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自己独享的庭园中恣意游走,象孩子一样徜徉在文字的积木中闲嬉。拾起这词语散乱的叶片,你要在被忽略的语义和喻能的线索上展开属于自己的滑翔。迈开思想的脚足,无知无畏地行走,无非只是一种无所谓成败的诉说。在那声音的尽头构筑语义与精神的理想小屋,想象地进入你想象的心灵殿堂。
你倾心于一切两个世界的传说,梦见过柏拉图的洞穴之光牵引着你的回首。是的,你应该去探寻那个不见的世界,我把它称作“存的海洋”。这“存的海洋”是生命之源,灵魂之所,世界之始,它环绕滋养着我们脚下这片“在的陆地”。我为什么称它为“存”?你应深刻理解这字的神韵与意义的可生性。你看这是一个怎样的汉字,构成一幅怎样的图画与意义的指向?——篷荫下护养着童子,一股慈爱的暖流弥漫其中。我所谓的“篷荫”也是手的隐喻,这手温情抚摸在童子的头上,象征抚育而引申出创造。存,蕴意着恩养,饱蓄慈爱与浓情,于是又孕育出思念的种子,同时秘密生长出“始初”的语义,“源地”的指归,“生发”的意象,最后成就了我们的“在”。
篆体的存字你不应把一个意义如此丰盈与可生长的字义等同于“在”,因为存与在并非并列的复合,而是递进的演生,是根与叶、母与子、神与人、海洋与陆地、此世与彼岸的关系。只有这两个世界之间被一座精神的桥梁秘密相通,身魂交融、神物环顾,才是一个整体的宇宙图景与对称的和谐之美,才能作为一个“完人”、“真人”以及体会终极意义对人生、世界的返照。我名之为“存在”,只有这样的存在,才是我所谓的“存在”;只有这样的在,才因其所以在,而升华为存在!
那些惯常而工具的词义遗忘了一个更大的世界,也无情割却了他们貌似崇拜的语言有可能飞翔的翅膀。他们几乎每说一个词都要置这个词于死地,每一个词语的势能都视而不见,孩童般思想跳跃的声音被他们扼止,只在心中建造一座精神的地狱供奉他们的语言与文化。他们说的存在,其实只能称为在,不必加一个存字于前而心灵上却无动于衷。与“存”相比,“在”透着冷冰冰的单薄,它仅仅表示自己正在于此,用自己的身体陈述自己的身体。作为孤立的在,它单薄乏味,机械而僵硬,更重要的是冰冷无情。记得王勃的诗句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知己为什么是存着的,而不是在着的?呆板的人只用韵律解释,而你却已知道因为“存在于心”中。只有“存”才有那种温馨感及对爱的企向,只有它才能代表我们的情谊与思念,因此更上一层,也只有它能蕴聚我们“表达”的希望,尽可能朝向精神藤蔓生长的地方,描画出彼岸迷人的轮廓。
我要批评这个孤立的“在”。它与存的异义是泥土与婴孩的区别。它昭告的只是这泥土塑成的物质世界,既无彼岸的可延性、两个世界的暗喻之能,更无爱的企向、神的追影。它就是一个干瘪无味的“在”,一个割弃了任何想象、时空的感觉、意义的抵达、源地与目的指向的这样一个静止的“在”。由于断裂了与存的连通,“在”只能在尘土的熏陶下日渐猥琐、丑陋、愚昧并自恃骄狂,因为它以为天地间只有它一个“在”。于是到处弥漫着在的气息,野草般侵略成性地“在生出”密布四周发酵的尘业。人们说着失却想象与生长的词句,一切都停泊在那孤立泥土上突兀腐俗的沉潭中,在生活排泄的废水中一遍遍翻腾着自以为艺术的浪花。
可幸的是你终于感悟到不只有在世,还有一个存界。它是一个在这个世界之前、之后、之内和之外的更实在的世界,一直与在着的土地平行且包容,只有我们心中对它的无视。存对在而言大于并包含,先于并同行,既是生发的源泉,又是前向的路灯,既是源始,又将是指归。你要把人生的意义与世界的意义联系起来,你的旅途是世界汪洋中的一脉,从今以后不再孤立地行走和观照自己的影子,而是静下浮躁的心灵体验那温暖恢弘的“存在”的畅通,感思那流动的空气从你面庞与头顶滑过,携带着你的气息寄往远天那个与你心心相存的神秘怀抱——然后融回。你明白有了这样的连通与返照,世界与你我才会变得豁然开朗,一如暗室的石门轰然崩塌,阳光倾泻,一切变得畅通清朗,而世界终于成为心中的整体,令你我感受到在世的依所。于是在这样一种畅通融回的温暖氛流中,一切性灵皆打通了自身灵魂的血脉,它们皆因“存在”而焕发。从此以后,你不光在,而且存在,你是存在的在者!
你我因存而在!让心灵从“在的陆地”奔向“存的海洋”,这是土地对水的思念。吟唱着母语编写的存在之歌,让精神升腾起来,就象那个孩子一样跃然面向你我思想与心灵、世界与人生的前航之旅。
2007年12月31日(送别即将逝去的旧年)
自注:
本文之谓“存在”,并非立足西哲概念的“存在”。汉字的“存”与“在”虽有同义,更有区别。存的内涵比在丰富深厚,在我看来,它有着可挖掘和想象的语义势能,于是用以寄托心灵的倾诉,“存”也确乎更接近心灵。
存的古字还原,以对孩童的抚慰为符号,包含“育”与“恩”两个语义指向。育可生出生存、生长、创造、初始、有、得、保、护等系列语义;恩可生出慈、爱、情、念、温暖等系列语义,于是水到渠成地与心和心灵有关的语义汇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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