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狗殊途

文/孟小满

（一）
“老板，给我来一份炒面！”来人是一个穿着白色短袖，上面印着××爱心人士的图案，下身穿着浅蓝色牛仔裤的男士。看起来，年龄不大，只是鼻梁上的眼镜，邋遢的发型，显得整个人有些沧桑。

“喂，你们怎么还不来？老子等你们好久了！快点啊！”放下手机，他把头发向后面捋了捋，扶了一下眼镜。接着，很明显的看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随后，一口痰，喷射出去，躺在白色的地面上。

他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十分钟了，面还没上来。他有点不耐烦了，又啐了一口痰，大声叫道：“老板，咋这么慢啊？总共没有几个人，你这是千年的乌龟，万年的鳖啊！”

“快了，正在炒，对不起啊。”回话的是店里的老板娘，那双泛着油光的手，正在围裙上反复的擦着。见过太多催饭的客人，老板娘早就学会了这一套说辞。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那堆满笑容的脸，还真是让人不忍下手。

“那快点啊，不然，我就不要了！真是慢死了！”男士不耐烦的说完这句话，继续摆弄着自己的手机，突然间大声笑起来，激动的拍着自己的大腿，跺着脚。

他在高兴什么呢？画面放到手机上，原来他的图片，被放到了新闻头条上去了。热帖的阅读量达到了十万，留言数窜到了七千多，点赞数也过一万了。

他一条一条的翻着，不停地回复着网友的留言，每一条留言后面都会打上“谢谢”二字，加上“爱心”符号。看着每一条表扬的留言，他的嘴角越弯越大。打字的手，也越来越快。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早上，他去上班的路上，发现一个蒙着油布的大车，里面不停的传来狗叫的声音。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些是要被拉到屠宰场的狗，而他作为爱心人士的代表，必须要制止这种行为。

于是，他用手机偷偷拍下了照片，把拉车的司机，车牌号全部都拍下来，配上了一个醒目的标题：无良商贩，将要葬送无数条狗狗的性命！然后，发到了他的社交网站上。

很快，帖子就火了，它不停地被转发，在网络上掀起了一股热潮。大家都在抨击无良商贩的残忍行为，对他的检举行为，表示大力的支持。纷纷留言，表扬他是难得的爱心人士，拥有正能量。

随后，帖子引来了公安人员的注意。执法人员顺藤摸瓜，找到了他的IP地址，查到了他的电话号码。接到电话的时候，炒面刚端上来，一听是公安人员，他吓得噎住了喉咙，猛灌了一大口水，顺了一口气，正了正身子，才拿起手机说起话来。

“嗯，我在，刚才有点突发状况。”
“嗯，我保证我说的话，都是真实的，没有半句虚言。”
“嗯，帖子是我发的，我亲眼看到车子上一大堆狗，绝对是事实。”
“嗯，最近我都保证手机开机，你们有需要我作证的，我会出面！”

挂掉手机，他的脸上再次浮现了得意的笑容。

（二）

吃完饭，他就回去了，朋友们给他发消息，说今天有事不来了。本来还想带着他们去夜市上吃野味，以此来标榜自己的功绩。看来，今天是搞不成，下次一定要好好炫耀一番。

夜晚，他睡在床上辗转反侧，大脑处于高度兴奋状态。脑袋里，不停的幻想明天会被电视台报导，这样“爱心人士”的管理员职称非他莫属了。这件事，可以充当最有利的武器，他在业界也可以出名了。

事情，果真和他预料的差不多，那个人，的确是贩卖狗的商人。为了满足狗市场的需求，他跑遍了山区，低价去收购狗，然后高价卖给餐馆，供大家食用。事情被曝光后，他确实出名了。

一时间，他检举无良商贩解救狗的事情，被广大的爱狗人士知道。大家纷纷在论坛上发表文章，表达自己对他的感谢，对无良商贩的深恶痛绝，并呼吁相关部门，对商贩的行为予以批判。

他的伟大事迹被部门领导知道了，对他进行大肆表扬。他们的部门，也被广大人民熟知。同时，他们部门得到了上级领导的关注，给他们的发奖金，鼓励他们继续关注类似问题。

一整天下来，他都是晕乎乎的。没想到，这件事情，让他即得名又得利，不仅收到一大笔奖金，而且也被任命为“爱心人士管理员”。同事们都起哄，让他请客，他开心的答应了。

席间，大家轮番敬酒，对他的晋升表示祝贺。他通通一饮而尽，喝的是满脸通红，笑的是前仰后合。这么多年，还是今天最舒心，真希望这件事情持续发酵，这样他还能名声更大。

可惜，第二天，新闻的头版就被××明星和××明星因戏结缘，准备××时间完婚的消息霸占了。有关他的新闻报导，被挤到了最边角的地方，滑动手机，快到底端才看到。

他心有不甘，这么多年的潜伏，好不容易火了一把，没想到第二天就吃冷门羹。看来，要好好想个办法，让这个事件，继续发酵。思虑再三，他决定明天去找警官，干一件大事。

（三）

一大早，他就来到了警局门口，在门口逗留了几分钟，最后一拍大腿，迈着大步子进去了。

“你来了啊，快请坐。上次的事情，多亏了你的及时举报，我们也得到了表扬。快喝水，我们这简陋，也没有什么东西招待你的。”
“我今天来，有一件事情，想请你们帮忙。”

“你说，只要不违法，我肯定帮你！”
“我想养狗。”
“什么狗？”
“就上次的那些狗，我想养。”
“喔……那些狗，挺多的，养的话，估计要费上不少钱。”

“没事，我愿意养。”
“那好吧，我让同事开车，把狗送到你家去。”他们也正愁狗的后续处理，有人养，自然巴不得送出去。
“谢谢啦！大恩大德，牢记在心。”

当晚，他就在院子里围起了一道栅栏，把狗全部赶到一起。之后，他去街上买了狗粮，给四十条狗喂食。顺便，跟狗一起拍了一张照片。

狗狗们吃饱了，趴在那里休息。他则回到卧室，打开电脑，把照片放到了网络上，并写到：几日不见，甚是挂念这些小家伙们。为了解决相思之苦，我把他们全部接回来了。从此以后，就跟着他们一起吃狗粮了。

果然，他的帖子，再次火了起来。爱狗的一大批人，给他的帖子留言，火爆程度，一度让网站瘫痪。他的事迹，再次被推到了当天的网络头条上，引起了无数人的关注。

有人留言说想给狗狗们送一点狗粮，但是没有时间过来，希望他把账号挂到网络上，他打钱过来。一看到这条消息，他激动的跳了起来，这是个赚钱的好办法。

于是，他快速地把账号放到网上。很快，手机银行不断提示有资金汇入，到了晚上，账户余额增长到了两千元。看来，以后要好吃好喝的伺候它们，它们可是摇钱树啊！

紧接着一周，他都不停的收到汇款消息。他也每天在网站上晒自己喂狗的图片，赢来了一片喝彩声。他的职位，也再一次被提升，由“主管”晋升到“主任”，可谓是部门的“红人”了。

可惜，好景不长。半个月以后，他的网站，逐渐无人问津，他的手机短信再也没有响过了。一般回到家，看到那一双双盯着他的狗，耷拉着舌头，口水直流的模样，他就心烦不已。

是的，他收到了五千块钱，但是，每天需要购买四十份狗粮，钱自然也如流水一样，哗哗直流。看着余额只剩一百的短信，他整个人开始焦虑起来。最初他也想到过狗粮的问题，只是没想到真正实施起来，这么难。还有那么长的日子，该怎么办？

（四）

喂完了狗，他又开始沉思了。双手抓着头发，眼镜也被扔到茶几上，不停的吞咽着唾沫，然后吐出一口痰，骂咧了一句。整个人靠在沙发上，烦躁不已。

突然，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他跑到狗棚旁，给最瘦的狗，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小跑到卧室里面去了。打开电脑，再次上传图片，写到：狗狗都饿瘦了，求救济，外加了几个伤心的表情。

他又开始幻想有人给他的账号寄钱。只是，第二天，他收到的却是意料之外的结果。几个爱心人士，在帖子下面骂了起来，说他把给狗的钱，全部私吞了，导致狗饿瘦了，讨伐他这种恶劣的行径。

他吓得立刻删掉了帖子，合上了电脑。整个人，处于一种懵圈的状态，他彻底的绝望了。他们都不知道狗每天的花费，不过钱他确实也花了不少，顶多三天，狗粮就没有了，以后该怎么办啊？

这时，他的朋友打电话让他出来吃饭。上次没约到，这次主动约他吃饭，打着赔罪的名号。他当然乐意了，正好为了狗的事情没吃饭，整个人郁闷着。免费的饭，不吃白不吃。

吃饭的时候，上来了一盆菜，光是味道，就让人垂涎三尺。他夹了一筷子，喂到嘴里，再配上一口烧酒，整个人开始冒汗，真是太香了。好多年，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了。
他又快速的吃了几大块，面颊开始变得通红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肉吗？”朋友问到。
“什么肉？味道真好。”
“狗肉。”
“好吃，什么？狗肉？”
“对啊，没吃过吧？狗现在可值钱了。你手头上那么多，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不行……”

他吓得丢下了筷子，开始为自己的行为懊恼。作为爱心人士，怎么能够吃狗肉呢？这要是被知道了，那还得了。这顿饭，他落荒而逃。

可是，回到家，朋友的话，一直回荡在他的耳边，狗肉的味道也充斥着自己的味蕾。心里有两个声音也在斗争，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最后疲惫不堪，昏昏沉沉的眯着了。

半个月后，再也没听到狗叫声。屋外，静悄悄的，栏杆也不见了，地面也毫无痕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