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说,外面卖的风筝不好,我帮你做一个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依然紧紧地盯着电视机。屏幕上正在转播足球比赛,一个扎着辫子的男人正在向前跑着。男人还扎辫子,真吓人。
“你去年不是说今年就带我去放风筝的吗?”我反问道。
我爸瞟了我一眼,随后发出一阵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像被一把无形的剑戳中那样,他的眉头紧蹙着,浓密的眉毛像一个“八”一样地贴在他的眉骨上。那笑声是一种逃避,一种掩饰,但也是最好的武装。当对手亮出利器,直刺他的痛处,这笑声就像一阵无形的风,软化对手的内心,使人觉得不好再进攻。
电视上比赛继续进行着,屏幕反射的荧荧绿光将他的头发映得更加灰白。
“你这个人啊,”笑完之后我爸说,“道理一点都不讲的。”
他坐在沙发上,两根裤管像面条一样虚弱地搭在腿上。
我爸患股骨头坏死多年了,现在根本没有力气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放弃拐杖独立行走。那根不锈钢拐杖上淡黄色的塑料把手早已老化,我常常用指甲将翘起的塑料皮一层一层剥下来。黄色塑料皮被我丢了一地,我妈因为手轻(方言,手贱的意思)没少敲我脑袋,但我就是忍不住。
我不讲话,知道自己确实是不讲道理,但也只是想提醒他,明年陪我放风筝这样的话,他几乎每年都会说一次。到了第二年,我却始终没能见到他站起来。明年之后又明年,明年何其多?他小时候难道就没有念过一首诗叫做《明日歌》吗?
我爸沉默着。电视上,那些穿着红色衣服和蓝色衣服的人挤在一起,为了一个皮球争得不可开交。看台上的观众发出激烈的呐喊,声浪一阵盖过一阵,看来比赛正进行到激烈的时候。每到这个时候我爸就会在沙发上直起身体,大声吼叫,“往前,往前!!”“射门!!”“哎呀,越位了...”就好像玻璃后面的那些小人能听他指挥似的。他的双腿会因为激动剧烈地颤抖着,他会用手紧紧地摁着自己尖利的膝盖骨,像抓着一条垂死挣扎的鲫鱼,眼睛依然瞪着屏幕上的球赛。
但现在他却对比赛失去了兴趣。
过了好久他才开口说:“我打个电话给你姑姑,让她和你一起去放风筝。”
其实我对放风筝倒也没有什么兴趣,我只想在自家的花坛里繁殖我捡的吊兰。但我爸觉得我运动量太少。他还帮我口头制定了运动计划:“从明天开始,你要提早半个小时起床,然后去跃龙山跑一圈,每天都要跑。”他用教官一般的口气对我说。我从来不肯早起半分钟,往往都是等到快迟到了才起床,在冲出家门之前还要抱怨我妈为什么不早点叫我。
对门有个小孩,每天都会在弄堂里和他爸踢着球。他们面对面的相隔不到十米,站成一条直线,将一个足球在两人之间来回地踢着,就那么简单。我在三楼书房写着数学作业,脑子里全部都是皮球落地发出的砰砰声,口算题一道都做不出来。我不懂他们这种行为有什么意义,究竟有何乐趣?那孩子大笑着跑向弄堂尽头,去捡他爸踢飞了的足球。在我看来,这样的举动和狗捡飞镖没什么区别。
我爸倒是希望我能像别家孩子一样,他常在窗口看着人家父子。他说你也要动一动,像他一样去踢踢球。我说我一个人,跟谁踢?他说你叫你妈和你一起啊。我妈低头洗菜,一言不发。
在我三岁的时候,我爸去了一趟上海,那时他的身体还不像现在那样糟糕。他从上海给我带回了一个足球。那个足球的造型异常精致,上面印了很多金色的像鸡腿一样的东西。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些金色的鸡腿是大力神杯。三岁的我没有办法踢球,于是它就被收了起来,放在楼梯下面,渐渐地被我妈堆积的杂物掩盖掉。
我把球从积满灰的杂物里拉出来,丢在我爸面前。那球像个碗一样,浑身瘫软地躺在地上,仿佛经历了无数风霜。它白色的球身变成了灰色,只有我手指抓取过的地方灰尘脱落,显出几道崭新的白色的印记。金色的大力神杯像鸡皮一样皱着,一半垂下来,一半又依依不舍地粘在球身上。
三岁时,一代球王马拉多纳从他父亲那里得到了一个足球,以此为起点,他从潘帕斯草原踢向世界。那个足球,只是一个破烂的皮革足球。而他花了重金从大上海带回来的足球却受到了这样的待遇,我爸不敢置信,闭上眼睛摇了摇头,表示对我很失望。
马拉多纳、古利特、贝肯·鲍尔、罗纳尔多....这些是我爸嘴里常常念叨着的名字。每天下班一到家,他都会坐到沙发前,用遥控打开电视机看足球比赛或是体育新闻。一个人看比赛是很寂寞的,我爸总想找个人随时交流。但家里没有人理会他,他们更多的是不理解,一个走路都有困难的人为什么会如此热衷足球。他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不停地给我念和足球有关的一切。
他给我讲用左脚拉小提琴的金童罗西,讲疯子伊基塔的蝎子摆尾,讲罗伯特·巴乔的小辫子。我说巴乔我知道,他是罗马王子,王子还要来踢球,真奇怪。
我爸说巴乔不是罗马王子,他是忧郁王子,因为他长得很帅;罗马王子是另一个意大利人,叫托蒂。
我翻了个白眼说,我怎么知道,再说意大利怎么全是王子?
我爸摇了摇头,摆了摆手,意思是不要再跟我讲话。
我爸沉湎于过去,眷恋着他生龙活虎,吊天滑影的少年时代。在他和聊天的大部分话题都是关于二十乃至三十年前,故事里的他永远都是在上跳下窜,满世界闯祸。
我很难相信这些,因为在我的印象里,他一直都是一个行动迟缓的人。我每天都看着他在弄堂口,从单位的专车上下来,艰难地挪动着双脚,缓慢抬起,又缓慢落下,一步就是半天,脸上还带着故作轻松的微笑。那弄堂也不过十几米,不到十秒我就可以走到家门口,但对于他来说,这十秒像是被无限拉长了一般,那时间仿佛长达一个世纪。
我说你编故事水平倒是蛮好的,但结尾总是一样,这一点不好。
我爸说,你这个人不讲道理,我干嘛要编故事?
我说,这个就要问你了,你每次都说你那么灵活,为什么到最后还是被我奶奶打?你不会跑啊?
他说,这你就不懂了,让她打一顿就等于告诉她我知道错了,不然她一直记着,以后还是要找我生事(方言:麻烦)。做人要聪明,要学会躲,你看你妈打你的时候你就从来不知道躲,由她打,真是一点都不聪明。
我说我妈跑得比我快,我总是被她追上,我往哪里躲?
所以说你这个人不聪明,他说,你一跑,大人肯定会追过来啊。我说的是你要学会躲,你知道怎么躲吗?你妈打下来的时候,你就跳起来,灵活一点,别让她打到。但嘴里还是要叫的响,痛啊痛啊,那大人就都以为你被打倒了,下手也就轻了。
我听着觉得有道理,但到了实际操作的时候,发现我妈的戒尺远比想象得瞬息万变,勉强躲过第一下却无法连接着逃脱第二下。我身上还是像以前一样,留着一道一道红杠杠。
我妈说你爸骗你呐,他因为去南门外大桥边游泳,被你奶奶用矮脚凳打,他一点声音都没有。再说了,英雄不提当年勇,越是没用的人,越是讲自己以前有多厉害。
我爸在沙发上笑,歪着身子,笑得脸都缩成了一团。但我妈的最终一击已经精准地打击到了他的痛处,这种笑完全不起任何作用。
我爸真的找来了做风筝的材料:宣纸,竹子...所有的东西堆在院子里,看起来还真挺像那么回事。我开始有了期待,走过去摸了摸那些白色的纸。
别乱动!我爸一边试图将竹子片成细细的竹条,眼角的余光瞥见我用指甲对着宣纸,薄薄的白色纸张根本不禁碰,轻轻一掐就出现一道裂痕。
我说,你这个纸太容易破了,像草纸一样。
他皱着眉头,将竹子的一端抵在地上,将刀顺着纤维的纹路往下推。白色的竹片卷起来,越卷越厚,底部渐渐出现一道道裂纹。他咂了一下嘴,将竹子扔在地上,转头训斥我说,你这个人一点都不知道的啦,宣纸么是最好的纸呀。
我说哦,你做过风筝吗,你会做什么风筝啊?
他说,那看你想要什么样的咯。
我说你什么都会做啊?
他说,那自然是难不倒我的。
我说好,上次阿四的女儿那个风筝不错,我也想要那样的。
他瘪着嘴,撑大鼻孔摇摇头看我,意思是我品位太坏,或者太小看他,竟然羡慕这种风筝。
阿四是我爸的同事,比他晚几年进电子厂,家就住在不远的两条街外。有一段时间,因为工作和技术上的问题,阿四老是到我们家来找我爸。他就像一吸引问题的磁石,在工作上有解决不完的事,就连休息天都要往我家跑。他的女儿拿着一个红色的凤凰风筝站在我家院子里等他,也不进来。我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上的球赛,注意力却被她手里拿个风筝吸引住了。那个风筝不同于路边摊常见的燕子或者菱形风筝,那是一只凤凰,最令我羡慕的是那长长的凤凰尾巴。潘天寿广场是一个放风筝的好地方,每年四月,上空都飘满了大大小小形状相似的风筝,我敢说这个凤凰风筝如果上了天,那一定是最漂亮的。
看着他信心十足的样子,我的心里像有一只气球一样慢慢鼓起。我相信凭着他的技术,一定会给我做出一只很好的风筝,能让所有孩子都羡慕的风筝。
我爸是电子厂的工程师,大家都叫他老师头,意思是他技术好,拼装各种集成电路根本难不倒他。他还总是开动脑筋,加入各种奇思妙想,做出一些市面上没有的电器出来。那时电子手表还没有普及,每家每户挂的都是三根针的时钟。我爸呕心沥血,熬红了双眼做了一个电子的时钟。那个黑色的时钟四四方方的,从背后乍一看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但正面,数字时间清晰明了,还有日期星期等,即使是在夜晚无光的房间里,都能清楚地看到所有的信息。像我外婆这样的老花眼,再也不用到处找老花镜来看时间了。
“这个女婿总算有点用了啦”,我外婆头一回对我爸表现出了她的满意。在平时,她和我爸就像两团势不相容的水火,像棋盘上的楚河汉界。尽管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但决不多交流一句。我外婆是个小学老师,尽管已经退了休,她依然保持着她的职业素养和习惯:带着批判的目光审视着身边的人。她的身形日渐佝偻,走路的节奏也在渐渐地向我爸靠拢,但她的内心还是和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一样充满了怒气。除了念经打坐和睡午觉,一天中剩下来的时间里,她都在不停地指责别人,指责她面前的所有人。
但她基本上不指责我爸,她选择无视他。明明只要一转头就能看见我爸,但她还是当他不在场一样地只把话对我讲,然后由我这只小鹦鹉,再转头向坐在不远处的我爸传达我外婆的意思。那个电子钟放在我家冰箱顶上那段时间,我爸和我外婆的关系似乎有点缓和。她不再一言不发地将电视上的足球比赛突然转到新闻联播,也很少大喊大叫着抱怨电视的声音太响。但好景不长,几个月后家里进来了小偷,倒没偷走多少现金,反而将那个电子钟给带走了。我爸心疼了好长时间,我外婆的态度也渐渐地恢复到了原来的状态。
我外婆对我爸的偏见是如何形成的,答案再明显不过了,因为他的腿,因为他日渐生锈的臀部大转子。当媒人将我爸介绍给我妈的时候,他的病还只是初见雏形,还没有坏得那么厉害。我妈常常指着他,大骂他是伪劣产品,买到手才发现是劣质的。我爸没有反驳,只是大笑。他当然不肯承认自己是伪劣产品,他有聪明的脑袋,还有堪比罗伯特·巴乔的外貌,除了白头发多了一点。尽管年轻时有着被骗的经历,但他依然坚信,自己的病是可以治好的。
我爸不止一次向我展示炫耀过他的工程师资格证,我曾经也认为他无所不能,直到我认识了抬头前面的“助理”两个字。不过我爸在整条街上也算有点名气,我们家里也总是堆着亲戚朋友送来让他修理的电器。据说他自己说,在电视还没有普及的时候,他苦心钻研多日,用自己买的零件做出了一台电视机。他把电视机放在院子里,到了晚上,左邻右舍全部都围过来看这台他做的电视机。
那时候他的腿老是要痛,跑遍了县里的医院只听说了股骨头坏死这个名词。我爸不甘心,无论如何都要到能治好他的腿的医院。一会儿听说乡下有一家什么骨科医院,一会儿又去上海找专家,每次远行都是无功而返。
后来他在那台电视上看到了一个广告,有家医院在北戴河,专门治疗这个病。
不顾家里其他人的担忧,我爸毅然决然地去了。迈过长江,跨过黄河,天明遥遥山海关。当他满怀希望地站在北戴河站外时,一个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一个风尘仆仆依旧满怀希望,一个拄着双拐前路暗淡;两个人在车站看到对方只消一眼,就知道,他们是同类,他们有着相同的病痛。
“那里是骗人的,根本就治不好。”那个人说,“你不要像我一样,相信他们的话去拄双拐。拄了双拐以后你就再也没有办法靠自己站起来了,也没有办法靠自己行走。”
命运给了他明示,却没有给出任何选项。
他能感觉到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经过长途跋涉,他的病情也随之加重。他扔掉了医院给他的双拐,靠自己最后的独立行走回到了家乡。回到家后他对我妈说,我的腿已经治不好了,我们离婚吧。
我妈和我爸之间,并没有不离不弃至死不渝的爱情,他们不过是现实的俘虏,生活的奴隶。我妈并不会知道到以后会有怎样的重担和枷锁压在她矮小的身躯上,她也许只是担心和害怕左邻右舍的闲言碎语,也许只是不想被她的长辈再对她抱怨个没完。
她咬咬牙,觉得自己的形象变得高大起来,她像一个英雄一样说:“不管你身体怎么样...我总要陪你的咯...你生病...我也会陪你...”
我妈是个英雄,我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气。如果那时我能够有意识,我一定会撕开她的肚皮冲到他们面前逼着他们将离婚协议给签了。但当年的我,连自己身上有几个细胞都不知道。
我妈拿着他的X光片到处跑,终于在上海遇到一家医院愿意收他,帮他做手术。
在北戴河之行后,他要再次离开家,为他残破的身体做最后一次奔波和努力。
手术的方案是敲碎并取出他坏死的骨头,将一块崭新的不锈钢股骨头嵌入他的身体。
我觉得很可怕,每天吃饭的时候我都会问他那块不锈钢骨头会不会生锈,尽管我已经问过一遍又一遍。
我爸每次都轻描淡写地说,等到明年,他会完全康复,有两条灵活的双腿。到那个时候,我就只能跟在他屁股后头跑了,我肯定拼尽全力也赶不上他。
我说那你是不是也可以踢足球了?
他说当然
我说中国队踢得那么差,不如你去踢吧,你也可以用蜡笔把头发涂成绿色。
他说罗德曼不是踢足球的,是打篮球的。
我说我怎么知道。
停顿了一会儿,他说,明年,明年我就可以带你放风筝了。
手术结束后,他回到家里,依旧是行动缓慢,时时因身体的疼痛倒吸几口凉气。
在我看来,他跟之前没什么区别。
只是他开始陷入一种妄想,每天晚上都会拖着沉重的身躯在楼梯间里做一些古怪动作,觉得这样可以加快他的康复。
我问他这是医生教你的吗?他总是摇摇头,仿佛他的身边,或者这个世界上都没有人能够理解他。每次经过他身边,我都会帮他把头顶的白炽灯关掉,我不希望邻居透过窗户看到他奇怪的样子。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我看到我爸站着的时间越来越少,他的腿总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他的步子迈得越来越小。
我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放风筝?
他只盯着电视,不说话。
过了很久他说,外面买的风筝不好,我帮你做一个吧。
我盯着他手里的风筝成品,眨了眨眼睛,这算是做好了?我问他。
那个白色的风筝也是四四方方的,像他曾经拼装过的所有东西。为了增加美观程度,他还将宣纸裁成细细的纸条,围成一个圈一个圈,挂在风筝的屁股后面。
看到风筝的那一刻,我突然开始羡慕那些用着普通燕子或者菱形风筝的那些孩子,虽然颜色俗气,但也比我手里这个好,它看上去像死人用的东西。
快点拿去,我爸说,你管它好看不好看,能飞上天就行。
我接过那个纯白的风筝,掂了掂,比想象中要沉一些。
我爸打电话,大老远地叫来了我姑,让她带我去放。
我姑提着风筝,跑了没两步就累得气喘吁吁。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有几个风筝纹丝不动地定在空中。我感到身边一丝风都没有,它们又是如何飞上去的呢?
我姑拿着线圈,那根木棍上缠着细麻绳,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粗的风筝线,但我爸说这样的线才好,这样的线才不会断掉。
我提着风筝向前跑去,只能感觉到那像纸钱一样的尾巴飘了起来,而那沉重的身躯,似乎是与天空无缘的。
“快点跑!用力跑!!”我姑在我身后大吼,“我说放手你就放手!”
我吸了一口气,拼了小命用最快的速度往前跑,塑胶跑道的气味刺痛了我的鼻腔,我的肺仿佛要燃烧了起来。
“好!放手!!”我姑一声令下。
我松开手,我姑飞快地转动线圈,将麻绳放出去。
那只白色的风筝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落到了地上。
我走过去,将它捡起来。
风筝的顶端,脆弱的宣纸被风划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不能放了,”我姑收着线圈说,“算了,回去吧。”
我把那只风筝扔在我爸面前。
“你这个人啊,”还没听我解释他就开口了,他的语气里,似乎对这样的结局早已知晓。
电视上在播放着体育新闻,一个扎着马尾的男人正在讲话,我认识他,他是忧郁王子罗伯特·巴乔,他打完了最后一场比赛,即将告别绿茵场。
“道理一点都不讲的”他转过头看着屏幕,轻声补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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