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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霍子荷
十八、夜行
南使对白玉堂和符桃分别交待好，便暂时离开他们，往白虎区的方向行去。
这一路，竟看到不少亡鬼，或形单影只，或三两成群，由鬼差领着，忽忽泱泱，都往朱雀区域赶路。
南使心道：看来刚才那个鬼吏所言不差。中央轮回井停用之后，各路亡魂都得到旧轮回井投胎转生，因而有了先前看到的情景。
他于是尽量避开这些亡魂与鬼差，沿着大道边缘而行。到了接近朱雀、白虎两区交界处时，便悄悄转向，从密林中穿梭，直奔中央区域而来。
从空间上来讲，鬼界与人界除重力场不同之外，区域也并非一一对应。它有自己的南北西东，与华夏九州广袤地形全然不同。简单来说，除中央区外，另有四区二十八路，分别对应四象二十八宿。单就其平面空间而言，面积小于人间；然而鬼界空间奇特、结构复杂；四区各倚地形，上下分层，另有不少隐秘洞穴，乃至荒村弃城、孤山野岭，都不在区划之内。
南使现在，就正择荒野之路而行。
此处空间变化万千，若非十分熟悉，就算有地图都容易迷路。但南使一路走去，登坡下阶，毫无犹疑。
因为这条路，他已走了近千年。
他这样的脚程，再加上轻车熟路，从两区边界转向后，只用三个小时左右，便从偏僻小道悄悄进了中央区域。
这里，是整个鬼界天色最暗之处。沉沉夤夜，直如渺渺太空；楼宇散落，长灯孤照，则如迢迢恒星；光芒凝驻，犹似时光停止。
南使立在坡头，面对这空淼之景，不禁稍稍驻足，轻叹一声：好静。
这里本来就清冷，今日或许是加上戒严的缘故，更是如临深潭，沉沉一色，千里无波。
他将背后宝剑布包紧了紧，轻轻走下坡去，融入了这沉沉的夜。
中央区域虽比四区小得多，但设施却比其他区域完备，恰似一个大都市。只不过比起人间繁华，这里却显得寒凉。任何鬼在这个区域，都会选择低调行事，因为不知哪一声喊响了，就会惊动周围地位更高的鬼，轻则受到责罚，重则三魂被夺，得不偿失。
而且，这里还住着一位令众鬼闻名生畏的一个人物——
钟馗。
而南使此行，就是来找他的。最近发生了太多事，他需要同钟馗交换一下想法。
……但一进入中央区，南使就已经感觉到了氛围的异样。
这里尽管黑，尽管冷，却并不该那么肃杀。若在平日，莫说轮回井附近，亡魂来来往往，总该有些喧嚣；哪怕就是这城区大道上，也应是魂来鬼往，鬼差、阴差络绎不绝才对。
但他走在这里，竟觉空荡荡地，鬼魂来去匆匆，显露萧瑟凝重之意。各殿宇楼台周围，都增设了不少岗哨。
在这样的氛围下，即便是南使，也不敢掉以轻心，凡遇到岔路口，尽量循着过客较多的路径，迂回而行。好大一会功夫，才绕到钟馗住所门前的大道上。
——但这里，竟彻底空旷，再没有鬼差行走。他远远望见，钟馗府邸大门紧闭，门前岗哨，竟比其他楼宇还多。
南使惊疑不已，心中一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戒备森严至此？
一种不祥的预兆充斥着他的身体。暗夜中，他这早已适应了孤冷的灵魂，也不禁感到森寒。
但他已决心一探。
于是，他绕开府邸正门，挑了一处有树木遮蔽的墙头，轻轻翻上，隐蔽在树冠里。
透过斑驳的枝叶，可以看到，这院内的鬼兵虽然不少，好在仍有破绽。想要不动声色地绕过去，却也不难。只是鬼兵皆身负法力，各类物体移、动的发力点皆有可能被破解，类似阳间那种投石问路的方法，却不可行。
蓦见远处垂花门外，另有一株高树，与他落脚这一株大小相当。
他眉心一动，扯动布包，将剑鞘尖端微微露出一些，抵在树干上，暗暗发动念力。
从树外来看，哪怕是府内鬼兵，也无法发现这棵树正在发生的变化——随着剑鞘抵上树干，庚金克胜卯木，树心开始快速塌陷，南使的念力迅速传递到树根；随即，卯木克胜辰土，力量沿着树根伸发出去，在土层之下第次延续，直至催动那边树的树根。
他并不擅长木系法术，但凭着五行生克之理，只一瞬功夫，便遥遥隔空，使垂花门外的高树颤动起来。
鬼界并无自然风云。树一动，必是由人扰动。
“谁？”“谁！”正在巡视的一众鬼兵听见动静，纷纷出声，往外宅树下奔去。
而南使也恰在这个间隙，悄无声息地从这边树上溜下，闪过游廊，进入跨院，直奔内宅。
但他刚到内宅，恰有人迎面走出来。
南使忙闪身，在照壁一侧静窥。只见来了两人，身躯庞大，遇到钟府高高的房檐，竟还要低头弯腰，才能通过。
那两个，一人头上有角，一人大脸奇长，不是牛头马面是谁？
只听牛头一边走，一边对马面说道：“想不到钟统领一世英名，竟落得如此下场。”
南使只听了一句，便觉后脊发寒，心中惊怖实在难以形容。
马面道：“昨日牛兄辛苦，扶柩而来，又守至此时，也该好好休息。今、明两日都由我来守着，你后日再来交班吧。”
牛头推辞了一句，捱不住马面坚持，最后还是答应了，告辞离去。
马面送至角门外，折转回来，有鬼兵报告刚才情形，他心下疑惑，不知是否有鬼盗入府，于是连忙又在院中查巡一番。却哪里料到，就在他送牛头出门时，该进来的，早就进了内厅。
武绝判官钟馗，是整个鬼界最大的“阴差”。
所谓阴差，与鬼差并不相同。阴差本身并不是鬼，而是誓愿服务于阴阳两界、不入轮回的活人。钟馗作为阴差之首，已经活了一千三百年。他常驻阴间，不入轮回，是所有阴差的统领，德高望重。
南使这次重现人间，就是受钟馗之请，调查一些疑案。
因此，当他在钟府内厅看到巨大的冰棺时，只觉完全难以置信，胸中寒冷刺骨。
冰棺精致结实，但造型简单，并无任何线条粉饰。看得出，钟馗死于意外，是法力高强之人使用法术，临时制成了这个冰棺，可说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阴间不作丧事，府内全无半点缟素缌麻。偌大一个内厅，只撤去了桌椅字画，孤零零一个冰棺、一座灵牌。南使立于棺前，仍难相信眼前所见乃是事实——半个多月前，棺中之人来找他时，还是好好的！钟统领本领高强，纵横阴阳两界，号称“武绝”。又有谁，能够将他置于死地？
哪怕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南使也要亲眼看一看。
他先尝试移开棺盖，却未能成功。时间紧迫，他将心一横，微微闭眼，凝聚法力——
只须臾间，棺盖已全部升华。冰晶零落，露出了棺中之人。
冰雾笼罩下，虬髯清晰，健体如旧，钟馗面色平静，仿佛沉沉睡去。
南使伫立一旁，玄衣如霜，敛去哀戚，静静默祷。钟大哥并非寿终正寝，灵魂不灭，当往投生，或是羽化登仙。
猛然间，他注意到钟馗领口，似乎夹有一丝细细的黄线，比身上褐色的衣服颜色稍浅。
南使的手不接触冰棺，使用念力隔空抽出那根细丝，随即再施法凝成新的冰盖，将尸身重新护住。
恰在这时，马面已经查巡完外院，直奔灵堂而来。刚过照壁，便察觉厅上似有异动，警觉道：“谁在那里！”随即跃进灵堂。
然而马面毕竟太过高大，要进屋总得弯腰低头，身形便稍慢了一步。屋内那人，早已破窗而出。
“有贼！”“抓鬼！”这下子，府内彻底热闹起来。
南使生前便惯于走壁飞檐，自从做了鬼，修习法术一如练武，功力已臻化境。他既已出了屋，便不是寻常追踪能够奈何得了的。
但是此时鬼界中央区域，是一座戒严之城。
钟府既有异动，四周街道鬼卒皆纷纷响应，箭戟操动，兵队奔行，先前的沉寂全然不再，竟如疾风过水，顿时兴起波澜。
是谁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敢以武犯禁，私闯钟宅？
可惜的是，一众鬼兵虽然奋力追踪，却无法看清擅闯者的尊容。运气好的兵卒，只看到黑影一闪，如捷燕一般离开了视线。
其实南使的处境也并不甚妙。
虽没有任何鬼能赶上他的脚程，然而全区封锁，要想离开也是极难。
他兜了两个圈子，甩脱了追兵，便不敢再扰动其他守御森严之地，仍拣了近道，折返来时路线，进入丛林。
朱雀、白虎两区之间的区域荒僻难行。鬼差、阴差莫不远远趋避。唯他这玄衣孤客，于此徘徊千年，已熟稔如庭前小径一般。
因此，只要转过山坳，踏上那片区域，绝无任何人再能找到他了。
快了。
他已经看到了野岭孤山，险峻的砂坡。
但是，恰在那砂坡之前，有一个黑影，挡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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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陆冥城》为本人原创小说，首发简书，请删除未授权转载。其中主人公的部分设定是在《三侠五义》人设基础上的扩展。图片来自网络，涉权请联系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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