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上的疯女人。
她有她的倔强,她的倔强是日暮黄昏,必须尖叫。
她有她的温柔,她的温柔是恨不能倾城绝代,只能是侧卧窗台,轻言又细语,眉目间掩不住的柔情,似水,溢出,从窗台的玻璃里渗出来。
她喜爱用手指甲在玻璃上撩拨,发出清脆的响声,几个来回便歇一下,欲罢还休,再来,声音又与之前,大不同。
……
-01-
我从没见过疯女人下楼,而我又不喜与人交流,因此只有偶尔听到一起的租客,嘴里的一些谈论,关于她,关于这幢房子。
他们说,阁楼上那人是个苦命的姑娘,早年间嫁给了个富商,喏,也就是这房子的主人。按理来说,她是这房子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可,爱情里面的变故,没人能料得到,也没人能说的准。
由于常年在外,而这姑娘又不喜出门,久了,谁能保证没有二心?
外面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这幢房子的门,岂能挡得住这股力量。终于,在一个宁静的夜里,被粉碎的一干二净!
这姑娘起初并不相信,可,来这消息的,并不是一两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以至后来,这姑娘出门的频率愈发的频繁。上了街,什么也不做,只顾是抓着往来的邻居,业务有来往的商客,还有一些,她根本不认识,却声称与她丈夫是知己好友的家伙。
他们一个个的话,让这女人,从狐疑,迅速升级为了坚信。
丈夫呢?
这种谣言一旦入了人心,就会生根,生了根长了枝,只要不去除枝拔根,那么,静坐等待,便已经是上好的肥料。
对,没错。
她丈夫就是出轨了,并且在这次回来的时候,他还领着她回了家。
听闻,那姑娘,可真的是漂亮。
-02-
租这幢房子有个好处,准点有位婆婆喊你吃饭,而且租金便宜。
我习惯写文章的时候一个人独处,婆婆也不打扰,外边常能听到她拖地发出的碰撞声,但是也很轻,她倒是很是知道分寸。
有时候一写,就从早晨,写到了晚上,偶尔看着窗外,只有那远处洒进来的日光,还有太阳本身,能让我的眼睛缓一缓,让我浑身一颤,重新打起精神。
倒是因为长久不出门了,皮肤白了许多,指甲盖,长了。
一摸这个玻璃,玻璃上的纹路,凹凸有致,一上,一下,波澜,在我的指甲尖,起伏,不平。落下,是清脆的那种“嗒!”,挪过来,是停不下来的“哧哧”声,听得我心里直发痒。可就是这样的声音,我摸了好几次,既是喜欢上了这玻璃,也喜欢上去摸它,越是想要去了解这样的声音该怎么形容,越是心里发慌。
对,这种发慌,像极了那嘲笑的声音,而那声音,我听过。
就是他说的那句话,一个女人,就该是男人的玩物,想要什么自由,装什么高尚。
也正是他这句话,让我坚定下来的决心,我要远离他,我要搬到他看不到的地方来。
也许,正是我的这个决定,让他这样一个男人,掉进了真正的,玩物的怀里。
他跑了,我算是彻底放飞了自己的梦。
一支笔,一台打字器。
这梦,就这样撑了起来。
再加上这房子里那么多往来的顾客,他们的故事,太精彩了。
试问,在这样的环境下,这支笔怎么收的住?
-03-
这么一写,就是一年。
期间,我与他们不说话,他们与我也不交谈,他们对我丝毫不感兴趣。反而是我,因为不喜出门,想听一些新鲜事儿,都从他们口中去知晓。
有时候,连我自己也没注意,我竟会不自觉的凑上去听。
直到他们的一句“疯婆娘!”
我才意识在自己的失态,又不好去顶嘴,毕竟是我失礼。仓促之间扒拉了几口饭菜,便上了楼,那打扫房子跟照顾我们起居的婆婆,是不跟我们一起吃饭的,好几次都是我在上楼的时候,才遇到她。
“婆婆,去送饭啊?”
“唉……是,是。”
婆婆长什么样……我居然有点记不清楚了,是不是我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她的脸,想必一定是这样一个让人尴尬,又实属过错的原因,才没记住这样一位低头抬头便都能遇上的老人。
除了打扫,给我们做饭,婆婆还要给她送饭,就是阁楼上的那个疯女人。
她比我疯,谁靠近不行,靠近了,就得拼命。
婆婆跟她关系似乎不一般,顿顿都会去送饭,婆婆也习惯了。
听其他人说,以前就有个好奇的,推开门进去了,被刺了好几刀。刺中的是那男人的眼睛,那男的瞎了,跑了,听说后来瞎了,因此,有很长一段时间,这里就没人再敢来住了。
要不是这周围近几年发展的速度很快,房价涨得飞起,怕是这里,依旧不会来这么多房客。因为这房子的租金,远比其他地方,便宜的多。
-04-
这天夜里,也不知道上面的热水器怎么回事,竟然流不出热水了。
我攀上屋顶,去看一看那热水器到底除了个什么毛病。
热水器所在的位置,也就离阁楼,几步远,就是说,那疯女人,现在就在我伸手之间的那扇门背后。
“风静静在那吹……把他带回来,树荫底下睡着的,不必再醒来……”
她在那哼。
热水器的开关被关了,我将它拨了上去,便准备回屋。
转身之间,她的门,打开了。
“进来坐坐啊?”她掩着门,躲在后面,直勾勾的一只眼睛盯着我。
语气里,揉进去了不少风骚韵味,让我在惊吓到的同时,对她,提起了一丝兴趣。
“坐,随便坐。”她领我进门,摆动着身子,坐上床,示意我哪里都能坐。
脸上的笑容,跟个孩子似得。
我仔细看她,面容消瘦,眼睛的边上有些浮肿,两边的脸颊有些陷下去,外面漏进来一点光,我把她的脸看的更加仔细些。
突出的两块颧骨,被皮包裹着,头发散乱。
见我进来,这女人,倒是兴奋的很。
左右不知道该干什么,她太久没见生人了,基本的接待礼仪都不知道。
我告诉她,该先给我一杯水,然后跟我说一些客套话,类似最近发生了什么,或者最简单的,晚饭吃了没之类。
-5-
她端来一杯水,然后问我。
“最近过得怎么样?”
语气,就像位老朋友一样,这下,换我有些不适应了。
“还不错,你呢?”
“哦……我等我丈夫回来,你看天这么暗了,他快要回来了吧?”
“你很爱你的丈夫呢。”
“什么?我过得可不好,自从他跟那女人跑了之后……”
“男人都是这样!”
“你就是那女人吧!”
“什么?”
“你还带了帮手!”
“不……我……”
她冲上来,就顶着我的肚子,双手掐住我。她整个身子是扑上来的,她怎么就丝毫不怕我闪开,她撞上了后面的墙!
“你认错人……”
“别再说了!你,你,还有你!都是一群恶魔。”她从一旁的书桌上抓起剪刀,就冲着我刺过来。
-6-
她的力气可真大啊……
这一把剪刀,早已经被她磨的锋利无比,入肉,刺骨,岂能不顺畅。
她这下,也该没力气了,剪刀戳进了她的腹部,插进了深处,她握着,就不肯再放了。她的颧骨本就被皮包着,眼球凸出显得可怕异常,这一下刺来,她的面目更显狰狞,嘴巴缓缓张开。
“这……是可以看见他的方式之一,是仅有的方式了……”她突然低语,在那里嘟囔,这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那种喉咙管里透出来的气,压着她说话的语调。
她在干什么?!
明明将剪刀刺进了我的腹部,她却一脸痛苦的表情。
对,这把剪刀就这样猛地刺进我肉里,她双手顶着这剪刀的把子,往里面在钻,刀刃在腹部搅动。
你在干什么?!
这是我的手!我在干什么啊?!
这手……根本听不清我的指令。
咆哮,嘶吼,咬破了舌头想要摆脱这样的控制。
别傻了,摆脱不了了。
不!你要我看着自己被自己捅死?
她明明就快死了,却笑的异常灿烂,这镜子里的就是她。
这握着剪刀的,正是我的手,再抬头看,这镜子里,不就是我吗?
我一直在思考,那伯爵将自己的脖颈挂上绳索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能够细数自己生命倒计时的那么一段时间里,他经历的是哪样的一种痛楚,当真正接近死亡的时候,到底人该是个什么模样?
原来,竟是这般狼狈。
-7-
月光从阁楼那窗户玻璃上穿透,倾泻下来。
阁楼上的疯女人,那一声惨叫,邻居所捕捉到,警察在她死去后一小时便到了现场。
推开大门的时候,警察惊住了,大厅干净的难以摸出一点灰尘,像这种屋子,一周不打扫便会布满了灰尘了。何况,据邻居所说,这幢房子……已经有四五年没人住了。
警察将每一间房间都打开了,每一间里都布满了灰尘、蜘蛛网、甚至遍地都是老鼠屎。
唯独,阁楼上那间。
警察推开门,只有一个女人躺在离窗最近的位置,血一直流,腥臭味,血肉腐烂在空气下,一直,在那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扑了出去。
地上,是写满了字迹的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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