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纽约,一件小事

作者: 雪国年华 | 来源:发表于2017-03-06 03:14 被阅读796次

    这件事都过去五年了,但我到现在还记得。

    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在纽约的机场转机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孤身候机的河南大妈。大妈不会外语,于是我捎带手地帮了她一下,带着她办了登机手续,过了安检,把她领到了登机口。

    如果大妈只是个背包客,那也没什么好提的。问题是,大妈是来探亲的,儿子在纽约读书。

    大妈说起这事时,我相当惊讶。飞机中午十二点才开始办登机牌,而我和大妈相遇时,大约是上午十点钟。我是在纽约转机回京的,两个航班间隔时间太长,在机场多等没办法。而大妈是被儿子送来的。按大妈的说法,送到机场儿子就走了。

    也许这世界上真有人心比较大,反正如果是我,断然不会让自己妈妈一个人在机场这么待着的——她不会说外语啊,这很容易出事啊。

    我笑着跟大妈说,您真厉害,不会外语也不用儿子陪。大妈也笑:“他上课太忙,要赶回去。我一个人也没事,不用他陪。再说我不是找到您帮忙了么?”

    是啊,作母亲的,总是愿意给孩子最大的爱和体谅。

    闲着也是闲着,我和大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我问大妈在纽约去哪玩了,曼哈顿去没去。大妈答道,有啥好去,在家帮孩子做饭扫卫生就挺好。

    我脸上笑容依旧,心头仰天长叹:天啦噜,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写到这,不禁想起自己不远万里来探亲的爹妈。给他们安排好了出游计划,可他们只是一再说:出去玩都次要,看看你住的条件怎样,帮你收拾屋子做饭才重要。事实也确实如此——尽管自己的内务和厨艺并非惨不忍睹,可在父母眼里,儿子永远都放心不下。

    还好。虽然以照顾儿子为重点,自己的父母同样很享受在异国景点的游览时光——这也算给他们儿子一点尽孝的机会吧。想来,如果他们和大妈一样只管干活从不出门,估计我是真要抓狂了吧。

    言谈间,大妈的神色里颇多骄傲。她为儿子骄傲,小县城的孩子,可以一路奋斗到美国上大学,确实不容易。她也为自己骄傲,不仅在美国照顾好了儿子,还帮儿子创收了。

    我好奇地问是怎么回事。大妈说,儿子的邻居也是华裔,最近新生了孩子。年轻夫妻生头胎,自然希望有人帮衬。于是大妈自告奋勇地当起了保姆——不仅打发了闲散时光,还帮着儿子赚了一小笔家用,简直是两全其美。我边听边垂着头吃东西,无意间瞥见了大妈粗大而粗糙的手。不用问,稍有点常识就知道,有这种手的人,平常必然是不少干活的。

    大概到了兴头上,大妈的话越说越多。我摸了一下大妈的胳膊,郑重地盯着她的脸:“大妈啊,以后最好就不要跟别人再提这件事了。”“为啥咧?”大妈一愣,脸上每一个褶皱都挂满了问号。我只是笑笑:“您也别多问。您要信得过我,您就听我的,没坏处。”

    大妈点点头,默默地从包里掏出东西与我分食。此后一阵无话。

    虽然老爹时常教导我不要对不熟悉的人和事做评论,那一刻,我还是忍不住对大妈的儿子心生一丝腹诽:她不懂你也不懂啊?这种事情可以随便跟外人乱说的么?万一被人告诉了移民部门,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么?

    唉,也许是我多虑,也许她儿子说过,也许是大妈心比较大吧。

    我想起大妈家在河南,于是问她到了北京以后怎么安排,有没有订过酒店。预备搭乘的飞机本来落地就晚,若是再有延误,估计出机场都要半夜了。大妈倒是不太在乎,只是那一句话:“嗨,到了北京还不知道怎么回家么?去火车站买个票就完了。”

    我还是有一丝不放心,又问道:“儿子之前没给您稍微安排一下么?”大妈爽朗一笑:“没有,要他操心干吗,自己能回去啊。”

    我就多余问。这么一问,我对她儿子更没好印象了。

    就这么随意地聊着,时间很快就打发完了。值机柜台打开后,我领着大妈过去,和她一起去排中文柜员的长队。尽管手上有可以去商务舱柜台值机的金卡,但是这一次还是算了吧。

    虽然大妈不是首次搭机,可还是想看着她办完,确认她没出什么问题。

    可能对一个陌生人来说,这种负责任的尽头未必太认真了。但我自己知道,我不这么做,我心里的坎过不去。

    直到现在,我的想法一如当时。我和大妈没什么交情,对他儿子连好感谈不上。但是,但是。这是一位为了儿子操劳一生的母亲。我很希望她,即便在异国他乡,也可以获得应有的善待。

    也许这话说得有点“圣母心”。但是,但是。如果这是我妈,我没办法在机场陪她,难道我不希望有陌生人可以善待她么?

    是吧。

    后面的过程一路顺利。大妈顺利选到了心仪的座位,安检员和边检官都没问什么话。我在边检柜台后面和大妈汇合,把她一路领到登机口旁边的休息区,给她指了洗手间的位置,这才与她告别。大妈说了好几声谢谢。我只是笑笑,向她招手离开。

    做这事不为别的,只为让自己的心舒服一些。

    我在免税店随便晃了一圈,随即掏出金卡步入休息室。肯尼迪机场一号航站楼的休息室宽宽大大,落地窗占了一整面墙。时值正午,阳光普照。屋里又没几个人,安静得让人有说不出的惬意。

    我从餐吧取了三明治和可乐,坐在窗前的沙发,一边吃东西一边看大飞机起起落落。吃着吃着,突然间就心头一颤,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中国的父母,真是为儿女操心操得太苦了。

    怕服务员看着尴尬,我赶紧摸了纸巾擦脸,顺带平复心绪。突然想起来,自己出关后还没给妈妈发信息,于是立刻掏出了手机。

    转念一想,在独自等待的这好几个小时里,大妈的儿子好像从来没给她打过电话啊?唉,说什么好呢?不过再细想想,估计大妈的儿子也没法给他妈打电话吧——大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然不用办什么美国手机卡。再说了,估计大妈也不太清楚国内手机有国际漫游功能吧。当然,估计她即便知道也不会开通。那么节省的一个人。

    所以说还是算啦,想什么想,到底是陌生人的事情嘛。

    在阳光下吃了一堆三明治、喝了一肚子橙汁之后,登机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大概是因为飞机太大,乘客也多,我在告辞后就再也没见到大妈。但愿她是顺顺利利地回到了河南老家吧。

    然而仔细想想就知道,大妈在回国当夜,很可能过得相当窘迫。飞机是接近午夜降落的,大巴和地铁早就没有了,要想进城恐怕只能打出租车。依着大妈那种节俭的性子,出租车那么贵,肯定是不在选项之内的。在机场附近的宾馆住下同样不现实——那更贵啊。

    所以,很有可能的是,大妈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机场待了一宿,直到第二天早上七点搭上去北京西站的大巴。

    在车上想到这一点时,心头不禁又是一紧。就这样吧,好歹她平安地到国内了。这些我看来很糟的情况,可能在乐观的她眼里都已经不算什么事吧。

    好吧,这就是那件让我久久无法忘怀的小事。也许看起来有那么点矫情,可确实是我原原本本的所思所想。

    别人的事到底是别人的事。至于我自己,只希望老天爷可以对自己的父母再温柔一点,不要让他们老得太快。也希望自己可以多长一点本事多攒一点钱,能让他们将来的日子过得稍微轻松一点吧。

    OK,我想说的,到这儿就都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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