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年的夏天,伴随着江鸱送我的生日礼物,我们从呆了四年的学校轰轰烈烈毕业了。毕业前一天,江鸱约我说,小莫,我们再去玩一次游艇吧,心知这次离别后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再见,我点了点头。
其实去玩游艇的地方并不远,就在学校附近。在寸土寸金的香港,很多楼房与墓地都只有一墙之隔,好在我们的学校不在墓地旁边,而是坐落于海边的悬崖上。我常常站在女寝靠窗位置,就能看到对面波光粼粼的大海,有时候会看到阳光洒在海面上,亮晶晶的,像眼泪,又像璀璨的笑容。
我人生中很多事情就是从这面海开始,比如第一次唱粤语歌,第一次玩游艇,第一次在这里喜欢上一个人,也是第一次,将遗憾的眼泪留在了海上。
那一天,江鸱到的时候,我还在寝室,听着他在电话里暴躁的嘶吼,顾不得换上最漂亮的衣服,只穿了一身普通的运动装就匆忙下了楼,足足有一分钟,我们看着彼此都没有说话,一分钟后,两道埋怨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怎么穿得这么随便?”
“你怎么穿得这么正式?”
后来很多年,我都还为那一天感到难过,那一天的江鸱穿着他平时不怎么穿的白衬衫,脚上皮鞋也被擦得油黑发亮,甚至还特意弄了一个看上去不错的造型,反观我,一身普普通通快要褪色的运动装,脚上是怎么刷也刷不干净的小白鞋,好在脸被我稍微用了点心思画了淡妆,但仍挡不住因羞愧泛起来的阵阵红晕。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一会儿都要下水,到时候还是都要脱。”江鸱耸了耸肩,说了这么一句后,接过我身上的包。我们并肩走在路上,收获了很多异样的目光,那些目光我不用回头就知道有嫉妒、有嘲讽、有不解,也有失落。
江鸱,这个和我并肩的男孩子,他是整个港大里最优秀的学生,是毕业就要出国,学成归来就接受家里生意,即将成为行业里最年轻的老板之一,江鸱,他一直都是天之骄子。
有了江鸱前几次手把手地教,我总算也能驾着游艇平稳地在海面上行驶,蓝色的大海上,海浪高涨,卷卷而来,白远之目光深沉地看着前方,我在身后,看着22岁的江鸱,想象着属于他以后的辉煌。
“小莫?”也许是我太投入,江鸱前面说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楚,凭感觉他应该是让我快点划游艇,我摇了摇头。看到他有一瞬间的失神,不过随即却做了一个张开双臂,很像拥抱的姿势,但是很遗憾,我们不在一个游艇上,就像我和他,从来都不在一条平行线上,我们中间隔着汹涌的大海,隔着天差地别的家境、背景、人生、阅历,我和江鸱,隔着山,隔着海,隔着眼泪。
“冷暖哪可休,回头多少个秋,寻遍了却偏失去,未盼却在手……”在蓝色的大海上,江鸱又唱起了这首粤语歌,在第一次他带我下海的时候,就唱的这首,那次回到寝室后我学了好久也没学会,只能去找他教我,没想到江鸱直接录了一首清唱音频发来,现在我终于会唱了,而我们,也到了快要离别的时候,他要去遥远的美国,我则会回到陕西某个地方。
江鸱,就这样,再见吧。
江鸱比我还先走,他走的那一天,我答应去送他,在寝室楼下,江鸱很认真地凝视着我的脸说:“小莫,你要快乐啊。”
“谢谢,也祝你,有份美好人生。”
然后我们挥手告别,我盯着他的背影,心想只要他回头,只要他说“跟我走”,我一定毫不犹豫,可是他没有,从18岁认识一直到22岁的少年,就这样再也没有回头地驶出了我的生命,自此,山远海阔,不再遇了。
两年后的某一个夏天,我再次登录上了已经很久不用的博客,看到了一个名为“隔壁江公子”的网络日志,他写道:那一天在海上,我对自己喜欢的女孩表白了,我说跟我走吧,可是,她摇了摇头,拒绝了。
日志的封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有两个人划着游艇齐肩并行在一头画有巨大蓝鲸的背上,日志的名字为:化身孤岛的蓝鲸。
我怔怔地看着那则日志,泪如雨下。
江鸱,你可知我有个秘密没告诉你,我天生听力不好,你说的那句话,我真的没有听见,你又可知,我无数次想过但凡你说一句“跟我走”,我也会赴汤蹈火,不惜一切,可是一切的一切,你不会知道,你再也不知道了。
22年的夏天,我又去了一次香港,去了和江鸱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我一个人划着游艇在蔚蓝的海上,四周平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从白远之离开后,因为夜夜失眠,听力下降得厉害,江鸱,我再也听不到,海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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