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无数座山。每一座山都可能是一座大墓,所以这里被称作墓群。
有年华老去,即将垂死的强大修行者,他们留恋生命,不愿就此逝去,会选择来到群山深处,以山做墓,于墓中沉眠,借此延缓死亡的到来。甚至寻求转机,企图活出第二世。
没有什么诱惑能够与活着相比,无论权势还是荣华,抑或爱情,对某些人来说都是浮云,唯有活着才是真实的存在,让人欣喜。
这样的人,被道界称为“活死人”。群山越深处,沉眠的“活死人”越强大。
他们每一个,“生前”无不是赫赫有名之人,绝对曾经站在世间巅峰。现在,他们却只是苟延残喘的可怜人。岁月可以终结一切,唯有这点对世界来说是唯一的公平。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必有可恶之处,也必有可惧之处。“活死人”最忌打扰,假如不小心打破他们的沉眠,便必然会面临不死不休的追杀。
所以,墓群对尚在壮年的修行者来说是禁区。不仅因为这里终年飘雪不止,冷酷无比,更因为山墓中那些不可招惹的存在。即便是那些想要成为活死人其中一员的垂死之人,在通往目的山峰的过程中依然小心翼翼。
造物是世间最神奇,最充满想象力的存在。人为万物之灵,凭着想象力不断地强大、进化,出现了可移山倒海的修行者。但要论想象力,却依然无法与世界本身相比。
所以人们不得不永远屈服于世界之威下!
群山便是世界本身想象力的至高杰作。这里终年寒苦,几乎不适合生命生存。群山的那边,是一片海。海是死海,属阴,海中无任何生命。
墓群在群山深处,海的一边,在最不可存活之地。但墓群却偏偏是最适合保存生命的所在。修行者强大无比,他们不惧苦寒。海中有着源源不断的阴之力,永远不竭。
垂死的人陷入沉眠中,不断以阴存阳,却将生命力长久地延存下去。这是世界给人类的馈赠,也是毒瘤。
“活死人”心性不一,有些会悄悄地将自己埋在某一座山中,直至真正死亡也不和外界联系。有些会选择强大而忠诚的守墓人,以确保沉眠不会被打扰。
无论哪种选择,死亡的结局早已被注定,死亡的过程却充满了各自的曲折。
万籁俱寂。唯有雪花飘落的轻微声音。君道和林笑儒站在群山的边缘,一脸肃穆地看着这神奇的造物。
群山无尽,一眼望不到边。一山还比一山高。每一座都是圣洁的雪峰,在清淡寒冷的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辉。这些美丽的山峰,却用来埋葬那些枯朽甚至肮脏的灵魂,让人不禁吁叹。
除了两人一马,似乎这群山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生灵。
但君道却感觉到无数冰冷的目光看向自己。林笑儒更是怕冷似地拉紧了自己的衣服。
这些目光来自山里,来自守墓人。但有一双目光却极奇怪,隐隐约约,如毒蛇探出的警觉的吻。
君道探出神识追寻这目光的源头,却在数里之外遇到了冰冷而坚实的无形之墙,将神识狠狠地弹了回来。
他轻轻地闷哼一声,脸色平静地压下了识海中那翻天的波涛以及灵魂之影中传出的剧烈痛感。
远处,似乎传出了一阵轻不可闻的冷笑声。
“此处不可外放神识?”君道看了看面路轻微惧色的林笑儒问道。
林笑儒轻轻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神识可外放,但群山自有屏障,外放不可过远!”
“你对群山了解极深?”
“没有人对群山有很深的了解。我也只是因为神来阁中有些记载,恰恰知道一些罢了。”似乎是因为开口说话,林笑儒心境重获平和。她淡淡的笑容和冰峰之光辉映,看起来美极了。
君道没有被她的美迷惑,也没有就她知道的消息追问下去。就目前来说,他们只是同行者,并非伙伴,尚且没有足够的信任。
他开始朝着群山行去。山与山之间的沟壑被雪填满,但却是唯一的路,林笑儒与他并排而行。
君道重新感受到了那双隐晦的眼。他看向四周,四周寂静无声。他看向天空,一无所获。他知道那是属于某个特定之人的目光,一直跟踪着自己,却藏在目光所不及之处。
君道不再刻意寻找,他知道,某一刻那人会自己显出身形来。他只需做好准备,应对那如毒蛇一般警觉而又阴险的攻击便可。
两日后,他们终于遇到了第一座山墓。山墓之外第五峰处,有一座巨大的碑。
碑是劈开山峰所成。平整的碑面上写着数个血红色的大字,每个字都似乎恶魔血红的眼。
活死人墓,活人止步!字迹苍劲有力,看起来极其古老,似乎存在了无数岁月。其中有岁月之道韵,不断流转褶褶生辉。碑处于大家之手,提醒着每一个想要进入墓群的人。
石碑之外,覆了一层晶莹的冰雪。道韵不散,此碑便会永久的留存下去。
君道对立碑之人不禁肃然起劲。他看得出,碑上之字乃精血所述,如此方能万年无损。但多高的造诣都经不起岁月的洪流,碑上终于还是出现了一丝裂纹,清浅得如同少女飘落的发丝。
立碑之人早已去,徒留后人袭余荫!
第一座山墓里葬的不是最强的活死人。但他曾是名望最盛的人,曾是正道最著名的领袖。他一生刚正不阿,取名无邪。
进入墓群后,有许多人对他感到失望。他曾是许多人的精神支柱,但最终却屈服于对死亡的恐惧。
有许多人对他的选择不解,进而阻止他的选择。既然他选择了为正道奋斗,便该奋斗到死,这是许多人的想法。他们从未想过,这种想法本身就非正道。
没有人天生就该是为其他人奉献一生的!但人们往往将习惯和真理混为一谈,从而产生了许多悲剧。
无邪一路杀到了墓群,止步于第一墓。人生的最后时刻,他选择为自己活着,以接近死亡的方式。然后,他成了邪魔。
曾经的朋友、部属、伙伴,甚至亲人,都是最后的敌人。除了吕希!
吕希是个孤儿,他亦正亦邪,杀人救人全在一念之间。手中一杆冰神枪,排在偏榜第四。他曾蒙受不白之冤,为整个道界所不容。无邪为他洗刷了冤屈。
入墓群之后,吕希成为了无邪的守墓人。道界突然失去了吕希的身影,曾有传言他横死在仇家设伏之下,却无人想到他会为了报恩来这里。
君道也没想过。初入江湖那些年,他与吕希曾有数面之缘。
山墓脚下,吕希盘腿而坐,无数雪花将他覆盖,几乎变成了一座冰雕。银白色的冰神枪斜斜插在他身边,纤雪不染,比雪花更白更耀眼。
吕希修冰之道中最强、最难的冰神。因他的存在,这貌似最弱的第一墓却似乎在无形中发生了变化,汇集了无数大势,冰冷得更彻底了些。
要去墓群深处,避不开第一墓。君道走到了吕希身边。他周身有无形的火焰燃烧,抵抗自吕希身上散发的冷意。若非足够强大,单凭这冷意便可将他冻杀。
林笑儒分毫不差地跟着他,脸色平静不见丝毫异色。君道看了她一眼,心想她如此美丽,又如此强大,造物为何会让这种生灵存在。
“此路不通,请回!”冰涩的声音自吕希口中发出,似乎两块浮冰摩擦发出的声音,没有丝毫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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