，看是不是如他心里所想的那样，“可是……我……没有尾巴。”老张依旧适应不了两个至亲身上多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说话仍旧哆嗦，他仍然坐在沙发的另一端，离那条尾巴远远的。

其实不说老张惊恐，心爱他的那个女人小章心里也平静不了哪里去，一夜之间，身边那个帅气男人居然没了条尾巴，换作哪个女人也接受不了。他们俩心里各有所忧。

“我爸死后，他那尾巴留给了我这唯一的亲人，要不然我现在就把它缝到你那条西裤上，以后你要出去就穿那条裤子。”小章一阵考虑后，想到了她刚死去不久的老父亲。

“只能……这样子了，那就……麻烦你了。”老张平生第一次跟自己的老婆客气，居然是因为他老婆多了条莫名其妙的尾巴。

“妈妈，爸爸就是电视里所说的伪人类吗？”一直在旁边认真盯着电视不讲话的小逸，挪到他妈妈跟前，小声说道。然而声量始终没有压得太低，老张听到了他这句童言，确实是很单纯地把自己想法讲了出来。

“他不一样，他是一觉醒来突然没有了尾巴，以前都是有的。”

4、

老张听了他老婆这句话，算是彻底懵了。

自己以前也是如她们一样，有尾巴的？没理由啊，这真的算是一件够怪的事了。

然而周一到来，老张在小章千言万语的规劝下，鼓起勇气出门去上班。刚出门，就肯定了他老婆的说法。

“咦，老张啊，你的尾巴咋褪毛褪得那么厉害，该不是病了吧？这两天都没见到你出门的？不像你啊。”门口的小区保安如往常般嬉皮笑脸，可是他身后的尾巴……可真够粗大，虽说自己身后也有了条尾巴，基本与他的没什么差别了，可是老张还是冷不丁地打了个颤。

“啊？嗯……是褪了些毛，兴许是要换毛了。”

讲完，老张赶紧出了小区，末了还谨慎借口说迟到了要去赶公交了，留保安在保安亭子里疑惑好一会儿。

恰好公交来到，老张好一阵小跑，追上了挤满人的公交，略长的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想要挤上这辆公交。老张挤得甚是辛苦、难受，辛苦不是因为怎么也挤不上去，难受也不是因为自己那瘦小的脚，被前面的胖子踩了好几脚，而是因为那些人的尾巴，摇摇摆摆地扫得他极其不爽，他本来就讨厌毛茸茸的东西，这回可是被那一条一条的、有着各自味道的尾巴弄得他欲哭无泪。

可是站在公交上的他，自然是要表现出习以为常的表情的，可是他的内心已经着实厌恶得厉害，他时不时地看着手上的手表，期盼着公交能快点到他的公司。

到了公司，老张匆忙跑去厕所，把他那条假尾巴塞进裤子里，老张老婆算是聪明了，帮他找了件长到屁股的衬衫。“还好有秋裤隔着，要不然可痒死我的腿了。”

可是这样子也没有比公交上舒服多少。办公室里的同事见他到他裤子后面鼓鼓的，都跑来他办公桌前围着他，一人一句，身后带着一串的问好。

“老张，平常你不是最喜欢把尾巴显摆出来的吗，今天是咋回事？”

“老张，你尾巴不会是被你老婆压伤了吧，哈哈哈哈。”

“我说老张，这可不像你，之前的你可是摇晃着你那尾巴进来的。”

“就是，你给我们解释解释，今天究竟是咋回事啊？”

……

老张看着眼前一条条绕成问号的尾巴，心里慌得很，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个，我那帅气尾巴要换毛，正在褪毛中，变得可难看了，不想吓到你们。”老张咬了咬牙，决定沿用刚刚保安的说法。肯定可以推脱得了的，老张心里想。

“褪毛换毛？谁的尾巴会这样子的啊。”一旁的小李貌似接受不了这个说法，让老张心里好一阵不爽，就不能放过我，快点回去工作吗？

“咳，我的……我的尾巴够帅气嘛，肯定得接受这些蜕变啦。”老张压制着自己颤抖的语气，用他平常跟大家说话的随和语气，解释了一通，“我说，上班时间，你们就不要围着我来了，等下经理来，可是要被扣工资的，散了吧，散了吧。”

一早上都暴露在那群圈着尾巴的家伙面前，让老张如坐针毡，在去了几趟厕所调整缝了尾巴的裤子后，老张终于熬不住了，他收了收拾桌子上的文件，去上司那请了几天病假，溜回了家，留那群势利的同事在办公室里议论纷纷。

“老张今天咋了，跑了那么多躺厕所，不会是病了吧？”

“你们有没有看到他那尾巴，突在裤子那里。”

“看到了，好难看，像是死人的尾巴。”

……

5、

死人的尾巴？

对，小章是忽略了一点，死人的尾巴与活人的尾巴，有一点不同，虽然她爸刚死去不久，可是死人的尾巴着实干瘪，并且毛颜色暗黄，没有一点生气，虽然说它还有可能像活人的尾巴一样，表达情感，它表达的情感在常人看来，与活的表达的无异，可是只要仔细看，就能感受到，就算它表达快乐的情绪，也会在快乐背后，透露出淡淡的忧伤。

老张自信那突在裤子后面的那一点点尾巴，他们觉察不了异样，可是他实在是低估了他同事的洞察能力，虽说只是观察到表面和毛的颜色，可是这就引起了他同事小李的兴趣。

小李的哥哥是在警察局工作的，他自然了解不少关于伪人类的东西，当然了，他看到他哥整日忙着追踪伪人类，没得个好觉睡，作为弟弟也是很心疼，他倒是很想帮上忙。

况且老张本来就和小李不和，在工作是总是有分歧，一个喜欢冲，一个喜欢以静制动，矛盾不大，但也很难消除，这回小李找到老张的把柄，甚是高兴，办公室里时不时响起他哼的小调调。

话说老张回到家，把裤子换了后，心里慌得很，他知道小李的哥是警察，而自己又是和他不和，要是小李搞起他来，可就不好在公司待下去了。他老婆看他坐立不安，来回走动，心里也烦得很，虽说自己的裁缝技术不差，算是精湛的了，可是老张这样子拖着条假尾巴出门，也不是个办法，她不敢往后想暴露之后会怎么样了。

“老张，你咋了，上班时间跑回来，一回来又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小章终究是爱老张的，“不会是你的尾巴……”

老张停下来看着坐在大红沙发上的女人，她正在把玩着她那尾巴。老张犹豫了下，坐了过去，挪近、再挪近。“老婆，你说，我以前真的有尾巴吗？”他也把玩起她老婆的尾巴，触感，倒是没有以前那么不适，自己也没有之前第一次见时那么抵触。

“那可不，我还是因为你那条帅气尾巴撩我，才死心塌地随了你的呢。”他老婆说起这件事，眼里闪起了光芒，随后看着如今没有了尾巴的老张，“可是……可是你怎么就一夜之间……就没了你那条尾巴了呢。”她一把从老张手里缩回她的尾巴，抱得紧紧的，眼泪刷刷地流。

老张有点措手不及，他也回答不了他女人这个问题，他看到沙发上的玩具，想起了儿子，便转移话题，“那个，我们儿子也该放学了吧，该去接他了。”

果然，只要有事情就不会想太多了，他老婆马上止住眼泪，用尾巴擦了擦她那雪白的脸蛋，“老张啊，你得去接他，我等会得回医院值班了。”

老张心里很是拒绝她老婆这个安排，可是老婆在医院工作的没办法，他只能点点头，回房里换上那条缝了尾巴的裤子，出去接在读幼儿园的儿子小逸。

去幼儿园只有二十分钟的路程，老张觉得自己走了一个小时，路上的行人差不多都是同一个小区的，都是去接小孩。恰好在半路老张碰到了邻居老何，他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可想了想，又怕被怀疑，毕竟老张这两天在新闻上，知道了不少关于辨识伪人类的信息，他这样就很容易遭受怀疑。所以他只能自顾自的走着，想装着没有看见老何。

“喂，老张，你也才去接小逸啊？真巧。”

6、

终究是逃不过老何那双利眼。

老张第一次觉得靠近自己的每一个人，都潜藏着很大的威胁力，可是他得装得自然，虽然说屁股后面那条长尾巴，真的让他觉得很不自然，他始终想不明白，这个世界怎么会变成这个鬼样子了。

“哎，是的呀，可真巧，你儿子……也放学了？”老张还是得回应他，带着往常的和善。

老何可倒好，听到老张回应，像是许久没倒过苦水一样，猛扑了上来，用尾巴拂了拂老张的后背，用手拍了拍老张的肩膀，嬉笑了笑，“可不是，他妈懒得很，老是不接他，让我个大男人每天都往幼儿园跑。”

老张这回就又叫苦了，以前自己走路时，有个人搭话还挺乐意，现在可不一样了，要是被身边的这个人发现自己没有尾巴，搞去警察局说自己是个伪人类，可就惨了，“咳，女人嘛，是这样子的，你看我这不也要往幼儿园跑吗？”可老张不能逃脱，只得跟他聊了起来。

“想不到，你这个坐办公室的，也是个怕老婆的人啊？”老何再次用他的尾巴想去碰一碰老张的尾巴，表示一下安慰，可是还是没有碰到，老何顿时感到奇怪，“咦，我说老张，你那条帅气尾巴呢？”

怕的事情总该是会来的，真是越怕什么来什么。

“额……唉，要换毛了，正在褪毛啊，难看得很，不敢拿出来吓别人。”老张不免为自己这一次的演技开心了一下，这回比早上的自然多了。

老何听了他这话，微微惊诧了一下，他伸头看向老张的屁股，只是突出些许暗黄的毛，“换毛？我倒是出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可是你这尾巴，看起来可真残了不少啊。”

幼儿园已经在眼前，路上更多人，一群小孩子就在不远处的门口，嘻嘻哈哈的，充满无限动力。老张看见了他儿子小逸在那一群小孩子里面，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敷衍地对老何点点头，指了指小逸那个方向，“我看见小逸了，我先去接他啦，下次聊。”

老张知道老何会看着他的尾巴郁闷，只是他不知道老何郁闷的是：为何老张点头的时候，后面的尾巴一点动静也没有。因为老张不知道拥有着尾巴的每一个人，表示赞同的时候，不是点头，而是通过点尾巴。

“老师老师，抱着小逸的那个叔叔，为什么没有尾巴呢？”正抱起小逸的老张，看见排头的小孩子指着他，对他老师说了这句话，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一说，免得老师怀疑，更何况，也得为小逸着想。

“噢，小朋友，叔叔的尾巴在换毛，褪毛褪得厉害，被我藏在裤子里啦。”老张腾出手摸了摸那个小朋友的头，看向老师，“叔叔的尾巴褪毛前可帅气了！再见啦，老师。”他和小逸对着那个老师招招手，转身向回家的方向。

“爸爸，你对他们说谎，你根本就没有尾巴。”

7、

小逸在没有人的地方停了下来，抬头对他爸爸说了这句话。

老张甚是害怕他儿子这句话被别人听到，一下子蹲下来，捂住了小逸的嘴，他环顾四周，除了草丛外远处和不远处公路上的车上，没有什么人。“小逸，你乖，爸爸现在是没有尾巴，可是身上还有条假的尾巴。”

“假的尾巴，就是假的，你骗人。”小逸意识到他的话对他爸爸有多危险，可是作为一个四岁的小孩子，他终究是忍不住，“爸爸，你该不会是伪人类吧？”

“小逸，听爸爸说，爸爸以前是有尾巴的，这是妈妈说的，你不相信妈妈的话吗？”老张只得拿出老婆来当挡箭牌，让他儿子不要提起这件事情。

“对哦，妈妈讲过这句话，好吧，我信你吧。”小孩子果真是单纯，虽然老张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忘记自己之前有尾巴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夜之间没了那条尾巴。

可是在路上，他再次想起自己在网上所查的资料。

所谓的伪人类，只是没有势力的同种人类，只不过由于生来没有尾巴，看起来与所谓的正常人类有所不同，不同便会有隔阂，有隔阂便会有争吵。在很久远的历史里，便有了这种种族隔离，本该是同一种族，无畏之人却因没有尾巴而长久受到排挤，逐渐被称为伪人类，并被放逐到荒蛮之地。任何不公自然会引起反抗，被歧视的无尾之群自然也会反抗，无论是谁错的冲突，往往强者为胜，所以至今，伪人类都处于弱势。

而越来越少这样子的伪人类，大概是因为政府为了顾全他们的大局，而赶尽杀绝罢了。这是老张自己猜测的。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尾巴会一夜之间消失，而变得与伪人类一样呢？老张是同情伪人类，但毕竟能成为强者的以后，才能让自己的同情更合理。

老张牵着他儿子，专心想了一路，他没有注意到躲在草丛里的老何和老何他儿子，把他和小逸说的话听了个遍。老何该是震惊的，他没有想到住在他家对面的老张，居然是个没有尾巴的伪人类！他是不会相信老张对小逸说的，“本来是有尾巴的，可是消失了。”他只相信没有尾巴的就是伪人类。

“爸爸，小逸的爸爸……”

“嘘……你别说出来，这是我和你听来的秘密。”老何捂住他儿子的嘴，他的尾巴晃了晃，抚了抚他儿子的头，“偷听来的秘密是不可以说出来的，不然尾巴会变短的，知道吗？”

回到家的老何心里纠得很，一方面想到老张是邻居，要是举报的话太过于狠心，另一方面又觉得如果举报他的话，自己可能会因为立功而升职，自己在那个小职位摸爬滚打了好些年，老婆对自己早就不满意了。

这天晚上，老何说得甚是不好，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看了看一旁的老婆的尾巴，已经不太柔软了，跟着自己吃了太多的苦，他想了想，狠了狠下心：

“老婆，睡了没，跟你说个事儿。”

8、

第二天老何老早就挤上公交去了警察局。

因为昨天晚上，他忍不住叫醒了他老婆，绘声绘色地跟她讲了老张没有了尾巴这件事，他老婆一开始自然不相信，谁会无缘无故少了条尾巴。老何老婆觉得老何发疯了，可是看了看老何那难得的认真严肃模样，她便彻底相信了，自己的老公都不信能信谁，况且新闻上都整日说，不可放过一个伪人类。老何老婆狠狠地亲了一口老何，用尾巴晃了晃老何，奖励他立了大功。

“这回咱就不用窝在这间小房子里了，你也不想想，老张家可大了，你要是去警察局举报他，我们能拥有的房子肯定比他家大，我们儿子也可以去贵族幼儿园读了。”

老何是一边想着他老婆的这句话，一边匆匆忙忙跑去警察局的。

而住在他对门的老张，自然是不知道老何这一举动。因为昨天跟领导请了病假，老张便躺在床上歇着，小逸已经被小章送去学校了，小章回来后就拿着他那条西服去了书房，估计是想再缝一遍，把瑕疵再掩一下。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老张，始终想着自己没有了尾巴这件事情，伪人类可是遭人人唾弃的，自己这样子作假毕竟不是个周全之计，该怎么办呢？正陷入沉思的老张听到了一阵敲门声，接着他老婆一句“来了”，然后开门声，老张听到了同事小李的声音，在诧异的同时，一阵紧张涌向大脑。

“嫂子，你好啊，我是老张的同事小李，听说老张请了病假在家休养，领导让我来探望探望。”一如既往的滑嘴，“那个，老张身体无大碍吧？”

老张一下子就听出了小李在说谎，他们领导向来不太顾下属生死的，会突然让人探望自己？要知道他这次请假也是费了好些口舌。

“老张身体倒是没啥大碍，就是昨天开始得了一种会传染的皮肤病，现在在房里待着呢，估计休息了。”毕竟是他老张的妻子，忽悠功力倒是挺强，“不方便见人，要不小李你先回去，等过几天他好了便会去上班了。”

老张想着小李听了他老婆这话，便会离开的，谁知道这个小李竟然精明得很，竟然在自己家的大红沙发上坐了下来，说他渴了，能不能喝口水，顺便再详细了解一下老张的病情，都是同事嘛。老张知道小李想的啥，可他无奈，不仅出去很容易暴露，而且对方是小李，看到他身上没啥挠痕，皮肤病必然是骗人的，就算没有发现他变成个伪人类，纵然是欺骗领导，也能让小李添油加醋说上好几天。

老张此时正如热锅上的蚂蚁，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麻烦开一下门，警察。”

9、

警察来了，而且不是一个，是五个，五条尾巴看起来庄重得很，看阵仗都知道老张没了尾巴这件事情被举报了。

被拷上手铐时，老张恰好看到了站在他家门口的老何，向拍了他肩膀的警官摆了摆尾巴，老张看得出来这是哈腰点头的意思，他便知道是老何告的密，可是小李……又是咋回事？直到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小李哥哥李警长，老张才彻底知道，自己不仅被邻居摆了一道，连同事也摆了自己一道。

老张看了看他们的尾巴，他知道这晃动的韵律是得意的意思。

老张甚是奇怪，自己明明没有之前那段关于尾巴的认知，那天一觉醒来，甚至觉得有尾巴的老婆是个怪物，为什么自己能看得懂他们尾巴摆动要表达的意思。

不过老张已经对这些疑问不敢兴趣了，他唯一心怀的是他老婆小章和儿子小逸。自己如果知道被归为伪人类，那他们估计也逃不了干系。被拷着手铐，被警察拽着肩膀走的老张，心里甚是担忧，他已经预想到小章和小逸往后的遭遇。

私自保护伪人类的人，所有财产被没收，并且被驱赶至边远山村，永世不能回到城市。这是老张在网上查询到的最轻惩罚，但也已经是失去人性的处罚了。而告密者的奖励，却是厚重得很，小李该是升职了，老何也同样，还能住进大房子，开小汽车吧。

老张没有恨他们，倒是感谢他们能让自己直面这件怪事。

老张被带走时，小逸恰好放学，他和小章都没有去接他，他自己沿路回到家，小逸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回家，心里该是高兴得很，老张看见他欢快摇动的尾巴便知道了。可是看到家里的场景，小逸的尾巴便耷拉下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看着被抓走的爸爸，他便知道家里出事儿了。

老张临走时看到的最后一个人，便是他那伤心到绝望的老婆小章，他觉得自己该是亏欠了她。

本来是抱着自己一辈子也补偿不了那母子俩的心情上警车的，可是在他看见小李也跟着上了警车，便愤怒了，既然小章说自己以前是有尾巴的，便说明自己不是伪人类，如今突然少了根尾巴，没了那时有尾巴的记忆，自己就是你们所厌恶的伪人类了吗？原来还真的如那个组织所言，“这些人类对待伪人类就是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老张不想成为冤死鬼，他想反抗，他一定要反抗，不是为了伪人类，是因为这个世界是在是太过于罪恶了，他决定听那个组织的安排。

“你们不应该一下子就把我丢到那个荒凉的地方吧，要知道你们一直警戒的X组织，已经在我身上装了GPS芯片，他们会一直跟踪着我。”

10、

如果老张死了，X组织便会出来，挑起事端。

这是在三天前X组织找到了老张，跟他说好的。老张没有问他们原因，他知道他没得选择，他只知道的是X组织里的所有成员也如他一样，都是一夜之间没了尾巴，失去了关于尾巴的认知，而被警察发现，差点被抛进荒蛮之地的、被他们当成伪人类的人。

X组织一直在关注着像他们一样的人，想在他们身上寻找原因，可是自从被政府追击后，他们到处逃，没有先进的科技检验出结果，之后他们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通过挑起事端这件事来跟政府谈判，他们仅仅是需要他们那台检测伪人类的仪器。X组织已经研制出来一种药水，与那台仪器一起用，便可检测出原因。

政府自然不相信X组织的话，只是最近火车站、飞机场经常发生暴力事件，怕是这个组织所为，况且，政府的强暴形象一直都刻在群众心目中，是得做出一件较为民主的事情，来稳一下民心了，他们便准许了X组织这个要求。

老张成为了他们双方的“白老鼠”，因为他是目前为止最新的一个失去尾巴的人类。

躺在白色实验床上的老张，甚是紧张，他不知道接下来结果会怎么样，他自认为自己已经是做了个最好的选择。

X研制的药水是蓝色的，很好看。喝进肚子里后，老张便睡了过去，带着些许憧憬。

科研室里好几个穿着白色制服的科学家，在那台仪器前移来移去的，X射线灯打在老张身上，屏幕里的老张，体内的血液很明显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蓝的，一半是红的。

“很显然，这位男子是人类与非人类结合，而生出的。”

科学家的话通过媒体传到每一个人耳中，掀起一阵热议。

“伪人类还能混进人类这边来，你们政府是吃屎的吗？”

“有些人类总是会与伪人类结合，这个也要去制止吗？”

“难道伪人类真的就如你们政府所言，那么罪恶吗，还是你们政府根本就是个专制的政府，与你们所言的民主根本就是背道而驰？”

“据我观察，你们所说的伪人类也没有你们形容得那么不堪，为何就要赶尽杀绝呢。”

……

游行、罢工、罢学……这些行为显然是在推翻这个政府，已经回到家中的老张看着电视里的人群，看着他们激昂澎湃的尾巴，心里也是激动得很，他也想参与进人群中，为那些被关在荒蛮之地的人翻身，可是他想了想，还是作罢。

此时的政府表面看起来依旧风光，但内部已然是一团糟了，他们没有想到，一个半伪装人居然还能掀起这么多人对伪人类的同情心。只是政府错了，他们仅仅把出事的矛头指向了老张，没有想到自身原因，应该是死性不改吧，那一贯的专制处事风格本就让人类反感，只是矛盾越积越多，现在一起爆发罢了。

这回他们不得不改变他们那一套，重新审视人类与他们自己所说的伪人类，而像老何小李这些喜欢当告密者的人，他们也得重新整顿整顿了。

而对于老张这种半伪人类，自然是安全的了，只是他现在偶尔出门，依旧有人调侃他：

“嘿，你居然没有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