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纤夫(六)

作者: 清风明曦 | 来源:发表于2016-07-15 21:45 被阅读59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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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纤

    清岛起来,俺大斗领着俺妈上上沿拉纤去了。拉纤哩满共才四个人,俺妈也学着他几个哩样子叫缆绳往肩膀头上一挎,勾着头,弯着腰往前走。这天才过了立冬,河边哩风刮哩柔,柔哩,直往脖子里灌。俺妈穿了一身夹袄,棉裤,冻哩直斜答,两只手冻哩给猫咬哩了。早起露水大,一双布鞋崴哩水溜溜哩。走累了,也不能歇。斗是左肩膀头换到右肩膀头,右肩膀头再换到左肩膀头,斗这啊卓,来往倒,算是歇歇。

    拉纤饿了,忍着,不到饭吋不吃饭;拉纤渴了,捧起河边哩水喝两口再拉。俺妈渴哩不能行了,抹下缆绳,估堆到河边,抻出冻红哩手,捧了一口河水,赶紧往嘴边罕送。一股子冰凉、混浊而又带着腥气哩水滑进了喉咙眼子里,直恶心,又吐不出来。眼看着人走远了,不能发意怔了,赶紧站起身,小跑着撵上他几个背上缆绳继续拉。

    拉到晌午头,俺三叔来替换俺妈,叫她上去做饭。八口人哩饭,俺奶奶和了二大剂子面,叫俺妈去擀,俺妈不会,擀不动。

    俺奶奶见俺妈这也不会,那也不粘,耷拉着脸说:“去,你捞风掀去吧!我擀。”

    俺妈斗去烧锅等着下面条子。俺奶奶也怪麻利,两大剂子面在她手底下吃楞吃楞一小会擀好了,撷答撷答能一大案板。俺奶奶可口,平常哩谁都不敢淌她哩鼻尖,她说啥斗是啥,不让人。她说好歹,俺妈斗不接腔。吃完了饭,再下去拉纤。

    拉到天黑了,又该做饭了,俺妈拉纤哩任务才箅完。从肩膀头上抹下缆绳,揉了揉火辣辣哩肩膀头,累哩苦楚着眉头。这一不走,两条腿给灌了铅似哩走不动了。

    上了船,吃罢饭,刷了锅,才算拾到好。

    这白哩拉着纤走着也不显多疼,往坞头里一挺,两个肩膀头疼哩直冒火。这才一天时间,两个肩膀头勒哩又红又肿,霍霍哩疼,疼哩直睡不着觉。

    哎,这都是小闺女哩命哦,有啥法哩,出了门子斗是大人了。

    俺大见俺妈累哩怪很,也怪可怜,摸着俺妈哩头发说:“碍事不碍事诶?刚开始拉都是这,停个几天斗好了。”

    “不碍事”,俺妈翻了个身,一大滴眼泪从脸上滚了下来,她不想叫俺大看见。

    “你看咱兄队不得劲哩,我黑老顶他哩班,你先睡吧!”

    “你去诶”。

    俺大说完,出了坞头,拉纤去了。

    俺妈吹灭了煤油灯,一个人挺在坞头里,想这想那哩直睡不着。没法只得自已劝自已,小闺女斗得认命,情愿吃苦受罪也不能落人节哩话巴子,说哪庄哩闺女是个吃嘴怕干活哩人,那多赖诶。娘节在不粘闲?也叫人笑欢。想着迷迷瞪瞪了睡到了天亮。

    吃完了饭,俺妈跟俺三叔下去替换俺大跟刘军。俺三叔抠了一块泥巴搁兜里,俺妈见了,也没敢问。

    冬月哩天一天比一天冷,凉风没头没脑哩往身上钻。俺妈是风流眼,一见风斗淌泪。风跟刀子似哩,把脸刮哩生疼。大拇手指头上裂开了血口子。叫缆绳往肩膀头上一挎,疼哩直咧嘴,疼木了也斗觉不着疼了。

    拉到半响午,人都饿了。俺三叔走前头,俺妈见他从兜里掏出泥巴斗往嘴里填,忍不住问:“那吃了得劲猛,白叫肚子吃坏了。”

    “不碍事哩,都好长时候了”。俺三叔不当回事。又接着说“那时候不是饿,光想吃点东西,谁知道一吃斗板不了了。”

    “还是少吃点好,又不是面饭”。俺妈劝着他。

    俺三叔没接腔,从地上又抓了一块泥巴放进了兜里。看他哩样,谁说也不粘,斗不劝他了,勾着头拉纤。

    疼了忍着,没法,人总得吃饭。翻过来说了,又不是她一个人受苦,使船哩都一个样。这呆船上拉纤斗是苦点累点,好歹管吃口饱饭。顿顿都是好面做哩饭,头椒洋面白哩很,擀哩面条子还怪筋。这要呆家里,谁节能顿顿吃起好面诶。人活着,不斗是为了这一张嘴猛?

    到响午头,该做饭了,俺三叔哩肚子又疼了,直疼哩嗷嗷叫。这走着船,上哪去看。叫俺爷气哩直决:“你个孬熊,叫你吃泥巴,这回不得劲了吧,看你往后还吃不吃?”

    “你决他能啥,吃也吃罢了”。俺奶奶护短,不叫说。

    “斗你成天天护着,看成啥样了?这走船恁紧张,他哥一夜斗没合眼,才木楞会,这他又不得劲哩。”

    俺奶奶不吭劲了,俩都是她哩孩子,哪个不疼哩慌诶。她扭过身子,叫着俺三叔:

    “俺哩乖乖诶,往后可不能再吃了,听见没有?”

    这末了一句,使哩腔可高,为哩是叫俺爷听听。

    俺三叔疼哩话都不想说,斗光勾勾头。

    俺妈见她婆子跟老公公拌嘴,也不敢吭劲,斗下廒里烧锅做饭。

    俺大也起来了,见他兄队肚子疼了斗问他爹:“俺兄队碍事不碍事诶,这还去看不去看?”

    “看啥?死不了”,他爹直气哩可很。又接着对俺大说:“吃完饭,你再歪会,俺下去拉。”

    “不碍事,俺用凉水洗洗脸,斗精神了。”

    俺大拉了一夜里纤,还没睡过来困。这又下去拉,俺妈直心疼,使着眼色叫他再睡会。俺大脾气也赖,两眼一瞪,嘴里“嗯”了一声。吓哩俺妈也不敢吭劲了。

    吃完饭,俺大跟俺妈又下去拉纤了。刘军叫着俺大哩大名:“志魁,你昨又下来了,这空船,少一个人也不碍事”

    “不碍事哩,我再拉会,真撑不住俺再上去”。俺大直实正哩很,一点滑都不会驮。他不想叫人节说闲话,人节船上下几个人,他这船上也得有几个人。俺大哩脾气又别,说干啥一声,谁都劝不回来。

    他能吃了歇老哩饭,下去拉纤直拉到黑半夜才上来,一挨床斗睡着了。

    月到中天了,月姥娘光跟人藏老木,一会儿云彩遮住了,一会儿露出来了。每只船上都挂了一只马灯,被风刮哩一忽闪一忽闪哩。耳边传来了船工那嘹亮哩歌声。

    “恁说拉纤苦不苦”,“恁说拉纤累不累”

    “恁说愿意饿着肚子”,“还是吃苦受罪”

    “俺说拉纤非常苦”,“俺说拉纤十分累”

    “俺说只要有口饭吃”,“吃苦受罪都愿意”

    一弯景来一弯人,一来二去是亲人

    回回都把大集赶,不要钱来还挣银

    要说斗说船家人,吃香油,吃好面

    吃鮮鱼,吃麻虾,咋卓都数咱得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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