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这座城市，是全国各地打工者的梦想之城。
这座城市叫鹏城，每天上演着晨闹、午躁、夜寂的故事。
尽管成功只青睐少数人，但在这公平的竞争环境下，每个人在自己的圈子里努力活成了圈外人眼中的风景。
白石洲金河路街边，世界花园二楼有一家招牌并不起眼的按摩场所：鑫悦会所。
大堂排放着三排洗脚沙发倒也整齐，齐刷刷有15个座席。
暗红色的光调是鑫悦会所的主色调，往内堂走灯光变得昏暗，是一间间按摩房。
阿拉是这家会所按摩部的员工，工号32。
这天，是2013年5月28日，阿拉上晚班。
白天CALL钟的客人少于晚上，每天面对形形色色的客人，阿拉有着自己的防备和套路。
晚上八点多，只听到31号甩门大叫：他要一个年轻苗条的技师。
因为客人没有熟悉指定的技师，部长叫32号前去接待。阿拉敲开门，看到里面是一位年轻的客人，有点消瘦。
老板您好，32号为您服务，请问可以吗？
嗯，可以。
请问老板要做什么项目？
推油。
好的，我先去拿衣服给老板换上。
阿拉转身关上门去取按摩服，心想又是一个江湖老司机，怕是一会又要被吃豆腐，便暗暗提了提胸前的衣服。宽大的按摩服根本不适用于这位年轻的客人，最后拿了一次性的按摩服给他换好，才终于开始上钟。
你好，请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有点冷。
客人既不动手动脚，又这般礼貌，阿拉是第一回遇到。调高了温度，阿拉开始给客人做服务，为了不使气氛尴尬，阿拉开始找话题聊天。
鹏城真热，我们老家这个时候还需要穿一件毛衣的。
你是哪里人？
阿坝的，羌族。和青海很近很近，你去过吗？
那边很远海拔也很高，我没去过，你的面貌不像是那边的人。
哪里不像了？
你长得白，皮肤细滑还有一双长腿，那边高原气候皮肤粗糙还有高原红。
老板，我真是那边的人。海拔6000多米，很冷的，从鹏城回到我们家要五天时间。
怎么会要这么久？
鹏城到成都火车要两天，成都到我们县城要一天，县城再到我们村的班车车次很少。路很小也很不安全，班车半夜会停下来等第二天天亮才敢继续开到我们村里。
那还是挺辛苦的，你出来工作有多久了？
大地震那年的8月26日出来的，出来以前以为过了家门口那座山就是全世界了，没想到外面这么大有这么多电器。
08年的汶川大地震吗？那有五年了。
是啊，刚出来的时候在广州立德（音译）工厂做手表，1600块钱一个月。在我们出来之前，拉了一车人去福建，他们写信回来说有吃有住还有钱可以存。于是我们村长组织大家，又拉了四车人到广州。
真没想到你们出来这么波折，那你还习惯吗？
现在好多了，刚开始的时候我们都不会说普通话。去超市买饭，我们要筷子的时候只能指着筷子e e e的向超市工作人员要，超市的大妈还说我们是哑巴……
怎么可以这么说你们，你们不生气吗？
我们当时都听不懂，是我们领导后来告诉我们的。在外面，吃饭要排队，发工资要排队，什么都要排队。领工资的时候要签自己的名字，我们都不会写。其他工友会嘲笑我们“那个姑娘长得那么漂亮，居然连名字都不会写”。
你现在说的普通话很标准啊，不仔细听分辨不出来。
我第二年就会讲普通话了，只是还讲不多，还不能讲太快。第二年我们家那边的人把我们集体带到了鹏城坂田的工厂上班。
那你到鹏城也挺多年了，多久回家一次？
我出来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就是每年夏天，我老公会过来玩十多天。
他怎么不留在鹏城，找一份工作陪着你？
他去找过，但是他不会说普通话。而且他是藏族，这边的老板害怕会闹事，工厂很少招男工。
不能语言沟通的确很麻烦，不过每个民族都有好人坏人的。
我16岁的时候就嫁给他了，他比我还小几个月。
你们当地结婚真够早的，拿不到结婚证吧？
那不管，我也不算早，都有13岁就嫁人的。
……这么早结婚，小姑娘还没发育成熟吧？
现在的姑娘大姨妈来得早，11岁多就有生小孩的能力了。我们那边很少能看到陌生人，每家都有一片自己的山，搭几个石头标记好界限。我们搭个帐篷在自己山上放牧，一住就是一个夏天。
果然很传统很天然，不过你在这里按摩，你老公同意吗？
我不会和他说我在按摩的，他每年过来的十多天我就不去上班，我说我在超市工作。
这样也好，虽然正规但还是忌讳，省得解释不清。在工厂好好的，怎么跑出来做按摩？
按摩挣钱多啊也更轻松。在坂田认识一个工友，她表妹就做这个，她介绍我们去来学洗脚。我要辞工出来的时候家里的领导要我签了保证书才放我走，怕我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工作出事了他担责任。
洗脚不轻松啊，很多洗脚技师的手指上都是肉茧。
这算什么，总比我们老家天天种土豆的舒服。我们那边女人没地位的经常被打，都是男人话事做主。
许多事不应该是一起商量吗？很封建啊！
是啊，上次我叫一个藏族的小姑娘来学洗脚，她长得高但普通话说不好。前两次帮客人洗脚，她都坚持穿自己藏族的衣服，很小声的说：你好。因为不熟练又怕事，后来客人投诉说把你们老板叫来，一下子就把小姑娘吓哭了。她压力很大很害怕，后来又回工厂做事去了。我们女人在家那边没地位的。
这是我在电视上看不到的，文化差异很大，你们那边女人的地位真的很可怜。
不过我们在老家的时候就学会了穴位，每年夏天我们一家人就脱光衣服躺在自家山头的草地上，用热牛奶抹遍全身相互按摩，然后到河里洗一洗，很舒服。回头我休息了，去你家帮你按摩一次。
谢谢，等你休息了再约。不过你们一家人这么脱光了躺着？不怕被别人看到吗？
都和你说了我们那边一片山就是一家人，很难看到陌生人。要是谁家来了亲戚，我们都会跑过去围观的，很新奇。而且我们全家都是睡一个炕上，没什么的。
……，那你和你老公，有的时候不是会很尴尬？
不尴尬啊，我们从小都知道，有时也会和公公做。
阿拉边聊天边做服务，而此时推油也推到了客人关键的部位，她明显看到了客人的反应。以前她都只说他是湖南人湖北人，这次却不知为何毫不设防的说了实话，而且越说越轻松。
这是你们那边的风俗吧？
算是吧，我们那边都这样，一家人跟谁做都可以。我老公还有弟弟，不过我比较喜欢和公公做，他技术好，很多时候大家一起做。
那你还没嫁的时候呢？
没嫁的时候不能和家人做，只能碰碰外面不可以进去，嫁的时候要是处女。
这是我大开眼界的风俗，那你的小孩，是你老公的吗？
那就管不了了，反正嫁给他们家，就是他们家的小孩。我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已经上初中了，我再做两年攒够钱就回去盖楼，不出来了。
你们的风俗在我们这边看来挺开放的，我也是第一次听你亲诉。
都是这样的，只要不跟家人以外的人做就没事。我们出来以后才发现你们的女人很幸福，我们那边的女人只要不被打，就都会说嫁得好，会被很多人羡慕。你们很会过生活，当老板的经常泡一壶茶从上班喝到下班。
我们打骂女人虽然少，但也有很多矛盾的，大家都在为自己想要的生活做选择。你很纯粹，你姓什么？
我姓拉，把你的手机给我，给你存我的号码。
阿拉第一次被客人的礼貌和周长吸引着，这是她为数不多感受到被重视的时刻。老公不在的日子，她告诉客人唯有道具可以解忧。但这一次，她决意留下号码，是心安是盼望。
几天后，阿拉给客人发了一条短信：老板，我今天休息了。
不过她一直等，没有回信。
2016-11-17午时，修改于龙华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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