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排右一是我的大姐
(一)不快乐的童年
大姐4岁时,父母离了婚,大姐被判给耳朵不好的爸爸。爸爸是性格懦弱的读书人,凡事不爱和人争执,加上耳朵不好,整个人很沉默,凡事都由奶奶做主。17岁高中一毕业就结婚,22岁婚姻破裂后的爸爸对大姐的冷暖关心甚少。
奶奶有6个儿女,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忙,经常忘记身边还有一个需要温暖的小孙女。在物质不丰盈的年代,饱一顿饥一顿是大姐的日常。冬天,被子对大姐来说是奢侈物,她保暖的东西是两件破了洞的棉褂子,在那些冷得滴水成冰的夜里,真不知道大姐是如何挺过来的。
奶奶对大姐的教育很粗放,有时候是一顿骂,有时候是一顿打,有时候是几天的不闻不问。为了少受罚,大姐很乖巧,乖巧到让人心疼。家里有客人来,吃饭时,大姐从来不抬头夹菜;没事的时候,大姐常常是在门背后一站就是一整天,安静的仿佛家里没有这个人。
6岁的大姐去放鹅,丢了一只鹅,那几天大姐连家也不敢回,一直躲在在家门口的美人蕉林里,后来还是一个表姐求情才算过去。一个亲戚送了一双旧袜子给大姐,大姐舍不得穿,折好了放在枕头底下。后来一个表姐说自己的袜子丢了,硬说是大姐偷了她的袜子,为此,大姐被爸爸狠狠的揍了一顿,没有妈妈连个出来拉架洗冤的人都没有,大姐就那样咬牙挺着,因此大姐半个月翻不了身。
大姐10岁的时候,有人给爸爸介绍了对象。爸爸那时虽然长相英俊,但耳朵不好又离过婚,还带着个女儿,要再婚确实不容易。最后还是奶奶想出了“高招”:把大姐送去大姑家,为了不露馅大姐不能叫爸爸为爸爸,要能叫小爸(叔叔)。大人们怕小孩子忘记,还突然袭击的问:“小凤,你爸爸呢?”这时候大姐必需很快的回答:“我没有爸爸,我只有小爸。”爸爸的婚姻尘埃落定,我妈妈被娶进门之后,大姐才回了家,好长时间大姐都改不了口,依旧叫爸爸小爸。
这些事儿都发生在我出生之前,很多片段都是陆陆续续从不同地方听来的。我出生时,大姐12岁,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懂事的大姐小学毕业后就辍了学。我不知道大姐的学习成绩咋样,但我知道她很有天赋,包装纸上的插图、画报上的人物、手帕上的图案,她看上几眼,都能描摹出来,如果在今天,她就算成不了画家,前途也应该不会太黯淡。
(2)亲爱的大姐
大姐很爱我,12岁的大姐像个小妈妈一样背着我,照顾着我。妈妈说:“你15个月的时候,大姐领着你在路边玩儿,一不留神,你就被一个中年妇女抱走了,等你大姐发现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抱着你走好远了,你大姐鞋也没忙得穿,跟在后面一直跑,一直跑,跑了两公里才从那个女人的手里把你抢了回来。”
离我家五公里外有一个蚕种场,那儿有上百亩的桑园。春末几场雨过后,桑园里的桑葚就成熟了。大姐背着1岁的弟弟,牵着3岁的我,挎着军绿色的书包,走一个小时的路到桑园里摘桑葚。小小的我摘着矮矮的桑葚,吃饱了困得不行就睡着了,一脸紫,一手黑的大姐就那样抱着我又走了五公里回家。我想不出15岁的大姐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能量,带着两个孩子走了十公里。时隔多年,无论在哪里看见卖桑葚的,都会想起15岁的大姐……
稍大一点,就天天跟在大姐屁股后面,去采野猪草。大姐背大背篓,我和弟弟背小背篓,经常是大姐采满她的背篓又帮我们采,背不动的时候,大姐就走在后面帮我们提着背篓。那时候,我们都忘记了大姐的背篓那么重。
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大姐舍不得吃,总是省下来给我们吃。吃凉拌茄子的时候,大姐总是把最好吃的那部分给我吃,她就吃茄子皮;她上山背柴的时候,总会趴在地上找些地瓜儿(一种香甜的野果)带回家给我和弟弟;和大姐去城里,大姐用攒了一年舍不得花的钱买了一笼小笼包给我吃,她自己连味儿都没有尝,一个劲儿说不饿,可是怎么能不饿呢,从早到晚她分明就什么也没吃。
(3)潦草的初恋,仓促的婚事
那个时代人们思想不像现在开放 ,大姐特殊的成长经历让她比一般人更保守,封闭,婚姻也更容易被干涉。
22岁的大姐,鹅蛋脸,白皮肤,高挑个儿,笑起来,脸上梨涡深深 ,更重要的是大姐干活儿也是一把好手,脏活儿累活从不挑剔。那天我和大姐在菜地里干活,媒婆就来了,想介绍大姐去她家做媳妇,大姐不知道是害羞还是不乐意就回绝了。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妈妈和奶奶都经常被媒婆骚扰。妈妈希望大姐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奶奶则希望肥水不流外人田,希望大姐从大姑家三个表哥中挑一个结婚。我和弟弟最不喜欢的就是媒婆上门,我们最怕他们把大姐带走,为此我们还曾在媒婆的茶里吐过口水。
邻居家的二姐和大姐是好朋友,空闲的时候大家会约着一起玩。通过她大姐认识了小黑,小黑对大姐一见钟情。常年在外跑生意,幽默风趣,见多识广的小黑 ,为封闭的大姐打开了一扇窗,说说笑笑,场面很温馨。她们私底下见过几次面,每次大姐都是怯怯的,既害怕被人知道,又害怕错过。每次见面都要想好各种理由,生怕被谁看见了,无法解释 。大姐去几百米外的井边挑水,经常水桶在井边,却不见人影,而不懂事的我和弟弟有时候还当小特务,找奶奶告过密。
小黑提出要教大姐骑自行车,大姐犹豫很久之后答应了,两人终于有正当理由见面了,那段时间应该是大姐最快乐时光,每天都哼着歌。车学会了,小黑写了一封信塞到了门缝里,奶奶截获了信,大姐的恋情曝了光。奶奶不管不顾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教训,大姐没有解释没有辩解,默默的承受着一切。
小黑来找大姐,大姐没有理他;再来,还是没理;再来,还是没理……邻居家的二姐自告奋勇要充当两人的"红娘",故事却没有像《西厢记》里那样,崔莺莺和张生有情人终成了眷属。几个月以后,小黑的新娘成了邻居家二姐,据说她们已经有了小宝宝,再不结婚就要被人嘲笑了。我不知道大姐有多爱小黑,我只知道她写了一夜的日记,半夜醒来的时候,她的眼角还留着泪痕。我不知道大姐是如何熬过那段时间的,只看见她画了一副又一副的人物剪影,也许是对未来的憧憬,更多的可能是对短暂恋情的缅怀。
几个月以后,有个嫁在河北的邻居来串门,她眼睛滴溜溜的在大姐身上来来回回扫视了好几圈,再用她把稻草说成金条的嘴巴,把她嫁的地方渲染成人间天堂,大姐动心了。那一年懵懵懂懂的大姐带着她的日记本和绘画本去了离家两千多公里外的河北,嫁了一个老实人开始了人生的另一段旅途。
后来我知道,那个邻居要了大姐夫3000元钱(1991年),我也知道那个男人家留下大姐只用了一句话"快来吃饭吧,要不饭菜冷了……"从小到大缺乏安全感和关怀的大姐,就因为这一句略带温暖的话决定了自己前途未卜的婚姻。
结婚两年后的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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