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已逝

我看着那一桌两桌的麻将，心里越发的烦躁。35度的户外，剩下的只有炎炎烈日，和呼着热气的风。丧乐在耳畔响起，引起的只有心里随着强烈鼓声咚咚节奏的颤动。我看着几个估计四五十岁的大伯用各种各样的乐器，唢呐、二胡等等，演奏出响度能直击人心的音乐。充满乡土气息的音乐和凹凸不平的水泥坝子里满地的瓜子壳、花生壳、西瓜皮等等垃圾相交辉映。原本是露天的坝子上拉起了几张大的黑网，让投射到地面的阳光暗了些许，不过网上一些大大小小的破洞还是没能完全地罩住光团们。那些大大小小的光团落在地面上、水坑中，氤氲起水雾和光圈。角落里闲聊着的、玩手机的、打瞌睡的，场面有些混乱，但看起来又异常和谐。啪啦一声，支起黑网的一根长竹竿倒了，黑网的一角耷拉地拖在了地上。

在水泥坝子的一边，是为丧事准备的一条龙服务。大大小小的锅碗瓢盆，各种各样的菜和肉，土灶，柴，方桌、圆桌，塑料凳，厨具，水管。水是在下边打的井抽上来的井水，灶是用钢铸成的土灶，中间的大洞嵌着一口大锅，旁边是两个大的钢桶，是那种食堂里用来装免费的汤的桶，左右两边还各有一个镶接的排烟筒，直指天上。

这种灶烧的是木材，那种从树上砍下的晒干的木柴。我看着那堆在墙角的木头，木头的棕色和墙外植物的绿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心里不觉滋味。

人声嘈杂。两桌麻将的声音不定时地哐哐响，还是机麻，那桌台下机器运转整理麻将的声音越发响亮。有人按键，哐哐哐，大家积极地把桌上已经结束后凌乱的麻将推到中间的空隙，再按键，桌台中间原本凸出的一部分降下，同时四周将已经整理好的另一副麻将整齐地送到了桌面上。人们谈论着，谁输谁赢，谁应该给谁多少钱，有时候遇到不清的情况甚至还要高声争论，坐在旁边观战的人也不甘示弱，非要扯着嗓门发表一番才肯罢休。钱的关系理清楚，下一局便又开始了。人们熟练地摸牌，出牌，“碰”“自摸”等词汇脱口而出，竟然与丧乐的声音大小不遑多让。

四五个小孩跑来跑去，吵吵闹闹，脸上溢满了他们这个年龄特有的天真和微笑。他们在这片拥挤又脏乱的地域享受着属于他们的快乐。小巧的身躯在人来人往中穿梭着，十分灵活，十分欢脱。一个小小的胖胖的孩子十分可爱，大概四五岁的样子，他在一片嘈杂声中独自一人坐在餐桌旁边，不亦乐乎地玩着一次性塑料桌布。他把铺在桌上的塑料桌布牵开，飞起来，又按下，再用手在上面戳出小洞。或许是他乖巧的脸庞吸引了我，也或许是他在这喧闹环境中的孑然一身感染了我，我去坐到了他旁边，和他一起撕起了塑料桌布。期间，我逗了逗他。“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几岁啦？”他都是一个斜眼看过来，面无表情。真是越横越可爱。一会儿，他大概觉得无聊，开始跑动起来，沿着坝子跑了两圈，自娱自乐，又回来乖巧地坐着撕桌布。我的心都被萌化了。或许是我坐在旁边太久他不好意思，或许是我盯着他的目光太温柔，他开始理我了，并邀请我和他一起玩耍。撕桌布，吹瓶盖，滚瓶盖，真真是乐亦无穷矣。

除去昨天前来吊唁的人有过悲伤和哭泣以后，到了今天，几乎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没有沉痛和难过。要么是赢钱的喜悦，要么是输钱的丧气；要么是三三两两闲谈的调侃，要么是好友重聚的激动。小孩儿们是玩耍得自在，大人们是难得的放松。逝者已逝，生者何须悲伤。

丧乐又响起来了，依旧很是刺耳。这方凹凸不平的水泥坝子，依旧狼藉一片。天暗了下来，再没有之前的热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