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猫不叫林小猫,她其实叫林小苗。
高二文理分科,我与林小苗分到了一个班,而且我还做了她的同桌。
我觉得林小苗是有诗人气质的女生,一袭黑色齐肩长发,两个亮晶晶的大眼睛,在夏天总是一袭白色长裙,飘逸如仙子。又因她肤色白皙,身材高挑纤瘦,成为班中众多男生的倾慕对象。
当然,我也不例外。所以我们男生私下里给林小苗起了一个外号,叫林小猫。
她温顺乖巧的样子像极了猫。
无事时,她喜欢在座位上安安静静地看书,或者画画。我们都说,像林小猫这样的人,以后是要成为一名诗人的,她的世界我们不懂,因为不懂,所以好奇,又因好奇而被吸引。
因着性格的原因,林小猫虽优秀,但朋友却并不多,何况是刚刚分班的现在。
班上的一众男生都羡慕我,因为我是林小猫的同桌。然而,林小猫并不是个多话的人,而我又是个骄傲张扬的人,因而我与她同桌一个月,倒也没说过几句话。林小猫这样的人,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真是个冰美人啊!
就在我以为我与林小猫的关系会这样一直疏远着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对,没错,一切都变了。
我们之间的关系变了,不再那么疏远,我也变了,不再那么张扬而骄傲,林小猫也变了,不再那么乖巧温顺。
后来,林小猫告诉我,小猫表面虽然乖巧,温顺,但是它的骨子里却是叛逆的。这样的小猫,才是真正的小猫。
班上喜欢林小猫的人虽然很多,但却没有一个人向她表白,林小猫的与人疏离是一个原因,而我的存在则是另一个原因。
如果现在校园里还会拉帮结派的话,那么我就是帮派中的大哥,至少班里那些调皮捣蛋的男孩子都会听从于我。但我与那些男孩子有些不同:我学习足够优秀,打篮球够好,长相也算英俊,要打架绝不会输给别人。我虽骄傲,但有骄傲的资本,这也是我自诩配得上林小猫的资本。
这天,林小猫来上学的时候,依然穿着她的那套白色长裙。长裙虽不是多么的华丽,但是穿在林小猫身上却显得清新而干净,白色很适合她。
今天的林小猫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我总觉得怪怪的。直到将近中午时,偶然发现林小猫微微发红的脸庞和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我才惊觉,这么热的天,林小猫裙子外面竟然套了一个白色长袖衬衫。
看她的样子,她明明很热的才对,但她为什么不把长袖给脱下来呢?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心头。
若是换了他人,我必定不会关心,或是直截了当地问他原因,可是我如今所要面对的人却是林小猫啊!
我对她的感觉,使我难以不关心她,可是她的冷淡,却又使我难以开口询问。那天,我最终没有开口。
只是后来一连几天,林小猫都穿着她的白色长袖,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她:“林小猫,你不热吗?”
“……”
林小猫没有理我,我叹了口气,正准备再问她一次,这时,她忽然转过头,问我:“林小猫?你是在叫我吗?”
“呃……”我吱吱呜呜半天,最终没有说出话。要知道,林小猫这个外号,是我给她起的,我该怎么与她说呢。
见我不再说话,林小猫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淡淡的说了声:“不热!”
才怪呢,明明都出汗了!我心里虽这样嘀咕,却不敢出声。
林小猫这样做自有她的原因,像林小猫这样的人,是决不会在大热天里还穿长袖衬衫的,更不会让自己热得满面通红,满脸汗珠。
早上,林小猫的笔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左手还留在桌子上,向下弯的身体带着袖子往后拉,露出了她的手腕。我转头看林小猫的时候,无意间瞥到了她的手腕,手腕上有些淤青。
难道她夏天穿长袖是为了遮住这些淤青?我皱了皱眉。等到林小猫坐直身子的时候,我转头问她:“你最近有什么事吗?”
“什么意思?”林小猫不懂我的话。
“呃……没事,我是说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对于林小猫手臂上的淤青,我不知道该怎样问出口,但不问又觉得心里难安,只希望林小猫可以自己告诉我,虽然这样希望渺茫。
林小猫的优雅和沉默,都不会使她将心里的事告诉我。
“嗯,谢谢!”林小猫的话依然那么客气,那么简短。
上课的时候,我一直想着林小猫手腕上的伤,因而走了神,被老师发现。老师点名要我回答问题,我注意力不集中,站起来的时候身子一歪,向林小猫身上倒去。
还好我反应够快,及时稳住了身体,但是我将身子扶正的时候,扶了林小猫的肩膀一下,班里人一阵哄笑,别有意味。我无所谓,好多人都知道我喜欢林小猫,可是林小猫却羞红了脸,她一直低着头,一动不动。
没有人知道,当我扶上林小猫的肩膀的时候,我注意到林小猫倒吸了一口冷气。
林小猫的声音很轻,在哄笑着的班里更显得微不足道,可是我扶上她肩膀的时候,却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吸气时肩膀的起伏。我的第一反应是,难道她肩膀上也有伤?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整整一节课,我都在胡思乱想,想林小猫,想她身上的伤。
林小猫是绝对不能问的,这样的事她绝不会跟我说,那么我该问谁呢?环视班中,竟没无一人是林小猫的好友,忽然想起,其它班里有个叫古奇的女生,似乎是林小猫的唯一好友。
对于古奇我并不陌生,她与我是同一类人,只不过有些方面,她比我更甚。
迫不及待的,我一下课就去找古奇。蓝紫色的头发,鲜艳的红唇,稀奇古怪的衣服,她站在教室门口,双手抱胸,听我说清来意后,说:“你若想知道,自己去问她,这与我无关。”然后,转身进入教室。
我苦笑,这两人在冷漠、与人疏离方面,倒真是一模一样。
但我不甘心,我还没有寻到我的答案。下午放学前,我早早地等在她教室门口,她看到我后没有什么反应,径直从我面前走过。
我跟着她,走出校门。
忽然,她转过身:“陆继轩,想要知道就自己去问小苗,你的事与我无关,我不会管。”
“她若是会告诉我,我还会来问你?”我反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凭你是她的同桌吗?”她冷笑,我可以感觉到她对我的敌意,但我不明白为什么。
“我喜欢她!”
古奇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冷笑:“与我无关!”我攥紧了拳头,真担心自己忍不住朝她挥上一拳。
不过还好我没有,后来听说古奇跆拳道黑带。
那天下午,我与古奇的谈话不欢而散。不过转身离开之前,抛给我一句话:“你真是个懦夫,你没有资格与小苗在一起。”
古奇的话虽使人难以接受,却戳中我心底。我不信,我追不到林小苗!
第二天早上,林小猫刚进教室,班里就一阵起哄声,她对此置之不理,也许她从来不会认为这起哄声与她有关。然而当她在位子上坐定,目光扫过黑板后,就不再那么淡定——一抹红晕染上了她的脸庞。
原来林小猫是这么容易脸红的人啊!
我笑了笑。
黑板上写着硕大的“我喜欢你,林小苗!”
最终,林小猫红着脸,强装淡定地走到讲台上,将黑板上的字擦去。
我相信没有人会不认识黑板上的字迹,班里字迹真正有特点的人并不多,而我就是其一。但是林小苗默默地将黑板上的字迹擦去,默默地走回到座位,默默地看书,没有说一句话。包括当她看到桌洞中的礼物时,脸上都没有什么表示惊讶的表情。
看到她的反应,我心里有些无奈:她怎么可以这么淡定。
但我不会放弃!
以后几天,每当林小猫早上走进教室,都会看到黑板上有几个硕大无比的字,然后在同学们的注视下,淡定地拿起黑板擦将黑板上的字擦掉,同时忽视桌洞里的礼物。
这天早上与往常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林小猫擦过黑板回到座位上后,给我写了纸条:“你以后不要再在黑板上写字了,也不要再在我桌洞里放礼物了?”
“可以,”我回答说,林小猫冲我感激一笑,可她不知道我话没说完,“前提是你要答应做我的女朋友。”
我看到林小猫慢慢敛回脸上的笑容,好似僵在了那里,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她转过头自顾自地忙她的事,似乎我们刚刚的谈话从来没有进行。
又过了几天,林小猫大概实在忍不住了,回到座位后对我说:“我答应你,但是你也得答应我的要求。”
“好,成交!”我兴奋地说道。
后来我发现,林小猫不是不想与人交往,而是不懂得怎样与人交往,随着我与她相处时间的增多,我们渐渐熟络,她在我面前不再那么拘谨。
不过,林小猫身上的伤。她却一直没有告诉我。就算有一次我装作无意间看到,她也只是搪塞过去,没有什么解释。
我想每个人都有些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她不想说,我就不问。
我与林小猫关系越来越好,古奇见了我也不再那么冷冰冰的,林小猫开始涉入我们的世界——酒吧。
酒吧里有一个歌手,很年轻,嗓音很好听,他叫路因,很受欢迎。每次林小猫听到他的歌声,都会静下来,无论她在做什么。
她很喜欢路因的歌声,可是我不懂,我觉得路因的歌声太过伤感。
后来,林小猫自己偷偷去了那间酒吧,我与古奇都是后来知道的。
林小猫从酒吧回来后对我说,我们分手吧!
我愕然,过了好久,才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说完,她冷冷地转身离去,走的那样决绝,一如古奇初次见我时的态度。
我没有追上去,像一根木头似的杵在那,好似没有了意识,但我分明又是有意识的,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我更不知道我该干什么。
我只能看着林小猫的背影渐行渐远。
我相信林小猫做这样的决定一定有她的原因,但是,究竟是为了什么?
没过几天,我便知道了这原因。那是疼痛,那是青春的疼痛。我想给她一个完美的花季,这梦想却已如同泡沫般破裂。
那天,林小猫要与我分手,我杵在那里好久,等反应过来后急忙给她打了电话,面对我的质问,她说,我以为如果我试着与你相处会爱上你的,但是我发现我错了,如今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以后别来打搅我了。
林小猫说完这句话后,电话那边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心,瞬间冷了下来。
那天晚上,我独自一人去了酒吧,路因依然在唱,只不过这次的歌没有伤感,反倒有几分欢喜。我心里好笑,为什么我心情好的时候,他偏偏唱伤感的歌,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他的歌却不再那么伤感?
我不知道古奇为什么会来这里,也许只是凑巧而已,她来,并没有什么奇怪。
她看到我后,向我走了过来,我当时岁不至于醉的一塌糊涂,可是绝不会多么清醒。我记得我抱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林小猫,说她的好,说她为什么要与我分手。
那晚,古奇一反常态,没有反驳我,毕竟,我都醉成了这样。
第二天,我到教室的时候林小猫早已到了。林小猫变了,她化了妆,美了不少,但我还是觉得她素颜漂亮。
看着林小猫,心中的烦躁像小兽狂躁不安,又像火焰越燃越高。我拉着她出了教室,无视班上其他同学惊愕的目光。
“为什么?你为什么变成这样?”我的心里很痛,希望这是一场游戏,游戏完了,一切恢复如初。
“我说过,我不爱你,不喜欢你,你以后别来烦我!”林小猫挣脱了我拉着她的手,给我一记嫌弃的目光。
“以前和现在,哪个才是真正的你?”我已是失魂落魄。
“现在!”林小猫说完这句话,直接从我身边走过,没有进教室,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一直到上课铃响起,她才回到教室。
然后就是放学。
在校门口,我止住了脚步,冷冷地看着前方:林小猫径直走到一个男生面前,双手环着他的胳膊有说有笑。而那个男生,是我带林小猫去的那间酒吧里的歌手,是林小猫所欣赏的路因!
怒火在我心中升起,我紧紧地攥着拳头,大跨步向前走去。
“林小苗,他是你什么人?”我双手插在兜中,冲着那歌手下巴一扬,示意林小猫。
“男朋友。”林小猫真干脆!她还不忘把脑袋往路因肩上一靠。
“混蛋!”我怒吼一声,扬起拳头,向路因砸了下去,一时间,我们两个人在校门口滚成一团。
林小猫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一边喊着叫我们别打了,一边想要把我们拉开。可我们既然已经打起来了,又是在校门口,自然谁也不肯住手。
直到古奇被吸引过来,三下五除二地把我们分开,这场闹剧才就此结束。
再后来,林小猫自己把桌子搬到了最后一排,我与她再无交集,只是上课的时候还是会偷偷地注意着她?她变得越来越像古奇,那么叛逆。
化妆、逃课、喝酒、吸烟……能伤害自己的事她似乎都做了,我觉得林小猫越来越陌生。
我劝过她,劝了好多次,可她当我是透明人,当我的话是耳旁风,我无能为力。古奇也是。
后来,我终于死心了。她已不是我喜欢的那个林小猫,林小猫早已被叛逆的林小苗埋葬。
高二上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古奇邀我去了那间酒吧,林小猫在那里等着我们。原来她就要走了,这次是与我们道别。
我们三个这时已经没有很多话可说,只是拼命地灌自己酒,因为痛苦,离别的痛苦,让我们无力地不想再做任何事,包括说话,我们只想将自己麻醉。
我不喜欢她了,但毕竟曾经喜欢过,曾经一起走过一段青春流年。
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林小猫。
我与古奇成了好朋友,可我总感觉失去了些什么,每次见到她都有些郁郁寡欢,后来习惯了才好一点。
转眼间,我们毕业了。
其他同学们疯狂的扔着书,以示自己对书本多年压迫的反抗。我默默地收拾书,早已不像以前那样张狂。
古奇走到我面前,制止了我收拾书包的手:“跟我到天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离别之际,就当是再与好友聊一聊,再看一下自己生活了三年的校园吧!
“这是小苗让我在你毕业以后交给你的。”古奇跳上天台,随手将一封信给了我,我有些意外。
“陆继轩,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但总些事,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利。我那样做,是我对不起你,希望你不要恨我。”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没有选择的权利?”我皱着眉问古奇。
“小苗是被迫辍学的,她是个孤儿,跟着舅父舅母长大。可是去年舅父去世了,舅母逼她辍学,她无奈之下只好与你分手。她了解你的性格,所以想方设法地让你忘了她。”
我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古奇顿了顿又说:“包括你问过我的小苗身上的伤,也是舅母的‘杰作’。”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总会有办法的。”我看着手中的信,一年多波澜不惊的心又开始颤动。
“没有办法,这就是最好的办法。路因对她很好,其实他们很早就认识,我相信他们现在一定很快乐。”
“对,他们一定很快乐。”我看到过路因对小苗的好,古奇的一番话让我释然了:有这样一个喜欢林小猫的人,我们这两个朋友应该为她高兴才是啊!
“那么,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时我对你的态度吗?”古奇转过头问我,微风拂过,她的短发微微吹起,在脸前舞蹈,这情景,让我想起了四个字:英姿飒爽。
“唔,很讨人厌的。”我收回目光,与她嬉笑,脑海里映出了以前古奇那张似乎对我充满敌意的面孔。
“我当时讨厌你,很讨厌你,因为我觉得你会把小苗从我身边抢走。我只有这一个朋友。”出乎意料,古奇没有接我的话,反而解开了我憋在心里好久的疑惑。
见古奇的目光黯淡下去,我心里不知怎的有些酸,于是右手环过她的肩,笑说:“现在你又有我这个朋友了。有两个知心朋友,刚刚好。”
“你说的是。”古奇将手臂从铁栏杆上放下,伸了个懒腰。
我望着古奇,忽然一笑。
古奇立即转过头反问我:“你笑什么?一点离别的伤感都不懂得塑造。”说完还甩我一个大白眼。
我自动忽略她的这句话,歪着头,双手抱胸,眉头紧缩,一本正经地说出了我的“疑惑”:“咦?古奇,你的穿衣风格怎么变了?怎么突然变成一个淑女了?”
“人家本来就是淑女好不?”古奇又白我一眼,撇撇嘴。
“淑女?你?啊!你杀了我吧!”我表现出痛苦状,仰起头,双手抱着脑袋。
“呵呵,我觉得你的耳朵痒了呢,要不我给你挠挠。”古奇摩拳擦掌,我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啊——疼!”我恨恨地望着古奇,恨不得一口吃了她。
看到我愤怒的表情,古奇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开我玩笑,面上的表情突然变得让人觉得无比安静,眼睛似乎望向没有尽头的远方。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她莞尔:“以前的日子过惯了,尝试一种新的生活也不错。”
我却想起了那个叫林小苗的女孩,不知道她现在的新生活过得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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