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福尔摩斯探案集》
作者:阿瑟.柯南.道尔
3,对话先知
转眼间,霍普和伙伴们离开盐湖城三个礼拜了。费里尔想,等年轻人回来,自己就会失去相伴多年的养女,心里十分难过和不舍。但是,看见女儿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这门婚事。
他早已默默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女儿嫁给摩门教徒。在他看来,摩门教一夫多妻的婚姻根本不算是婚姻,简直又荒唐又可耻。他可以接受任何严格的教规,唯独对这一条永不妥协。在摩门教盛行的圣徒之国,哪怕一丁点儿违背教规的言论都会招致危险,费里尔也只能把反对的声音藏在心底。
发表异端言论确实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大祸临头,连教会中最虔诚的圣徒,也只敢在私底下悄悄谈论宗教看法,生怕不小心说错一个字而遭到无情的惩罚。
当初在纳府城饱经摧残的受害人,如今有了迫害别人的权利,竟变本加厉,成了残忍无比的卫道士,给整个犹他蒙上了一层阴影。极端的宗教组织并不罕见,西班牙塞维利亚城的宗教审判、德国的菲默法庭、意大利的秘密社团都是铲除异教徒的可怕机器,但跟摩门教的神秘组织相比,他们真是小巫见大巫。
摩门教的神秘组织行动隐蔽,捉摸不定,越发显得恐怖。他们的杀手来无影去无踪,无所不在,无所不能,可从没人见过、听过组织的真面目。
反对教会的人常常突然失踪,谁也不知道他的去向和命运。妻儿老小在家苦苦等待,他却再也不可能回来,更不可能向亲人们讲述落入秘密审判者手中的遭遇。有人说话稍稍不慎,行为偶尔闪失,便立即招来杀身之祸。这股笼罩着摩门教徒的邪恶力量究竟是什么?没人知道答案。人们个个心惊胆颤,处处小心谨慎,就算独自一人待在荒郊野外,也不敢悄悄说出内心的怀疑和恐惧。
刚开始,这个隐秘而可怕的组织只对付叛教者,也就是那些曾经信奉摩门教,后来又反对或者放弃摩门教的人。可没过多久,它的目标范围就扩大了。
当时,成年女子的数量逐渐减少,无法满足一夫多妻的需求,多重婚姻的教规面临消亡的危险。于是,各种离奇的传闻散布开来:在没有印第安人出没的安全地带,新移民惨遭杀害,营帐被洗劫一空;而教会长老的深屋内室却增添了不少陌生女人,她们终日以泪洗面,憔悴的容颜下是难以掩盖的惶恐。
据山里的夜行人传说,夜色漆黑中,常有一帮蒙面骑手飞驰而过,全都带着刀枪棍棒,行动起来像幽灵般悄无声息。诸如此类的故事说得有板有眼,越传越广,并且一次又一次得到事实印证,神秘组织的名字渐渐浮出水面。时至今日,在西部荒凉的大草原上,“圣民帮”或“复仇天使”仍然是邪恶和不祥的代名词。
对这个组织的了解加深,人们心中的恐惧感反而有增无减。这帮人借着宗教的幌子,进行血腥残暴的杀戮,他们的身份绝对保密,谁也不知道身边的哪些人是复仇天使的成员。有人向朋友吐露对先知和教会的忧虑和不满,很有可能就在当晚死在这位朋友的屠刀下。结果,人与人相互怀疑,左邻与右舍相互戒备,再也没人敢倾诉心里话。
一个晴朗的早晨,费里尔正准备去麦田干活,突然听到院子的门闩咔嗒一响。他望向窗外,看见一个身材敦实、浅棕色头发的中年男人沿着小路走过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摩门教的伟大先知杨百翰。先知亲自驾临必定凶多吉少,费里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惊慌失措地跑到门口迎接这位大人物。杨百翰冷淡地回应了问候,板着脸跟随他进了客厅。
“费里尔兄弟,”杨百翰坐下来,淡淡睫毛下的双眼严厉地盯着老农民,“上帝的忠实信徒一直把你当作朋友。当年,你在沙漠中险些饿死,我们救了你的命,分给你食物,带你平安地来到上帝选定的山谷,送给你一大块沃土,保护你,让你的日子一天天富裕起来。是不是这样?”
“是的。”
“我们只向你提出了一个条件,作为对这一切的回报:你必须信奉我们的宗教,不管在哪方面,都必须严格按照教规行事。当时你说愿意接受这个条件,可是根据大家的反映,你并没有履行承诺,没有遵守教规。”
“怎么没遵守?”费里尔摊开双手,辩解道,“是我没有交纳共同基金吗?还是没有去圣殿做礼拜?还是……”
“你的妻子们呢?”杨百翰朝四下瞧了瞧,“叫她们出来,我想见见。”
“我确实没有娶妻,但这儿的女人已经不多了,还有好些人比我更需要。何况我并不是孤零零一个人,我的女儿可以照顾我。”
“我来找你,正是要谈谈你这个女儿,”摩门先知说,“她长大成人了,称得上是犹他最美的鲜花,许多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都相中了她。”
听了这话,费里尔心里一沉。
“外面都在传,说她跟个异教徒订了终身,我可不愿意相信这些谣言,一定是无聊的人乱嚼舌根。约瑟夫·史密斯圣约中的第十三条教规是什么?‘凡摩门女子,必嫁上帝之选民;外嫁异教徒,乃弥天大罪。’圣约上是这么说的。既然你信奉神圣的教义,就不该纵容女儿破坏它。”
费里尔没有作声,紧张地摆弄手里的马鞭。
“四圣会决定,用这件事来考验你的诚意。姑娘还年轻,我们不会让她嫁给老头子,也不会完全剥夺她的选择权。长老们都有成群的妻子,下一代也该和他们一个样。斯坦格森有个儿子,德雷伯也有个儿子,他们既年轻又有钱,都是虔诚的摩门教徒,都非常乐意迎娶你的女儿。让她在两人中间挑一个,怎么样?”
费里尔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儿。
“请您给我们一些时间,”他终于开口,“女儿太小,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年纪。”
“我给她一个月的时间考虑,”杨百翰站起身,“一个月后,她必须做出选择。”
走到屋门口,他突然转过身,脸涨得通红,眼透着凶光:“费里尔,我警告你,”他厉声喝道,“你们父女俩要是胆敢违抗四圣会的命令,那就是拿鸡蛋碰石头,下场比当年横尸布兰科山脉还要惨!”说完,他威胁地扬了扬手,转身走出门,沉重的步子踏在沙石小路上,发出刺耳的沙沙声。
费里尔一直呆坐着,胳膊肘支在膝头,陷入痛苦的沉思:怎样向女儿提起这件事呢?就在这时,一只柔软的手握住他的手。他抬起头,看见女儿站在身边。她面色惨白,满脸惊恐,费里尔立刻明白,她肯定听到了刚才的一番对话。
“不是我偷听,”她看出父亲的心思,“他的嗓门那么大,整个屋子都听得见。啊,爸爸,爸爸,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啊?”
“别害怕。”他把女儿拉到怀里,粗糙的大手轻抚着她栗色的秀发,“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总能想出个办法。我问你,你对那个小伙子的感情没变吧?”
露西紧紧攥住父亲的手,哭了起来,一时说不出话。
“没变,当然没变,我也不愿听你说变了。霍普是个可靠的男人,还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单凭这一点,就比这儿的人强千百倍。别看他们整天祷告、布道,没几个真心诚意的。听说明天有一群人要去内华达,我打算给霍普捎个信,让他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如果我没看走眼的话,这个小伙子一定会飞也似的赶回来,比电报的速度还快。”
听父亲这么一说,露西挂着泪珠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回来以后,一定会给我们想个万全的法子。可是,亲爱的爸爸,我担心的倒是你。外面有些可怕的传闻,凡是跟先知作对的人都会落得悲惨的下场。”
“我们还没跟他作对呢,”父亲安慰她,“真要开始和他对着干了,那可得小心防备。还有整整一个月的期限,到时候,我们最好逃出犹他。”
“离开犹他?”
“只能这样了。”
“农庄怎么办?”
“能卖掉的尽量卖掉换点钱,卖不掉的也只能算了。说实话,露西,我早就想一走了之。这儿的人都向该死的先知低头哈腰,我办不到,我不会向任何人屈服。我是个生而自由的美国人,看不惯这些鬼把戏;可能是年纪大了,学不会他们这一套。如果有人敢上农庄来为非作歹,迎接他的只有猎枪,让他尝尝迎面飞来的子弹是个什么滋味。”
“恐怕他们不会放我们走。”女儿担心地说。
“等霍普回来,很快就有办法逃走。别发愁,我的宝贝女儿,别哭鼻子。要是让霍普看见你哭肿了眼睛,肯定会怪我没好好照顾你。不用怕,没什么大不了。”
费里尔信心十足地宽慰女儿,口气非常坚定。可当天晚上,露西发现父亲和平常不太一样,他小心谨慎地锁紧门窗,取下卧室墙上那杆生锈的旧猎枪,仔细地擦拭干净,装上了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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