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的记忆总会不经意间涌上心头,老宅的几口大水缸啊,你们是否还健在,随着父亲的离去,你们是否也黯然神伤,虽近年关,却再也无法填满你们那早已干瘪而破裂的大肚腩。
清晨,瓦沿上还挂着寸许冰棱,随着大肥猪嗷嗷的叫声,预示着年味已经挂在嘴边,杀年猪了。小伙伴们围着杀猪师傅和年猪团团转,父亲笑呵呵地打着下手,杀猪师傅变戏法式的将年猪劈成一块一块的长条,偶尔会扔一块不太好的肉给摇头乞尾的大黑,大黑是我们家最早尝到年味的,狗也得过年。
等长条冷却后,父亲向每块肉上涂抹着盐巴,然后捧着一块块长条像抱着我似得,向里屋的大水缸走去,大水缸早就被父亲擦得锃亮锃亮的,生怕玷污了这年猪肉,一块两块三块……父亲边数着数,边将年猪肉整齐地叠放在大水缸的大肚腩,大水缸撑得满满的,过年的肉管吃够。
年味儿,最悠长的算是糍粑,从腊月可以吃到来年的四月天。腊月的某天,左邻右舍,几家人会聚在一起打糍粑,母亲和几个婶婶在灶台上忙活着,灶膛里噼啪作响,燃烧得正旺的柴火会将一樽樽的糯米蒸熟。
打糍粑的石臼热气腾腾的糯米饭倒入石臼,父亲们就吆喝着号子打起了糍粑,打糍粑很耗体力,几个壮年手握着带蔸的杉木长棒绕着石臼边转边揣,不会儿,三九寒冬,穿着单衣都冒出汗来,大概半小时,打到糕粘一体且不起米粒,大喝一声“起”,几人同举木蔸将一整块糕体挑进方形盒子里,盒子里早已铺好湿布,然后用湿布将糍粑抹平,等冷却后,先切成长条,再切成小块,糍粑就做成了。
几家人三五百斤糍粑,得忙活一整天,父亲们比进城抬预制板还累,但也乐呵呵着,而我会和小伙伴们争着啃杉木蔸上残余的糕体,比现在的娃儿吃鸡腿还要开心。
父亲将一块块的糍粑放进,等待着投怀送抱的大水缸,然后挑来村口的井水倒进去,糍粑就这样妥妥地存放着。这井水也得有讲究,须用开春前的井水,如果用开春后的井水,糍粑会变得有股酸臭味,不出月余就吃不上了,更别谈可以存到四月天。
我们开始享受着年味儿,可以吃肉,也可以烤糍粑了,但母亲还得置办年货,给我们卖过年的新衣裳。
父与子母亲将炒好的葵瓜子、花生、大豆、还有从县城买来的糖和饼干一股脑地放进大水缸,盖上厚实的木板盖,父亲会搬来老重的石块压在上面,生怕还没到除夕,这些年货就被嘴馋的我们偷吃精光。我们姐弟几个会隔三差五地围绕着这口大水缸转悠,转悠,盼望着过大年。有时,父亲会故意忘记压石头,大肚腩里的油水就会少很多,父亲总是笑呵呵的说,家里进老鼠了。
儿时的年味儿,在父亲的脊梁上扛着,也藏在大水缸的大肚腩,终究还是走得远远的,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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