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咖啡厅

他们在四月的四月咖啡里说了再见

1. 他们在四月咖啡厅说了再见

2018年的4月，章莺莺和关生在四月咖啡厅说了再见。那天下午，阳光很好。

莺莺推开门出去，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想起他们初见的那个四月，已经过去十年。内心隐隐一痛，从包里撑开了伞，打开车门，沿着城南大道离开了。章莺莺侧方位停车和起步还是关生手把手教的，如今已经炉火纯青，可见这几年时间的力量。

关生自己坐在咖啡厅里，看着莺莺还没喝完的美式和留在杯沿的唇印，他摩挲了一下，拿起那杯咖啡一饮而尽，就当是自己的告别仪式。他和莺莺不同，他已经没有心力再去细想那些风花雪月。

莺莺以前喝不惯美式的，第一次跟她喝咖啡她点的是焦糖玛奇朵，很长一段时间内，她怕胖改了半糖，现在已经可以点一杯美式，不加奶和糖都已经非常习惯。

而她不知不觉也到了而立之年，囡囡再叫她莺莺姐姐也似乎不伦不类了。但他们俩习惯了距离的存在，他们习惯回头就能看见对方，但不能更加亲密，靠近一些会让那种舒适感消失。

他和莺莺之间的感情可不是商业合作。商业合作越久越能了对方的要求和底线，越能更加和谐地相处。感情这种东西，却正好相反，时间越久越知道一些不能触碰的禁忌。就像扫雷游戏，即便判断出所有雷区，游戏胜利了，两个人也已经没有了立锥之地。

分别是最后的出路。

莺莺跟他做了口头辞职，接下来一个月，她会交接所有的工作。

2. 还没入职就请假的小妮子

章莺莺和关生初见那日，没什么特别，在2008年的4月。那时候举国上下都在庆祝即将开幕的奥运会，章莺莺在07年底就报名了志愿者并且选上了。

人力部的领导带着章莺莺去见关生的时候，章莺莺一直在想怎么开口跟关生说推迟两周入职，这样志愿者那边也不耽误。按人力的要求，她应该是五月办理入职，三个月试用期如果通过，就要正式开始工作了。

八月，正好是她当志愿者的时间段。

人事经理介绍关生和章莺莺认识：“这是市场部的关总。”“关总，这是新来的销售助理，章莺莺。”

“关总好，我是章莺莺，您以后叫我莺莺就可以了。”

“好的，欢迎加入我们团队。”关生没有太在意，新人入职，太过稀松平常了。

章莺莺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她有信心自己一定能过了试用期，但第一次见领导就说推迟入职的事情不太好。

之后关生把章莺莺分配给了汪静组，他们公司负责医院扫描仪的零部件的引进和销售。汪静组负责零件产品量产后与产商的沟通，以及和客户的协调。这个岗位出差比较多，章莺莺跟关生谈话，说她自己喜欢出差，汪静组正好合适。试用期的三个月里，章莺莺表现得很出彩，日常和同事、客户、产商的沟通能力都不错，上手也很快。

转正那天，汪静安排了一个小饭局。席间她在关生面前对莺莺的夸奖不少。关生这才仔细看了一眼章莺莺，她正在和几个新入职的人谈笑风声，神色之间都是年轻的活力。

散场的时候，关生和汪静、章莺莺顺路，关生开车送他们俩。车上他们聊到奥运会，章莺莺酝酿了半天，终于开口说：“关总、汪总，我…能不能推迟两周入职。”

“为什么？”汪静先问。

“因为…我之前报名了奥运志愿者，需要两周。不过如果不行的话，我提前去解释下，就不去了。”章莺莺小心回答。

“你去吧，小章，机会难得。”关生突然开口，关生这才留意到这个新入职的小姑娘，看上去是个会为自己争取机会的人，不过是好是坏以后就另当别论了。

3. 初次巧遇

08年夏天，关生带着女儿去看击剑比赛，走入场馆没多久，便有观众引导的志愿者走上前来。他右手抱着刚一岁的女儿，左手扶着扶手慢慢往下走，没留意身侧的来人。

接着关生就听到身侧的人说：“关总，您座位在这边，小心。”他这才抬头看到章莺莺，竟然这么巧。要不是章莺莺主动打招呼，扎起马尾的章莺莺，关生一定认不出。而且恍惚间，章莺莺还有一丝熟悉的感觉，扎着马尾很像多年前的她。

全程章莺莺都面向观众席位，时不时就能看到关生抱着熟睡的女儿认真观看着击剑。关生今年三十四岁，大章莺莺一轮，他没有发福也不常表现出倦态，留的寸头，整个人的精神头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样子。之前在公司，章莺莺跟他都是打招呼的关系，今天他穿着Polo衫，抱着女儿，看上去有些陌生。

关生离场的时候，章莺莺正在引导观众，经过她身侧时，他们彼此点了点头，章莺莺微微弯腰跟他示意，表达对上级的尊敬。

两周的志愿者期结束后，章莺莺正常回去上班。这一次奥运会的照面，大概关生和章莺莺觉得纯属偶然，到了章莺莺入职后，她没有跟其他人提起过，彼此也再未提起。

工作如常，章莺莺还是在汪静组。关生定期会听汪静汇报工作，章莺莺一直表现得不错。他本来担心小姑娘有傲气和能力，会太过激进。崔莺莺是尽力争取自己所要的东西的人，还没入职就提出推迟入职的要求，实在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但从汪静的描述看来，章莺莺只在需要表现自我的时候才去跟产商跟客户协商，往往结果也都还不错，大部分时候还是恪尽职守，不怎么出风头的。大概自己多想了。这么多年商海浮沉，关生难免有些固有的判断逻辑，如此想来竟然是自己小肚鸡肠了。

3. 上海故事

2010年，章莺莺入职两年，同汪静和关生一起，跟进了不少项目。汪静组虽然没有销售任务，但很容易两头受气，客户提的需求过来，他们的设计部做初步判断，交给产商量产。如果量产有问题，产商也会直接告知问题所在，他们再去和客户沟通。

有一次因为数据单位的问题，样品出了很大的失误，关生和汪静亲自跟产商和客户多次沟通才解决了问题，喝酒应酬都不少。章莺莺每天开车载着他们来来去去，学到了不少沟通的技巧，也学到不少平时不知道的默认规则。

到第三年，汪静已经可以放心让章莺莺陪着关生单独出差了。第一次章莺莺出差前，汪静语重心长跟章莺莺说：“关总有时候喝醉了会说很多话，他酒醒之后你什么都别说，只当没有听到。”末了犹豫一下又补一句“他一个人挺孤单的。”

章莺莺心里嘀咕：他有很可爱的女儿呀，想想应该也三岁了吧。但她没有问出口，毕竟是领导的隐私。

章莺莺跟着关生第二次到了上海，以前来过一次，不过是跟着汪静组长一起。章莺莺这次一个人跟进，有些谨慎。她忙前忙后，安排好了酒店，租好了车。关生跟他说有一天用于处理些私人的事情，章莺莺还趁机专门开了一次车到客户那里再回来，免得不认路。她不知道关生去了哪里，总之是有一整天没有和她联系。

在上海的一切都很顺畅，也没有发生汪静所担心的应酬醉酒的事。却在离开上海的前一天，酒保打电话给章莺莺说：“这里有一位先生喝醉了，你能来接一下么？是章小姐吧？”

估计关生最近跟她通话最多，通讯录里最多的就是她了。章莺莺还年轻，但并非不谙世事。她送关生回酒店的时候，的确有些担心，但她想起来关生的眼神和他在08年抱着女儿的样子，觉得关生像至尊宝，并不近女色。

关生那天果然说了很多，说要是我不带你去乌镇就好了；我们只在这里喝酒就好了；上次的奥运会击剑只有囡囡在你却不在；以前那家击剑馆还在，我总觉得面具之后还是你就那样扎着马尾…

章莺莺想起汪静组长说“他一个人挺苦的”，又听了关生的话，大概可以拼凑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关生就那么坐在副驾上喃喃自语，她小心开着车。她自己不擅长停车入库，也不擅长侧方位停车，还好在酒店的门口有服务员过来帮她停车，她又叫服务生帮他把关生送回房间去。

却在转身要离开的那一瞬间想起关生抱着熟睡女儿得样子，莫名有些心疼。她帮关生整理了一下被子，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胸口，轻声说：“没事的，关总，囡囡看上去很好，她妈妈不会怪你的。”

关生第二天酒醒，跟着章莺莺去停车场拿车。却发现这个妮子倒车出库一塌糊涂，难怪之前开车去酒店和饭店，一到就把车丢给泊车的服务生。关生一脸黑线，便问：“昨天我喝多了，谁帮你停的车。”“关总，不好意思，也是泊车的服务生。”“嗯…我来吧，跟你换个座位，飞机不等人。”

果然又回复了以前的严肃模样，还是醉酒的时候比较好，章莺莺心想着。她乖乖让了座位，坐到了副驾上。

关生一路非常认真地开着车，不听音乐也不和她说话，甚至有些过于紧张。她觉得有些奇怪，但联想到前一天他说的话，突然明白了一二。

登机之后，关生突然想起来什么，问她“昨天晚上我…好像稍微喝多了一点…” ，关生不知道怎么形容。“没有没有，服务生把您送回酒店您就睡了。”“嗯…辛苦你。”“应该做的，关总。”

回到公司，章莺莺很知趣，就像08年那次在击剑馆里见到关生一样，还是当什么都没发生。但关生平静神色之后，却一直觉得，那个酒醉的晚上，有人轻轻拍他说：“没事的。”

此后每次到上海的出差，默认都变成了章莺莺一个人陪关生前往。他们之间达成了一种不用说明的默契——公司流言四起，但流言也只是流言。章莺莺和关生之间，的确什么也没有，巧合仅止于巧合。

3. 小女孩偏爱女生送的礼物

2013年，章莺莺再一次陪着关生到上海出差，快要离开的时候，飞机晚点了，七点赶到机场的时候，已经预报晚点3个小时。

关生突然让章莺莺守着行李，大步向NICI的玩具店走去，不一会儿拎了一个大袋子，可以瞟见是个很可爱的白色布绒娃娃，关生的样子有点滑稽。

接下来等飞机的两个多小时里，章莺莺已经聊完了所有能和关生聊的业务，终于忍不住问：“关总，您为什么从机场买布偶？多沉。”

“嗯…送人的…明天就生日，赶不及了。”说完他又觉得这句话挺容易让人误会的，又接着说“送女儿的，哦，说起来你还见过，08年那会吧。”

“哦哦，囡囡的，囡囡五岁了吧。”

“你怎么知道她小名？汪静告诉你的？”关生有点诧异。

“也不是，您自己说的…嗯…前年在上海的时候。”

关生努力回忆了一下，才知道那天轻轻拍他的手可能不是错觉。

“其实…我感觉囡囡挺乖的的，她妈妈也一定会保佑她。”章莺莺小声说，怕触及领导的伤心事。

保佑？关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谁告诉你我前妻可以保佑囡囡的…”关生加重了“保佑”两个字。

“…嗯…对不起关总，那我可能误会了。”章莺莺怪自己多嘴。

“你们这些年轻女孩，少看些言情剧，还把领导给安排了。”

“不好意思，关总，我失言了。”章莺莺生怕得罪他。

“嗯…你知道林徽因的故事么，我就算金岳霖吧，比金岳霖幸运，有个女儿。林徽因跟梁思成重逢了，就离开金岳霖咯。他们留在乌镇了，一朝见面，就是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吧。”

“嗯…那囡囡就跟着您么？”

“嗯，囡囡粘我，她妈妈太浪漫，怕也照顾不了囡囡。囡囡跟着我对她们母女都是好的。”

“对不起啊，关总。我无意窥探您的隐私。”

“没事，喝酒误事，怪我。”

章莺莺终于敢抬起头看关生，关生聊起这些，表情里带了一丝戏谑地看着她，又憋着笑。她只好悻悻地笑笑，很想逃开。

奈何还没有登机提示，章莺莺跟关总打了个招呼，又起身到免税店转了转，买了一个迪士尼公主的小人偶，放在自己的大包里。

好不容易熬到了登机，还好他们值机较晚，两人的座位不在一处，章莺莺松了口气，途中一路眯着睡觉，脑子里一直脑补着关生和他前妻的故事。下了飞机，章莺莺和关生同路一程，便一道打车。章莺莺掏出那个公主玩偶给关生，祝囡囡生日快乐，便比关生先下了车。

第二天到公司，两人见面，关生说：“谢谢啦，囡囡比较喜欢你的礼物”。说完仍旧相视一笑，之后也不再提起从上海回程的途中发生的对话，和之前两次一样。

5. 莺莺小姐，欢迎光临

这次上海之行后，章莺莺成为了关生的朋友，超过上下级关系的朋友。

她似乎不经意敲了一扇门，并且敲了三次，然后那扇大门缓缓打开了。

关生开始跟她无话不谈，关生有时候甚至会邀请她去看囡囡在学校的芭蕾舞表演。

囡囡叫她莺莺姐姐，不是莺莺阿姨。关生教的。

莺莺知道姐姐和阿姨的区别，但她也欣然接受。她跟自己说：关生是上司，也是长辈，这样很好。

莺莺偶尔也会到关生家吃饭，关生很注重生活品质，喜欢在家做一些可口又健康的饭菜。莺莺记得第一次到关生家，是囡囡吵着不肯午休，一定要莺莺陪着。关生打开家门，先进去简单收拾了一下才打开家里的大门，煞有介事地鞠躬：“莺莺小姐，欢迎光临。”

莺莺隐约觉得这是一种仪式，表示她跟关生的关系可能已经越过了上下级。至少周末可以成为朋友。

但她很知趣，一个大自己一轮的绅士，自己的上司，有女儿的男子，还是不要越界得好。她像爱丽丝，误入了仙境，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但还是好奇地窥探着。

汪静跟关生共事十年，他们一起从初入职，做到现在中层的位置，也见证了双方成家立业，儿女出世。大概只有汪静知道关生和章莺莺的私交。

她有一次问关生：“你对莺莺…是怎么想的。公司现在传言很多。”

“我把她当晚辈，当妹妹，是个有趣的小姑娘。”

“真的？她是很好，但二十几岁的小姑娘，豆蔻年华，情窦初开。你怕是在玩火。”

“莺莺是个聪明的姑娘，我自有分寸。”

关生也不知道怎么说他对莺莺的感觉，自己大她一轮，最早只是觉得这姑娘有趣，后来渐渐竟有些依赖。莺莺是个快乐的女孩子，囡囡六岁了，总爱粘着她，总爱问关生莺莺姐姐什么时候来陪她玩。

关生为了感谢莺莺陪囡囡，周末也常请她吃饭喝咖啡。有一次聊起来在上海的事情，关生说：“我教你倒车和侧方位停车吧，也不知道你驾照是怎么拿到的。”

对于莺莺，关生有点上瘾，糖吃太多了便再也受不了平淡无味。莺莺慢慢成为了他生活中的糖。莺莺连喝咖啡都喝焦糖玛奇朵，很甜的那种。他也慢慢教莺莺去品咖啡本身的香味。

但他有私心，以前囡囡的母亲很喜欢喝咖啡。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她会在清晨煮一杯黑咖啡，在早上的微光中慢慢品，整个房子都是咖啡香。清晨的她头发松松地扎着，常常穿着一身白色的蓬松睡衣，像傲慢与偏见的女主角。

他们少时都喜欢击剑，囡囡妈妈最迷人的时刻，是摘下头盔，额头微微出汗，甩甩马尾冲他微微一笑的时候。有时候关生周末约莺莺出来，莺莺会穿一身舒服的运动装，扎起马尾。而关生从未告诉莺莺，她扎起马尾时，侧脸和囡囡母亲当年一模一样。

关生说不清他对莺莺的打算，他应该把莺莺放在哪个位置。莺莺却也知趣，不向他索要一个位置。

他们明明都是自由的，却好像被什么束缚着。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6. 爱丽丝决定离开奇幻之地

日子像流水一样，不疾不徐地溜走。

莺莺在市场部做的更加优秀，已经有自己独立的团队，可以独当一面了。她的工作职责里面，再没有陪同关生出差这一项。她有自己的后辈，要把自己这几年学到的经验都传达给他们。

章莺莺知道自己心里有一个声音：走吧，莺莺，离开他离开这里——不论多不舍得。

时钟转到2018年春节，乌镇。章莺莺一人。她到了囡囡妈妈的咖啡厅。这间咖啡厅不好发现，不在游客聚集处，反而在一间阁楼，有点遗世独立的态度，却在春节也开门。

咖啡厅的地址是汪静给她的。章莺莺在清晨踏进咖啡厅，天光微亮，并不刺眼。咖啡壶里面咕噜咕噜冒着热气，水蒸气蒸腾着咖啡粉，汇聚起来，经过滤网又漏下去，整个咖啡厅里弥漫着咖啡香。

章莺莺很快看到了吧台后面的架子上，摆着囡囡的照片，她更确信这间店就是关生前妻所开。

这么多年里，莺莺跟关生喝咖啡聊天，照顾囡囡。那些日子就像喝清咖一般，不是海洛因，但咖啡因也会让人上瘾。他们之间彼此尊重从不越界。流言沸腾得像咖啡机里的蒸汽，过了滤网落下来，只是一杯静静的咖啡，毫无波澜，渐渐地流言也就散了。但章莺莺心里终于有一个声音：不能再这样下去。

当她看到囡囡母亲时，更如同耳边响起了一声春日惊雷。那个扎着马尾围着围裙的咖啡师，侧脸在清晨的光里，恍如另外一个自己。

囡囡妈妈给她端上咖啡时，她连忙低下头装着看手机，果然关生喝的咖啡粉和这杯咖啡都是同一品类。

她终于明白，汪静所劝，一点不假。

春节前夕，汪静约她吃饭，突然跟她说：“你来公司这么多年，我看着你从那个争取去当志愿者的小姑娘，到现在自己跟客户谈合同，成长了很多。”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但你跟关生…”

“静姐，我跟关生真的是什么也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莺莺。但我反而希望…你们有什么。”汪静叹了口气，“你们彼此所见所感，真的是彼此么？还是幻象？你应该去这里看一下，这是地址。”

她眼里的关生，是长辈是领导是朋友，但她必须承认，关生在她心里也是…柏拉图式的恋人…

看到囡囡妈妈的那一刹那，她突然觉得回忆都不对了。

过往的画面如同电影镜头，莺莺本以为那些温馨得电影画面，全部是她和关生还有囡囡。现在回忆起来，她觉得自己像一个不相关的观影者。或许在关生眼中，这些画面里也并不是她，而是囡囡妈妈。

关生就这么不动声色地跟莺莺相处，温存有加，从不越界。他说的一点不错，他是金岳霖，一直一直等待着已经离开的林徽因。

于是，在2018年的4月，他们在四月咖啡厅说了再见。

章莺莺问关生：“我像她么？”

关生沉默不语。

“那么，是因为我像她么？”

关生仍旧沉默不语。

莺莺向他做了口头辞职。

“关总，这些年谢谢您的照顾。工作我都会交接好的。囡囡…囡囡…我也会想她的。你也少喝一点咖啡，去上海也不要喝酒，不好。”莺莺已经快要哽咽。

“莺莺…”关生想说些什么，他知道总有一天莺莺会知道，但他不知道如何解释，“我…”

“关总，我明白。”莺莺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大口，把苦涩都吞进去。

她委屈什么呢，关生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

她推开四月咖啡厅的大门，阳光有些刺眼。就像爱丽丝离开兔子洞，见到的第一缕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