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叮铃铃,叮铃铃,……
凌晨五点半,王大叔的闹钟准时响起,催促着他赶快起床,开启新的一天的工作。
“该死的天,又下雨。”王大叔咕哝了一句。
洗漱完毕,大约步行五分钟王大叔到达了工作现场。穿上雨衣,戴起雨帽,拿上工具,王大叔便开始清扫小区的卫生。雨势不大,但风力较强,清扫工作较吃力,好不容易拢起的垃圾不时被风吹散,又得重新扫拢。雨滴不时吹到脖颈内,带着丝丝凉意,顺着脖颈流入温热的身体,使王大叔不时打一两个寒颤。幸好是四月天,深圳的天气已经不冷,纵使下雨,早晨的气温也已十七八度。这样的天气,总是让王大叔无意或有意想起第一次下雨时领取雨具的事情。
那时他刚来这里上班,下大雨,他从指导那里领了一套雨具,可是雨衣上却破了几个不大不小的洞,他麻烦指导换套不漏水的雨衣。指导却告诉他没有多余的了,让他先将就一下。王大叔有点生气,这样的天气却不提供好一点的雨具,丝毫不考虑工人的处境;但转念自己初来乍到遂忍住气没多说话。雨下得大,不到半天功夫,王大叔就被淋透了半身,天气又有点凉,王大叔越干越生气,他索性跑回工具间躲雨。
指导刚好在工具间,看到王大叔回来,问道:“你扫完了?”
“没有。”
“那你回来干什么?”
“你给的雨衣都破了,我湿了半身。没有好的雨衣,以后下雨天我就不干。”王大叔没好气地埋怨道。
“这不是赶巧没有好的雨衣嘛。那你等会儿雨小点或者雨停了再去把剩下的干完。”
“看天气再说吧。”
中午回家吃了午饭,休息了一个小时,换了一身衣服重新上班。指导这时拿来一套新的雨衣给王大叔,“我中午出去给你买了一套,全新的,这下满意了吧。”
“这还差不多。”王大叔心里想。
几个月后,在和一个工友的闲聊中得知,原来指导那里一直备有好几套雨衣,他却故意不拿出来。据传他总要给新来的人使些绊子,似乎总想显摆他的领导地位。王大叔心里顿时对指导厌恶起来,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表面接触起来似乎人还不错,没想到背地里却使坏。世间总有一些人喜欢仗着手中握有的一点权力来显示自己高人一等,以此俯视众生。
2
王大叔这辈子也经历了许多次离开老家出远门打工,基本都是到工地干小工。然而几乎每次都干不长久,最长一次不过大半年时间,最短一次仅两天,他受不了别人的指挥。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不喜欢固定时间上下班,听别人吆三喝四。他喜爱自己安排活计,想什么时候干就什么时候干,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因此,他最喜欢待在乡下老家,不愿来城里。他经常对他的儿子小王说:“在乡下,自家建的房子够大,宽敞得很,舒舒服服,现在住的地方就巴掌大,还比不上乡下厨房。自己在地里种点菜,绿色无污染,新鲜得很,还不用花钱。”要不是小王和妈妈、妹妹多次劝导,担心老王在家生病无人知晓,无人照顾,老王真心不愿来深圳。在家种上一二亩水稻,够自己一个人吃上一整年,再种点棉花、芝麻、花生换些零用钱,自己都不需要儿子给生活费。儿子一家过年回来,也用不着花钱,更不用自己动手拾掇,舒舒服服住着。过完年也用不着收拾,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自己在家自然收拾得利利索索。在这,什么都得买,都要花钱,自己扫一个月的地堪堪够付房租钱。而且,在深圳,一个熟人都没有,拉拉家常的人都难找到,平时最大的娱乐只能看看手机。一个礼拜休息两个下午,王大叔也只愿呆在家里,不愿出去走走,至多就是出去找找麻将打。
“哎。”王大叔一想到这些就觉得糟心。何苦要我来深圳。自己在乡下,忙时干活,闲时打打麻将,看看电视,多自在!什么烦恼也没有,更不用听别人叨叨个不停。
王大叔一边扫着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突然听到前面一声大吼,“让一下。”让他吃了一惊。抬头一看,一个五十多岁、头顶有些秃的油腻男人正满眼怒气又带些鄙视的眼神正盯着他,不是指导又是谁。
“没看到我和业主从这过吗?不知道让一下,没点眼力劲。”
“我在扫地,没工夫四处望。”王大叔回怼了一句指导。
指导怒瞟了眼王大叔,然后就笑着和业主走开了。
“什么东西,真是狗仗人势。”王大叔对着指导的后背愤愤地骂了一句,“有本事自己买套房住在这个小区,干嘛跟我们一样做保洁。”
3
打扫卫生时总有一些业主把不想要的旧物扔掉,王大叔和工友们总能趁机捡点可用的东西。今天,王大叔捡到一袋面条,正想查看保质期。突然,一条像猪腿一样的手从他眼前倏忽闪过,一把将他手中的面条夺走。
王大叔大怒,喝道:“干什么,抢劫啊!”
“这是我先看到的,准备等下拿走,结果被你捡了。”一个手脚粗如大象的女人仿佛开了高音喇叭一样说道,十米开外都能听到她的大嗓门。
“这上面写你名字了?看到了就是你的。”
“我刚刚从这走过了,你也看到了。”胖女人嬉皮笑脸地说。
“你真是一点脸皮都不要。”王大叔一点也不客气地骂道。
“嘻嘻。”胖女人被骂,竟也不生气,仍一脸笑嘻嘻,抱着那袋面条仿佛得了什么了不起的宝贝。
碰上这样不要脸的女人王大叔也无可奈何,加上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王大叔就作罢了,只是对胖女人的行为大表不耻,这样的人真是世上难找!虽然自己也是农村出来的,跟他们一样没文化,来到这座大城市,也只能干干保洁、保安、搬运工这些不需要动脑子的体力活,但好歹自己还要点脸皮,不至于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王大叔无奈地摇摇头,把整理好的废品统统集中起来,待下班后拿到废品站。
下班前,王大叔和两个男性工友轮流捆扎纸皮和金属废料,最后所有的废品由指导统一卖掉。大约晚上八点左右,指导把卖掉废品所得的收入分给大伙。多的时候,王大叔能分到二十多块;少的时候只几块。这部分钱虽不算多,但王大叔这群人却看得很重。他们每个月工资三千左右,还要扣掉十九块钱保险。这是他们惟一的收入来源,吃饭、租房都得花钱。其中有个工友,夫妻二人挤在一间不到十五平米的房间里,一个月房租就得花掉一千五,真正能存起来的钱就四千多点!他们这帮人大多都是农村出身,吃过苦,受过穷,没有受过太多教育,有些甚至没有上过学。在这个大都市讨生活,只能靠出卖体力。他们知道自己挣钱不易,所以一分一厘都看得很重。正是如此,他们胆小怕事,生怕自己做错了事,得罪了人而被赶走,丢掉了惟一的生计。
“今天只有十三块,肯定被指导吃了很多。”王大叔对王大婶说,“今天的废品很重,怎么都得有二百多,平均每人都该十七八块。他记账时我正在旁边,他发现我看时立马关上了账本,肯定有问题。”
“他做指导的,多少肯定会吃一些啦。”
“我当时想说的,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光我一个人说,他们就只会在背后叨叨,当着指导面屁都不敢放一个。说了好处他们得,恶人就我一个人做。”
“哎呀,别说啦,得罪了他你也不好干。”
“那我倒不怕,真惹到了我,我肯定要说,大不了不干。”又不是非在这做不可。
在这以后王大叔留了个心眼,在卖废品时总是有意记下废品重量,回家后自己再计算一遍,他总是发现每次分的钱都要比自己计算的少。而指导也似乎察觉到王大叔在留意废品称重,每次在卖废品时要么故意避开他,要么找理由支走他,总是想方设法不让他看到称重的过程。
“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今天只分了几块钱,至少被吃了一半。”
“是好贪心,但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是指导呢。”
“不行,我明天一定要找他理论理论。”
次日卖废品,王大叔再次刻意站在指导一旁,看他称重,记账。
指导斜睨了他一眼,“你没事干了?没事干就打卡下班。”
“我看看这重多少。昨天的纸皮那么重,我就收到了几块钱,这不合理吧?”
“咋?你以为多少?”
“怎么也得有十多块吧?”
指导看了王大叔一眼,合起了账本,就走到另一旁。王大叔见他没理自己,随即跟在他后面,他今天势必要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其他人听到王大叔的话,都停下了手上的事,站在不远处看起了热闹。
见王大叔跟了过来,指导冷笑一声。“这些纸皮废铁能值几块钱。你不想要,可以不用收,也不用你捆扎,省得你嫌少。”
“不是我嫌少,是你分得不合理。你敢不敢把账公开,该我多少我拿多少,多一分我不要,少一分我不答应。我又不是没卖过废品,什么价我还是知道的,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瞧把你能的。想干就干,不干拉倒。少他妈的在这叽叽歪歪,有能耐别干这行。”指导丢下这句话就径直下班了,不再搭理王大叔,不给他纠缠的机会。
王大叔见状,知道争不出个结果了,只是心中愤懑不已。他恨恨地瞪了一眼这帮围观的工友,简直“怒其不争,哀其不幸”。他不想多说一句话了,便也径直回家了。
随后的几天,指导几乎天天找茬,指责王大叔这没扫干净,那没清理好。看到王大叔捆扎纸皮,又冷嘲热讽,“哟,扎纸皮呢?我还以为你真不要了。”王大叔着实气得不行,想自己还从没受过这种气。为了这不到三千块钱,天天受这窝囊气,天天见到这张狗脸,自己又不是没有这破工作活不下去。立时,王大叔打定主意绝不在这干了。傍晚下班,王大叔面无表情地通知指导,“明天我不来了,把我的工资结清。”
指导内心冷哼,不由得意洋洋,笑嘻嘻地说:“不至于吧,说了你一两句就辞工?”
王大叔懒得多废话,问:“什么时候能结清?”
“那行吧。明天就给你结清,现在都下班了。”指导一副遗憾的表情。
王大叔也不啰嗦,放回工具,遂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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