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漂泊和无人交流让他变的敏感而苍白,像大海上的一叶扁舟,不知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他就是这样一个男子,没有过往,正在远方。
夜幕降临的破落小镇,随处可见的窄小巷子和神情木然的步行路人。微风过境,袭起一片灰尘。往昔的繁华风情荡然无存,这座城,像一个迟暮的老人。
晚上住宿在小镇一隅的廉价旅馆,私房,小两层,一楼的服务员是胖而木讷的中年妇女,收了钱给他钥匙又指明方向后便继续嗑瓜子看电视面无表情,吐字像划过玻璃的指甲声干哑刺耳。
来来往往的人太多,没有房客会过长时间的停留,即使停留,也终将离开,她早已习惯。
20来米的小房间,空气里有似乎有铁锈的味道,他轻轻推开卫生间的门,站在边角碎落布满水渍的镜子面前,看着镜中眼角眉梢都有些模糊的男子,轻声问,累了吗。
漂泊的时日久到已经忘记,为什么要出发?为了寻找吗?为了找那个偷偷藏起来的自己和另外一种宿命?现在的自己已经与当初年轻稚嫩热血沸腾的少年相去甚远,他不是爱形单影只,只是命中注定的人从未出现,又或许,出现了,但已经错过。
于是继续漂泊,于是一直流浪,于是步履不停....
透过锈迹斑斑的小窗,一整片完整的暗色月光肆意铺洒在白漆剥落的墙面,街上偶尔传来叫卖和呼唤孩子归家的声音,铺平身体,躺在仅能容纳一人的铁质小床上,心事澄澈透亮,就这样毫无防备的想起了那个女子。
是纯然原始的女子,从不施粉黛,穿棉质裙衫,像绸缎一样的黑发只用一支木簪挽在脑后,眼神清澈明亮,但神情冷漠老练。喜欢音乐,诗歌,舞蹈,绘画,电影,远行。
是身体活在社会,但心灵归属自然的朴素女子。
相识的前因后果已经模糊,但似乎也曾一起喝茶,听曲,踏青。在漫无一人的电影院欣赏从不叫座的黑白电影,在秋天雨后的江边赤脚踏浪,在铺洒月光的屋顶畅快酣饮,在音乐流淌的居室执手舞蹈。
但最终离散。
都是不安稳的人,骨子里流淌着同样不安分的血液,只是途经感情的盛放,匆匆一瞥后都将各自离开,在以后漫长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某个像今晚一样的深夜里,突然而必然的缅怀。缅怀逝去,缅怀曾经的自己,和故事里的你。
那时的他尚未认清楚自己的方向,天南地北,天涯海角都想去看一看,而她已经是心智成熟的女子,清楚知道什么该留,什么要弃,什么能爱,什么将失。她从来了无牵挂,即使是他,不过是她干净手掌里的一粒尘埃,曾经短暂停留,最终随风而逝。
他想过留下,但内心明白,他和她都是不能泊岸的旅人。
于是分离,她穿浅蓝色棉麻质裙,递给他小小信封,目送他踏上南来北往不知目的地的铁皮火车,始终一言不发,神情漠然,看不出喜怒哀乐。
他看着她的影子越来越小,而后消失不见,没有拆开小小信件,安放在褪色衬衫的口袋里,贴着心脏,但时常忘记它的存在,一如忘记他和她曾经短暂的相逢和漫长的告别。
后来他再未近乎贪婪的抓住任何愉悦,不再挽留,不再慌张,不再强迫,不再害怕,不再回头,对待世间所有的事物都有了自己的一套方式。
后来他明白时间如此固执,绝不会为任何人或者任何欢愉,悲伤而停留。他逐渐不再在意任何外界的看法和议论,只为自己而活。不再计较数不清的得到和失去,不对未来做任何打算。
他终于拆开那封信件,如她一般干净素雅的信纸,只有她利落的一行小字。你是浪子,别泊岸。他只记得他很久不曾有波澜起伏的心又被这短短的七个字击中,他终于看清命运为他设定的一切剧本,他重新认定自我,即使这过程让他支离破碎,遍体鳞伤。但也绝不后悔,义无反顾。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在秋天早晨的冷意中醒来。伸手触碰衬衫口袋,想抓住什么,但却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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