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蒲蕤儿
01
当我再一次知道林妹妹的消息时，已经是十年后。在刚搬来的新家里，收到了她最贵重的一份请帖——婚贴。她是我的大学室友，绝非因为长相神似林黛玉才有的这名字，而是此人本名就叫做林妹妹。如果非要用长相起名的话，她应该叫做丑妹妹。
一个月后，我去参加了她的婚礼。十年的时间非但没有把她变得风韵十足，反倒在她的脸上刻下了更多的细纹，即便是新娘妆，也没有让她变得与漂亮沾边儿，反倒这浓妆艳抹让她更显土气了。
她在台上对着新郎这样说:“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我知道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娶我。”也就是这句话，把我生生的拉回了十年前。
在二十多岁的年纪，我们都有着紫霞仙子一样的一腔顾勇，保持着对盖世英雄的无限憧憬，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可我们并不是紫霞，当然也没有遇到我们的至尊宝。未来的事对于我们来说，开头猜不中，结局也摸不透。
那一年，我们大二。班上转来一个来自英国的插班生，从英文谐音来看，他的名字叫大画，所以我们总是调侃着，大画你东游干嘛来啦？他也不生气，挺着好看的鼻梁说我来找我的紫霞。
很快，这个外国帅哥在整个系里都出了名，某天他带着憋足的中文跟食堂阿姨较劲了半天问为什么你分明窗口上写着二两饭一元，你却告诉我要一块？大家笑话他这么帅气的外国佬竟然不知道一元就是一块。可是林妹妹没有嘲笑他，反倒是跟他细心的解释了一遍，说食堂阿姨是没有错的。
然后大画，林妹妹和我吃着这顿一块钱的饭，他问林妹妹：“你为什么要帮我解围？”“因为我知道被嘲笑的滋味，并不好受。”林妹妹嚼着饭，并不淑女的露出两颗兔牙说道。她不知道，这句随口说出的话竟然让大画激起了心底的无尽涟漪。
爱情，往往不需要太多理由。很多时候，一句话已经足够。
大画告白了，那天他拿着束玫瑰花站在操场中央对着林妹妹唱歌，引来了无数观众。“林妹妹，自从那次在食堂遇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做我女朋友吧？”
林妹妹低下头，黝黑的皮肤透着一丝羞红没说话，旁人却替她开口问道：“大画，你到底在想些啥？你们英国是没女人了么？”大画却振振有词的反驳：“林妹妹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
这让我想到那句话——当你要夸奖一个女孩子的时候应该注意，如果对方不漂亮，你就说她可爱，如果她不可爱，你就要说她善良。或许林妹妹也想到了这一层，摇头甩开递在面前的玫瑰花。鲜红的花瓣散落在地上，像极了一颗破碎流血的心。
02
回到寝室，林妹妹对我说：“我没有幻想过大画会真的喜欢我，我的长相配不上他，也不配拥有爱情。”对于她来说，从未觉得真爱会降临，这种感觉虚幻得如海市蜃楼，遥远得如天涯海角。
可是那以后，我们的寝室生活就再也没有无聊过。大画经常买来好几份外卖来讨好我们这些亲亲闺蜜们，或者不厌其烦的捧着一束玫瑰花大半夜来敲寝室的门说林妹妹你就做我的女朋友吧，林妹妹就会骂道大画你是时差没有调过来吗不知道现在所有人都在睡觉？或者是在寝室楼下用蜡烛摆大大的桃心，而林妹妹总会无情的将冷水泼出去浇灭拉住；又或者是在上课上到一半儿的时候突然站起来对她告白，林妹妹则会一本书毫不留情的扔到他身上……大画的爱也示了，脸也丢了，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你为什么不跟大画在一起，他对你挺不错的，能遇到这么一个人你应该要抓住。”对于林妹妹无动于衷的反应，我问道。“我配不上……再说了，我对于他就是一个玩具，未必是真的喜欢。”
张爱玲说过，没有一个男人会因为女人的心地美而爱上她。就像林妹妹那样，长得丑没错，却没有人爱过她。可是，既然林妹妹没错，为何没有人爱她呢？
直到那天，班级组织去爬山，由于有心人的撮合，大画、林妹妹和我被分到了一组，也就是这个机缘巧合，我见证了他俩尴尬的整个过程。
一路上大画都对林妹妹照顾有加，见她汗流出来就递上纸巾，见她咂咂嘴就知道要送水去喝，她轻轻一摸肚子便拿出书包里的食物给她吃，她一停顿便立刻停下脚步陪她休息。林妹妹一句话都没有说，也不拒绝这种关心，只当面前这人是机器，不作任何表情。
爬上山顶后，大画叫我暂时离开一下，我便躲到一旁观看两人动静。待我走后，大画却强行拉过林妹妹的手说：“你就答应和我在一起嘛，我不会辜负你的。”
这时班上同学突然出现，嘲笑道：“大画你眼睛真的瞎啦，林妹妹长这个样子你居然会觉得她是你的真爱？要是你俩在一块儿了，你对着这么一张脸不嫌恶心么？”
林妹妹不说话，眼神期待看着大画等待他说些什么，可是大画却答道：“林妹妹丑又怎么样？我还是喜欢她！”
然而，这句铿锵有力的爱情宣言并没有让林妹妹感动，她狠下心来摇头拒绝说：“大画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你甚至我不知道我想的是什么。”
大画受挫，整个大学生活都没有再纠缠过林妹妹。林妹妹却在没有大画的声音的日子里浑浑噩噩，更加颓废的度过大学生活。
我们总是会被突如其来的缘分砸伤，把这些当做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主题。有些缘分只是南柯一梦，瞬间的消逝便成了萍踪过往。有些缘分却落地生根，扎进了你的生命中，从此纠缠不清。
没有大画的日子，整个寝室回到从前那种百无聊赖的日子。林妹妹除了能在上课的时候见到大画之外也没能看到他，于是她便在上课之外的时间里躲在寝室中一个人上网看书睡觉。
久而久之，她的话也渐渐变少了，脸上的笑也少了。
“我喜欢大画。”就在大画和林妹妹绝缘后的一学期后的某天，她突然从被窝里钻出来宣布道。
“什么？”
“我想，我已经习惯了他对我的好，我习惯了大画，可是，我却对他的离开一点儿都不习惯！”
“那你还等什么？快去找他啊！”我从柜子里替她选出漂亮衣服，给她穿上。
“你说他还喜欢我吗？”
“我想，你主动去找他他一定会开心的。”
后来林妹妹风一样的去了，她拿着手机边打电话边奔跑的样子，从寝室阳台上看起来竟有一丝迷人。
林徽因说过我们们总会对流失的时间和往事习惯，不管在哪里，碰到谁，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我想大画于林妹妹便是如此，长时间的爱来爱往后，这份感情就在不经意间滋长，越来越浓，跟那晚的夜色一样。
我站在阳台等着林妹妹回来听她讲见到大画过后的事，她却在推开门后立马钻进被窝里，连表情是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知道她哭得很伤心。
之后，我问她：“你和大画在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则眼神黯淡的摇头。
我实在是眼拙，平日里上课，偶尔余光飘过看着大画的一举一动，也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我只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
03
直到那天毕业，班级展开最后一个班团活动，班长把保留节目给了大画。在大家的期待中，他站在台上，仿佛背后有一道光，对着台下唱了一首深情的歌：
情人别后永远再不来 /无言独坐放眼尘世岸/鲜花虽会凋谢/但会再开/ 一生所爱忍让在白云外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首歌是唱给林妹妹听的。
他还对说：“我就要回英国了，林妹妹，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同我一起去。”
班上同学跟着起哄，原先嘲笑林妹妹的人也开始说：“在一起在一起……”即便最后的结果并没有转机，林妹妹摇头跑出了教室。身影单薄得如同十年后的现在，不同的是她身边已经有了她的盖世英雄。
我举起酒杯送上祝福，新郎去了别桌，林妹妹坐下和我聊天。我问道：“那个晚上你和大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先是一愣，转而微笑说：“那个晚上我鼓起所有的勇气去找他了。虽然我知道在爱情里没有配不配的字眼，我觉得我实在长得不漂亮，甚至很丑，就因为是这样，我的告白才让我花尽了力气。可是他却从酒吧出来一身酒气的挽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儿站在我面前。”
“他的女朋友？”
“如果是他的女朋友或许我会好受些，他却指着我向那个女孩儿介绍说，这是林妹妹，我喜欢的人，很丑是不是？可是就她妈的这样一个人竟然拒绝了我！”林妹妹说，“当时那个女孩儿脸上不屑的表情我至今都记得，如果眼神真的能杀死人的话，我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然后呢？”
“后来他酒稍微清醒些，见我难过才跟我解释，那个女孩儿只不过是平日里逢场作戏的女人，不必当真。他说男人嘛，总是会爱着丑的，看着美的。所以，那时候我就知道，大画爱的或许不是我，他爱的不过是他构造出来的我而已。别人怎么介意我长得丑我真的不在乎，可是我和他至始至终是两路人。”
她还说：“我想我在大画心中至始至终都是丑陋的，不然他身边不会有漂亮的女生陪着他逢场作戏。真是可惜，如果我漂亮一点儿，或许他就会一心一意的爱着我，或许就没有那么多的圈子可绕了。”
我觉得这个想法未必有些矫情，可是转念一想，又有什么不对，如果是真心所爱，长相如此又何须评价。美丑本就是第一印象，而爱却是长长久久的永恒之情。
我想大画至今都在疑惑为什么林妹妹当初没有接受那个英勇帅气的自己，大画啊，披着金甲圣衣踏着七彩祥云出现在万人瞩目的情况下，丢失了自己的真爱；而对于他爱着的林妹妹来说，他的出现，也只不过是东游一场罢了。
从前 现在 过去了再不来/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开始终结总是没变改/天边的你飘荡白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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