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语: 任由婚车或快或慢,任由炮声或干脆或连贯, 童雪的目光朝同一个方向呆滞着,她怕不这样眼泪就会流下来弄花了妆,她怕她被命运磨平了所有的任性后早已没有了坚强。
眼泪,不是透明的(一)
不知怎的,那年的冬天异常的冷,2008年春节前的一个月,连南方向来温暖的气候也跟着显得寒凉。就因为这个,童雪数落了姑父好几次,童雪怕冷,一到冬天浑身就捂不热似的,平时纤细的手指也要冻的肥大。怕极了北方的冬天,今年刚过十八岁的童雪就跟着姑父来了佛山,以为在南方的温暖中能避开冬天的残虐,结果还是一样。十八岁的女孩正值任性刁蛮的年岁,不只因为这个,平时的童雪也没少怼姑父,姑父在一家玩具厂做车间主任,童雪到这里被姑父安排做了统计,只要工作有什么看不过的,她就叭叭的跟姑父抬杠,姑父每次都笑着附和她,然后迂回变个方式安排,谁会跟一个刚离家的女孩一般见识,更何况随便变个调调就把单纯的她糊弄住了。
但这几天,寒冷却稍稍得到缓解,不是太阳公公的体贴,而是因为有一个新来的老乡引起她的注意。离家远出的人,都会对同乡有特殊的亲切感。是个年龄相仿的男孩,相貌并不出众,让童雪不理解的是他总穿着一身超越年龄的装束,西装和皮鞋。童雪认为这个年龄的人应该穿运动装或者牛仔裤,再加一双波鞋(运动鞋)才显得阳光朝气。听在他旁边干活的同事说,他话很少,总是一边干活一边唱歌,有唱不完的歌,而且据说唱的还很好听。借着登记员工名单的机会,童雪拿着登记册去找他,男孩似乎第一次注意到她,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好几秒,童雪算不上特别的靓女,一米六五的身高不胖不瘦,白皙的脸上零星的几个小黑点倒不显得多么瑕疵,这种黑点老家的长辈说是睡着时蚊子在脸上拉的屎,为此童雪每次睡觉的时候恨不得带上个面罩,留着及腰的马尾,平时不工作的时候童雪喜欢披散着长发,那真的是一头秀发,乌黑亮泽,透着整个人的健康。花一样的年龄必定带着花一样的气质,纯洁就像写在脸上的符号,笑起来的童雪像一株盛放的葵花,让人感觉温暖阳光又不过分娇艳。男孩的话的确很少,在登记册上签好名字后只是礼貌的对童雪微笑点头,这与童雪总是叽叽喳喳的性格差异太大,童雪认为年轻人没负担没心事多数是话多的,少女的懵懂让童雪对他很是好奇,正是这份好奇注定了他们未来的感情纠葛。
厂里过几天要办年会吃年夜饭,要在每个车间选一些能唱能跳的员工表演节目,姑父让童雪到车间里去挖掘人才,童雪就第一个跑到男孩那里,“老乡,听说你喜欢唱歌,年会时你给我们露一手吧。”男孩的脸一下就红了,“我平时只是自己悄悄的瞎唱,到台上表演我会唱不出来的。”童雪知道男孩内心的羞涩,“去吧,反正大家只是高兴,没有谁是专业的,你唱不好又没人丢你臭鸡蛋,你唱了歌我请你吃饭,随吃随请。”童雪可不是为了办好厂里的年会自己下血本,她就是想听这个传说中唱歌好听的男孩唱歌。因为她想对这个男孩了解多一点,不知是实在不想多说话的原因,又或者不善于拒绝,男孩答应了。在童雪递来的纸上写下了他要在年会上唱的歌。
年会如期而至,在厂里的空地上早已搭好了舞台,装好了音响设备和灯光。需要表演的每人手里都有一份节目名单,没轮到的时候就坐在饭桌上吃年夜饭。童雪和车间的一群女孩坐在一起只顾吃喝,她手里也有一份名单,别人唱的她没在意,但她一直记着男孩要上场的时候,冬季的天黑的很快,不知不觉从黄昏已经进入夜晚。终于轮到男孩上场,童雪扔掉啃了一半的鸡翅膀从位子上起身走近靠台边的位置,不知怎的,童雪心里多少有些担心起男孩,担心他会不会不敢上台,又或者真的唱不出来。男孩并没有童雪想的那么不堪,音乐随着男孩上台的脚步响起,是刘德华的歌,男孩站在舞台的中间,童雪在灯光里无法看清他的腿有没有紧张的抖,随着音乐的节凑男孩开始唱歌,开口的那一刻童雪感觉由心的一震,或许是男孩经常的唱这首歌,飘荡的音调很是平稳,更令她想不到的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人却唱出了刘德华歌里的那种沧桑的浑厚。童雪似乎被这个不专业的或许只能称为歌曲爱好者的老乡给感动到了。
男孩一直并没有找童雪让她请吃饭,厂里放了年假,得有段日子见不到男孩了,童雪在姑姑家里过年,年三十的晚上,厂里的几个人来跟姑父喝酒,童雪看他们玩的高兴就坐在边上陪他们叽叽喳喳,原来有一个是男孩的表哥,男孩原本是在浙江的厂里当学徒,去年被一个朋友骗到云南去做了传销,被骗光了全家要用来盖新房的十万块钱,所以跑来佛山投靠表哥。童雪总算对男孩多了点了解,少女的心单纯懵懂,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想了解男孩,如果解释,她也只能说是好奇,但不需要解释,还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的这点小九九。 假期总会很快过去,童雪的心里早就迫不及待了,为什么会急着去上班她自己也莫名其妙,没有人告诉她情窦初开的少女会有几许冲动。
开工那天,童雪心里就一个想法,见到男孩就主动去请他吃饭,童雪心里不是没有想过女孩是否需要矜持一点。但心里的冲动击退了理性的思考,对还有些叛逆的少女来说所有的顾虑都是多余的纠结。这并不是一件难办的事,男孩比想象的随和的多,话少但并没有别的男孩的那种耍酷。这是童雪第一次跟不太熟的人单独去吃饭,还不懂得那么周全,童雪根本没问男孩要吃什么就直接带他去了自己常去的炸鸡店。点了同样的两份炸鸡和可乐。童雪也有鬼精灵的时候,她早就想好了下个约见男孩的机会,就是这里每年正月十五都会举办的烟花晚会。
要说过年,广东人应该是最重视的,烟花晚会除了节日的庆祝,更是政府感谢外来人员对当地贡献的致意。童雪早早和男孩抢了广场靠近现场的长石凳,年轻人到一起总归容易熟络,从上次吃饭后他俩已不再显得生疏,本就是老乡,男孩话少只是因为心里承载了别的年轻人没有的负担。有童雪的开导和阳光开朗的感染,男孩在童雪面前也放开很多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石凳的前面渐渐站满了人。于是他俩就站在石凳上看,烟花晚会的投入很大,飞到天上的彩色光芒让整个夜空变得格外的浪漫,童雪激动的不停随着人们尖叫,男孩也很开心,但他却始终不忘记扶住童雪的手臂,怕童雪会高兴的忘了自己没有站在地面上。晚会要三个小时的时间,或许是感觉这样站久了会很累,男孩从石凳上跳下去站到童雪的正前面,让童雪的手肘从他的肩上绕过搁在他的前胸,这样童雪就可以附在他的背上看烟花,既不会掉下去也不会累了。为了保证安全,男孩牵着了童雪的双手。 童雪没有注意男孩的这些举动,她沉浸在放飞的烟花里感受梦幻飞翔的快乐。晚会结束了,童雪终于灵魂归位,她看着被男孩拉着的手和自己半附在他背上的样子,疯笑过得脸上有了少女从未有过的幸福的光,童雪顺势一跃跳上了男孩的背,毫无准备的男孩一摇晃,差点没让他俩跌个狗吃屎,童雪大笑着说“背我回家吧,我的白龙马。”
爱情就这样不需要告白就进入了正题,而寒冷的冬季也渐渐离开了。童雪不允许自己的体重超过100斤,不知道恋爱是不是会让人发胖,最近童雪感觉自己胖了,童雪一下班就拉着男孩坐在厂里的草坪上陪她一起挨饿,她想在自由的时间里每时每刻都有男孩陪着,但让男孩去吃饭她就会跟着控制不住。童雪任性但善良,每次顶多坐半个小时,她就问男孩饿不饿,男孩说饿,她坏笑着说“把你饿死算了,我也饿死,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放弃了挨饿,童雪就开始每天拉着男孩压马路,官窑镇的大街小巷都被他俩走过,挨饿不行但是走路男孩没得说,有时候童雪走累了就调皮的跳到男孩背上,让男孩背着她走一截,男孩真的很细心,他的手里总是不忘记为童雪拿着一瓶水,童雪从不担心走渴了又找不到附近的小店。进入夏季的时候他俩恋爱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但亲密的程度仅限于牵手。夏天的公园是情侣的温馨之地。压马路回来他俩就在厂附近的公园长椅上依偎到人散的差不多才回去,男孩会唱歌给童雪听,童雪会躺在男孩怀里说她家里的人和事。夏季的衣服单薄,有时候男孩的手被童雪不经意握着放在了胸前,童雪会听到男孩的心跳变快的声音,那是只隔了一层薄棉纱就是女生内衣而激发的激素反应,但男孩规矩的连手指都不乱动一下。
(二)
那年发生的事很多,四川发生了大地震,北京举办了奥运会,这些都没有影响童雪在爱情里的快乐。但有一天男孩告诉她他要回浙江继续学技术,这让童雪着实失落,她不想跟他分开,但她也知道男孩心里有抱负,学技术也是长远之计。埋藏着内心的忧郁送走了男孩,童雪心里没了依靠,空唠唠的看啥都不顺眼,每天下了班就等着跟男孩通电话,有时候男孩加班她就一直等,爱情在这个纯洁的女孩心里是可以废寝忘食的。没过多久,童雪决定回家去看看爸妈,并告诉她们她心里向往的那个与男孩的未来。或许,单纯的女孩还不知要面临的现实考验,越来越近了。
童雪有三姊妹,家里只有她们三个女孩,原本是四个,童雪最小,在她上边还有一个姐七岁时得了急病没医好早逝了。为此她妈妈曾一度得了精神病,好在后来好了。她大姐嫁在老家,但好吃懒做,不讨爸妈高兴。二姐在佛山跟一个贵州男孩相爱,不顾爸妈反对硬是跟人去贵州结婚了,婚后已有两个孩子,听说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那男孩还在外边打牌,二姐硬是自己在家就把孩子生了。对此童雪的爸妈是怜惜又痛恨,女儿大了不听话,但自己吃苦爸妈跟着心里滴血。童雪记得妈妈生病的时候,那时候家里全靠大姐照顾,爸带着妈到处去看医生,那一阵童雪幼小的心里总是笼罩着恐怖。所以现在大了,童雪任性但是孝顺,是家里最听话的孩子,体贴爸妈也是童雪一心要做到的。
回到家见到爸妈,童雪心里的那份失落暂时被搁置了,自己在外边能挣钱了,回来不忘带着妈妈去城里逛逛,买些衣服鞋子。爸妈也为她的乖巧高兴。童雪悄悄告诉了妈妈自己跟男孩的事。因为确实是同乡而且离得不远,妈妈完全不反对,这让童雪很高兴,得到了家里的支持,她心里勾画的爱情蓝图或许不只是做梦而已。她和男孩依然保持着每天电话,尽管不在身边,男孩也丝毫不显得对她冷落,如果加班太晚就会提前给童雪发信息让她先睡,童雪却要等到他收拾好了才放心安睡。在家还喜欢跟妈妈一起睡,有时候她俩电话里扯东扯西的,妈妈就说你俩真是浪费电话费,哪那么多闲篇儿。童雪不理,这是只有自己才能感受的快乐。
童雪有个邻居要去江苏昆山打工,她爸就让童雪跟他一起去昆山有个照应,其实她爸是不让她单独出门,防止步了二姐的后尘。童雪想江苏跟浙江很近,这样我就可以节假日去看男孩了,于是就同意了。男孩也支持,于是童雪就收拾行装去了昆山,在昆山就没有佛山那样在厂里有些权利的姑父了。凡事都要靠自己,还没找到工作,童雪必须先租一间房解决住的问题,安顿好童雪就给男孩通了电话,当时已是9月份,她们约定男孩国庆节到昆山陪她。昆山遍地是工厂,但童雪从未干过厂里的手工活,没有了佛山类似的庇护让她有些不适应,整个国庆前的时间她还没有一份工作。国庆节的第一天,男孩就如约从上海中转来了昆山,早忘了找工作遇到的不如意,童雪显得格外欢喜,似乎没有一种语言形式能表达童雪对男孩的爱,如果可以有假设的考验,相信此时的童雪可以为他舍弃一手一脚。纯洁少女的心对爱情就是如此真挚,真挚的可以让你惨不忍睹。
男孩用带来的节省下来的工资给童雪买衣服买好吃的,童雪就想,他对我就像我对我妈一样,或许爱情已经是和亲情一样,两颗心融为一体了。白天疯玩了一天,夜晚似乎来的有些尴尬,顺着河边的走廊,两个人牵手逐步向租住的小屋走近。童雪没想过也不同意让男孩去旅馆寄宿。这个孤单的夜晚怎么可能不要他陪伴,此时的浅秋还未退去夏末的暑气,穿着白天单薄的衣服他们相拥着躺着,也许他们认为这足够是阻隔两性过多肌肤之亲的盾牌了。说着童年的趣事聊着未来的向往,两个还稍带着点稚嫩的人在他们的爱情里沉醉。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什么时间,周围的寂静让两颗心跳的声音显得几近轰鸣。童雪感觉被男孩抱的越来越紧,一双温热的唇在漆黑的环境下准确的吻住了她的嘴。童雪睁开了眼睛,但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稍微急促的呼吸声。
连夜的黑也无法遮挡童雪此时内心升腾的羞涩,她已记不清上次在妈妈面前赤裸是几岁的时候,但她内心毫无抗拒,今夜她要把身体给了爱情,有一种战胜一切顾虑的思维模式叫做心甘情愿。男孩明显毫无经验,折腾了很久还是无法进入童雪的身体,他想伸手去打开灯以借光的帮助,但童雪不知哪来的反应及时的抓住了他的手,或许是有些冷静了,男孩放弃了,附在童雪的耳边说我是不是好笨。童雪明白他只是和自己一样不懂。她用柔软的臂弯把男孩的脸搂到自己的脸颊上贴住,没说话但心里是开心的。这个夜注定是无眠的,像吃过炸鸡后的熟络过程一样,羞涩势必也要得到平息,两个赤裸的身体和两颗真挚的心,怎让欲火不烧尽荒原。进入身体的那一刹,童雪感到一阵刺疼,她下意识的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这不平常的尖叫惊破夜的寂静。好在这该死的过程并没让她忍着疼坚持太久,男孩似乎倾泻了内心的火山,呼吸变得平缓了些,他就要躺下的时候童雪突然照着他的背‘啪’的重重打了一巴掌,“你就不会慢点,疼死我了。”童雪觉得她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从此这个人必须是对自己最好的亲人,这一巴掌只是暗示从今以后必须被疼惜的一种撒娇。看不清男孩的表情,男孩也没有说话,只是用双手捧起童雪的手紧握着,送到嘴边亲吻了一下手背,这无声的举动澎湃了童雪内心的感动,似乎从一开始他就像她肚里的蛔虫一样的懂她,童雪紧抱住他说“今生我是只属于你的。”
或许是因为童雪说疼,接下来的几个晚上男孩都只是规矩的抱着她睡,身体的紧贴让她能感受到他有时候强忍着被荷尔蒙肆虐。童雪感到欣喜,她知道男孩是爱惜她的。节日很快要过去了,要回浙江的前一晚,男孩对童雪说跟我走吧。童雪毫不反对,她没想过这意味着传统名义下的私奔,她觉得这是幸福的邀请。此时在她心里无论天涯海角,只要男孩在的地方就有她的幸福快乐。但童雪说要先给爸妈打个电话告诉一下,就是这通电话,成为了终结童雪爱情的导火线。
(三)
为了不影响童雪打电话,男孩起身出去抽烟,觉得时间差不多后回到屋里看见童雪双手捂着脸在哭,男孩赶紧过去抱住她问怎么了。童雪说我爸不同意我跟你走,还说如果我不听话他就在家喝农药自杀。男孩心里觉得他爸只是吓唬她,但他没有把这想法说出来让童雪感到为难。童雪怕男孩觉得爸爸是不喜欢他才不让跟他走,就解释说我爸只是怕我受伤害,是爱护我,请你可以理解他一下。男孩微笑着说“傻瓜,我怎么会不理解,每个父亲都会很自然的保护自己的孩子,他还没有见过我,不放心也是对的,那我就自己先回去,或许我会辞掉工作来昆山跟你一起工作,既然我爱你,也会爱你的家人,我不会把对你的爱转化成对你家人的伤害。”男孩的话让童雪感动,烦恼在她脑子里存不下来,抹掉眼泪就又笑得像朵花了。
男孩回去的当天童雪就给他打了电话说让他不要辞职先做着,她爸说她妈病了要让她回家照顾几天,男孩也摸不清这是什么情况,只感觉一切都像是一个布局。童雪没有过多耽搁,被老乡送上了回家的巴士顺利回了家。到家的时候童雪总觉得爸看她眼神有些不对,而妈的病也只是早就有的腰疼。这让童雪有些不痛快,但家的感觉还是比一个人孤零零在昆山温暖。童雪还不知道,那通电话挑动了爸爸心里最不能动的那根弦。童雪的爸爸在村里是个能人,早年带着童雪妈妈在郑州做翻煤的生意,要不是童雪三姐和妈妈的病折了生意,现在可能有些身家了,怎么还会窝在农村。童雪有好几个叔叔还有两个姑姑,她爸排老大,整个大家族还有村上的邻里有什么重要事都要请他参考或者帮忙张罗。总得来说在村里也算个有面儿的人,这样的人也必然是强势的。二姐那一出让他颜面扫地,白养活一丫头,还要跟着她担心受气,被村里嚼舌头的传的跟评书里的笑段子一样。在她爸的心里,童雪的婚姻必须由他一手安排。一下没看住就听说童雪要跟人走,这给他气得把童雪妈数落了一顿,要是他早知道连昆山也不准童雪去,他爸就怕童雪到时候领个直接能打酱油的孙子回来再让村里人看笑话,没准他就真的能气到拿瓶农药当茅台饮了。
爸爸给童雪定的条件就是让男孩马上回来结婚,这算是对童雪最大的成全,要不然就安排童雪相亲,他看上的就让童雪嫁,在他们那代人眼里感情是两个人过出来的,哪来的什么狗屁爱情。童雪欣喜若狂,她觉得爸同意她嫁给男孩就一切水到渠成了,还用相个鬼的亲,除了男孩这世上还有谁能入她童雪的眼哩。到了晚上童雪给男孩打电话,一开始男孩也挺开心的,但说着说着男孩的语调显得过分的平静,甚至让童雪觉得有些冷漠,童雪就问“你不想娶我么。”男孩的话有些支吾“想,可是我们现在还这么年轻,能不能等几年才结婚。”童雪说“为什么要等,难道你忘了我们想过的在一起后的美好生活吗?早点在一起不好吗?”面对童雪的追问男孩只能向童雪摊牌,他爱童雪,但他现在没有能力娶童雪,男孩的家境不好,出来打了两年工那点微薄的工资也就养住自己。还有就是男孩现在还不想结婚,因为男孩心里有那么个所谓理想,要不是那份急于求成的追梦热诚,他也不会被骗去传销窝里亏了家里的几乎所有积蓄。还有就是他觉得他跟童雪的爱是可以培植几年的,因为这时候他刚过二十岁,而童雪还不足十九岁。
那一夜童雪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童雪觉得她原来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但她心想要是嫁不了男孩她也不会嫁给别人,童雪这时候的念头就是从这个家偷偷溜走,但她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手包了,里边有钱。她还不知道爸爸早就开始对她的自由开始了监管模式。晚饭时爸爸问童雪男孩怎么说,童雪贯彻以往的直肠子,一股脑把男孩的情况说的清楚,以为爸爸会真的给他们几年时间。爸爸还是那个慈祥的爸爸,开始给童雪上政治思想课,说你要乖要听话,我是你爸怎会不为你的幸福考虑,男孩这样的家境你跟着他那不是吃不完的苦么,你看你二姐那可是爱情,你姐夫那兔孙又真的对她好了么……在这种场合下,童雪的叽叽喳喳完全被封杀,只有听的份,单纯的女孩现在就像一个折断翅膀的蝴蝶,一切都很无力。
爸爸不顾童雪的反对开始拖亲朋好友给童雪介绍男孩,童雪还是每天和男孩保持着通电话。童雪不提结婚和相亲的事,男孩还跟以前一样用情话和周到的嘘寒问暖让她觉得快乐。陆续开始有了来家相亲的男孩,童雪根本不出来见,把卧室门反锁,蒙着头在被窝里。连续的两次尴尬让爸爸有点怒了,开始跟妈妈吵架,把童雪的所有任性都迁怒到妈妈身上,这让童雪很伤心,因为妈妈当年病时那个凄惨的模样在童雪心里留下很大阴影,在童雪心里,妈妈是个可怜的女人。童雪不忍,开始出来见人,但故意显得有些邋遢或者不礼貌。事后直接跟妈妈说没看上。妈妈偏袒着她,总是对她爸说童雪还小,慢慢来。
直到有一天,家里又来了一个男孩,爸爸的招待明显有点过分热情,童雪一如既往的瞟都不瞟男孩一眼,男孩跟爸爸聊的热乎,不断的给爸爸递香烟。短暂的迎合后童雪继续回到卧室用手机听歌,那个晚上,爸爸亲自走到童雪的屋里跟她聊天,童雪闻到爸爸的身上带着酒味,爸爸不停的夸男孩懂事,家里又是做生意的条件好,以后童雪嫁过去能享福,但童雪不为所动。在憧憬爱情的童雪心里,物质狗屁不是,童雪不被爸爸说服,还顶了嘴,在酒精的助推下,爸爸甩手摔了童雪的手机。手机在地板‘啪’的碎裂的那一秒,童雪“哇”的一声哭了。那是她与男孩现在唯一的联系,此刻,在童雪心里,爱情的火焰随着手机的破碎几乎是要熄灭了。
家里没有再来过别的男孩,听妈妈说最后来的那个男孩很喜欢童雪,而爸爸又非常喜欢那个男孩,以此看来,那个男孩在爸爸的心里已经被内定为童雪要嫁的人了,已经有几天没能跟心上人说话了,童雪想的多的只是他会不会因为联系不到她而吃不好睡不好。爸妈吵架的频率比以往多了很多,就因为童雪的任性,妈妈越袒护童雪,童雪越觉得妈妈可怜,爸爸说只要童雪同意对方就挑日子订婚。童雪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个年代她居然成了爸爸指婚下的牺牲品。没有了手机和自由,童雪不忍再看妈妈被爸爸责难,她觉得或许这就是天意,她与男孩的缘分到此已是尽头,她对妈妈说“给我过完十九岁生日我就随你们定吧。”
订完婚,童雪恢复了自由,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了,她拿着残破的手机去手机店里修,人家说都这样了修不了,新买的手机装上那张旧卡,等待男孩的来电成了童雪唯一的希望。过去了好几天也没过动静,童雪觉得一切都已覆水难收了,即使男孩真的会打来自己又能怎么办,告诉他自己已经订婚了?在童雪心里觉得自己是背叛爱情的那个人,或许已经没有必要再有希望,童雪退下那张旧卡甩进了水壶下的碳火里。童雪决定到北京去学插花的同学那里玩几天,或许待在花海里能让心情变得好一点。北京很大很繁华,但一切都不入她的眼,连花海里那纯白的百合花和火红的玫瑰都黯然失色,童雪对自己的这种感觉理解为灵魂失重,自己不过已是一具行尸走肉。
转眼婚期已至,穿上洁白的婚纱,站在巨大的镜子前,童雪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是美丽动人的,但婚纱照上的另一半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张脸。除了配合,童雪很少去看对方的模样。甚至对他了解都不算多,只知道他比自己大四岁,名叫代浩(同音‘代号’),也不过是在昆山打工,这就是爸爸眼里的条件优越,不过如此。接亲的车队到了门口,童雪来不及多看一眼这个自己长大的家就被人簇拥着上了婚车,从车窗里她深情的望着妈妈的眼睛直到车子开动,她就要去一个对她来说陌生的家,而那或许是她这辈子永久的居所,在童雪心里,那类似坟墓。任由婚车或快或慢,任由炮声或干脆或连贯,童雪的眼睛只朝着一个方向呆滞着,她怕不这样会忍不住让眼泪弄花了妆,她怕她被命运磨平她所有的任性后早已没有了坚强。
做过了所有婚礼的仪式,童雪不需要再出去迎合客人,在新婚的房间里不时有女人进来参观似得打扰她想要的安静,童雪尽量满脸微笑,酒席几近散场,只听见几个喝多了的醉鬼还在吆喝,只要没人在跟前,童雪早已学会不被喧嚣影响心里的情绪,今天的这一切美好的样子都与童雪心里憧憬的毫不沾边,童雪坐在偌大的婚床边上做最后的思想游移,或许那时候他应该是坏一点的男孩不顾我爸的恐吓劝我跟他走,或许我应该继续任性让爸爸把我逼疯掉…总之今天的一切并不是我想要的。童雪觉得脸上好像有只蚂蚁在爬,她用手抹了一下却是水滴,童雪很奇怪,泪会在没有想哭的状态下流出来?那要流泪的应该不是眼睛,是心吧。童雪苦笑了一下在心里说“童雪呀童雪,你终究做了一个哭泣的新娘。”
(四)
晚上的时候已经没有客人了,只有代浩和他的几个哥们儿还在继续喝酒,童雪觉得累早早在床上躺着。就快睡着的时候听见代浩进了屋,满身的烟酒味让童雪想呕,她把脸侧到一边不去看代浩,代浩似乎醉的不很,他脱去自己的衣服然后就来解童雪的扣子,童雪没有反抗的意思,心无力而麻木,从答应订婚起,未来的一切在童雪心里都认了。爱情携带着灵魂已逝,就拿这副空虚的身躯去换取爸妈的和睦相处吧。扳过童雪的身子,代浩非常娴熟的进入的她的身体,疼痛像电流一样瞬间传遍她全身的每个细胞。童雪没有尖叫也没有用手去捂住嘴,她只是用力的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嘴唇。
第二天童雪早早的起来收拾他们昨晚遗留的垃圾,婆婆送来了早饭,童雪说要等代浩起来才一起吃,童雪不懂什么是做人的原则,但她有与生俱来的涵养,此时童雪觉得尽管没有爱情,但以后的日子有自己该尽的义务。隔着半开的门童雪听见代浩在打电话,约他的哥们儿继续喝酒,童雪讨厌喝酒的人,代浩从卧室出来话也不跟童雪说就朝大门外走去,临近门口的时候代浩突然回头对着童雪射来了一道冷酷的目光,然后甩门而去。 目光相对的那一刻童雪就明白,这个不知睡过了多少女人的男人在气恨着她已失去了那象征女人纯洁的第一次。童雪用手里的抹布狠狠抹了一下桌上的污渍,她心里没有懊悔,在她心里,她那仅有过一次的“第一次”就该随着爱情被埋葬。
新婚一个月后,代浩要回昆山的厂里上班,童雪跟着去了,不知怎的童雪又喜欢昆山了,闲暇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去她跟男孩曾去过的古镇,廊桥,森林公园,还有她曾租住过的小屋附近看看,代浩对她不冷不热,基本不会陪她,因为他下班大多是跟人喝酒或者打牌。多数时间都需要童雪清理垃圾和酒瓶子,童雪会毫不留情的跟他叫嚷,他不敢对童雪怎么样,因为童雪婚前跟他说过,如果他敢打她,她就敢在他睡着的时候捅他几刀。童雪觉得喝醉酒的人身上真的很臭,有时候还要呕吐,满屋的乌烟瘴气让童雪反感的要命。这样的日子对童雪来说就是煎熬,也许忍受在童雪心里只是个程度积攒的问题,达到极限前童雪尽量保持着冷静。
童雪觉得爸爸真是看走了眼,要么就是代浩太会装样哄骗了他,没有一天是让童雪觉得享福的,只有受罪。她觉得她跟代浩这样的人过不出感情,只能过出仇恨。或许是代浩在故意作践自己。童雪感觉她随时随地都是孤单的。她想男孩,但又觉得自己跟男孩已是不同世界的人,觉得自己已从那时的纯洁女孩变成了此时的残花败柳,自己已经不能奢望再拥有他的爱。或许只有在这样梦魔般的日子里身疲力竭至死,才算是对自己悲惨的命运高傲的挑衅。还有一条童雪想过但又不愿多想的路就是离婚。
童雪找了份工作,上班让原本空虚孤寂的生活充实起来,忙碌淡化了点心中的忧郁。这让童雪感觉好多了,昆山的工厂大多是白天黑夜两班倒。最好是跟代浩上对班,可以一周甚至一个月都少有见面,顶多下班收拾他闹腾后的残局。这样的状态让童雪的日子才稍微放快了点脚步,转眼婚后已过一年光景。又要到冬季,最近童雪感觉很不对劲,不知是不是胖了,小腹稍稍比原来变得鼓圆。童雪上班的时候悄悄的把这情况跟一个同乡大姐说了,大姐告诉她她可能是怀孕了。这让童雪很意外,心中矛盾又手足无措。想想代浩对自己的冷漠,现在却要给代浩生孩子,图个啥。但是孩子又是无辜的,或许是上天给自己的一份好礼物。让童雪奇怪的是她为什么不像电视里说的怀孕的女人会害喜。童雪决定先不告诉任何人怀孕的事。转眼又过一个月,肚子的隆起又高了些,童雪没有经验,什么也不懂,不管怎的,童雪想还是去检查一下好。拜托了那位同乡大姐陪着,童雪去做了孕检,检查的结果对童雪来说又是一个晴天霹雳。
童雪是宫外孕,必须流产,而且因为检查过晚胎儿已经大了,普通的人流已经无法解决,需要做手术取胎。童雪大哭着给妈妈打电话,童雪听见妈妈在电话那头也在抽泣。妈妈对童雪说“小雪乖别怕,妈妈收拾东西过来照顾你。”不知命运到底要怎么摧残童雪,手术的那天更是有了大出血的情况,童雪一度休克,好在现在充足的医疗技术和医疗资源,并没有让情况过于恶劣。代浩也守在医院里,或许是觉得婚后的生活着实亏欠了童雪,这几天他也积极的来回奔波忙碌。手术后需要在医院静养观察,妈妈留在昆山照顾童雪,此时已经是临近春节的日子。
2010年春节前的最后一天,童雪的恢复很好,但这个年是要在医院的病床上过了,妈妈大多数的时间都在床边陪着,童雪问妈妈说爸一个人在家过年能行么,妈妈说“别惦记他,他那么大的人有吃有喝就行了,整个家就显你爸能,我不在家他还不更是每天酒桌上转的晕乎儿。你嫁了人妈心里天天都是惦记你。你这孩子命运多坎坷,妈有时候后悔那年没说服你爸。哎,你看我怎么提这个,总之呀,爸爸妈妈都希望你过得幸福。代浩要是对你不好你就跟爸妈说,咱跟他离婚。”童雪对着妈妈笑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心里一阵翻腾。临近傍晚,妈妈回去给童雪煮饺子,空荡的病房里剩下她一个人。
这大年三十的晚上,窗外不停飘扬着烟花绚丽的光芒。童雪凝视着那稍纵即逝的美丽,不知是哪一种颜色拨动了她心里的感动,泪水又变得不安分,悄悄涌出似有留恋的与睫毛缠绵,童雪不去擦拭,任目光慢慢变得模糊,同一个方向,看见的已不再是烟花,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湿透还挂着泪珠变成了眼前的帘,遮住了眼却似乎又成了一块最贴近瞳孔的幕,上演了童年时万花筒里般的奇妙画面。没有人注意到童雪脸上渐渐有了笑容,那泪幕里的景象,像极了十八岁时的那场罗曼蒂克…!(完)
眼泪,不是透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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