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法国北部特罗威尔歌曲

特罗威尔概述

跨过卢瓦尔河向北，是法国说奥依语的北部地区。这里的情况和说奥克语的南部迥然不同。十世纪加洛林帝国的瓦解和十一世纪斯堪的纳维亚维京海盗侵扰的消退，让处于混乱的法国各地再也没有经历真正的入侵。地方上的公爵和各种封建贵族的势力越来越强大，987年他们在桑利斯聚会，推举了卡佩家族的于格为法兰西国王。在对查理大帝国家延续的法统上，法兰西国王和德意志皇帝的地位是并驾齐驱的，但早期卡佩王朝诸王的王权十分孱弱。

摆脱了战乱之后，十一世纪中叶到十二世纪末，法国经济开始发生飞跃。乡村人口增加，农业产量也得到提高；城市规模扩大，商业繁荣，出现了商人阶层和行会。在这一时期，巴黎也在飞速发展，成为欧洲政治和文化中心。克吕尼改革运动扩展到整个本笃会世界，大学的建立加强了知识的传承，哥特艺术的新风格在沙特尔、桑斯、拉昂和巴黎的大教堂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封建贵族和骑士阶层通过对外侵略获得了财富，并将自己世俗生活和文化方式传播到欧洲各地。

古法语（奥依语）从拉丁语发展而来，包括皮卡第、诺曼和法兰西岛等若干方言，法兰西国王权力的集中和巴黎日趋显赫的地位导致法兰西岛方言越来越重要，并成为现代法语的祖先。古法语在当时是最国际化的本地语，普遍应用于欧洲国家的贸易、军事和宫廷生活中。以此为载体，法国北方文学出现了以叙事类作品为主的特点。最早保存下来的作品是无名氏的《罗兰之歌》（The Song of Roland），这部用盎格鲁-诺曼语创作的英雄史诗歌颂了贵族的冒险和战争行为。因此，这类作品也称为“武功歌”（chanson de geste）。十二世纪的另一种文学形式是法国北方和南方都存在的“传奇”（romance），这种叙事诗的主题是骑士精神和典雅爱情。大量简短的叠句作为格言式的陈述随机插入到传奇中，形成一种令人惊奇的抒情和叙事的并置。和叙事性诗歌的古老形式有关的音乐文学类型是业已提到过的行吟曲和不和谐歌，在十二世纪晚期和十三世纪，这种体裁将主题转向对圣母的赞美和对爱情的歌颂上。北方本地传统的一种混合体裁是纺织歌（chanson de toile）或故事歌（chanson d’histoire），标准场景是一名女性坐在纺车旁，悲叹恋人不在身边。

《罗兰之歌》中的场景

在抒情诗方面，法国北方受到南方特罗巴多艺术的强烈影响，类似的诗人和作曲家在古法语中叫做“特罗威尔”（trouvère）。特罗威尔与到北方宫廷旅行的特罗巴多和戎格勒必然有所交流，在阿尔比十字军战争期间，也必然汲取了南方的一些文化养分。随着镇压清洁派的结束，特罗巴多艺术衰落了，而北方的古法语单声部抒情歌曲在十二世纪最后二十年开始繁荣起来，并一直持续到十三世纪末。

和特罗巴多歌曲相比，特罗威尔歌曲保存下来的旋律占了总数约2130首的三分之二，而且经常保存在十三世纪下半叶和十四世纪初的一些尚松集中。著名的尚松集有《康热尚松集》（Cangé Chansonnier）、《阿拉斯尚松集》（Chansonnier de Arras）、《诺阿耶尚松集》（Noailles Chansonnier）和已经提到过的《国王尚松集》。这种日益增多的记写和产生书籍的活动，很可能部分是由于巴黎的学术环境，但奇怪的是大多数尚松集抄写于阿图瓦和皮卡第，而没有一部起源于巴黎。一些尚松集还保存了部分特罗巴多曲目，然而，特罗威尔们并没有一味模仿前辈的作品，而是对其分析、戏仿和不停地再创新。

特罗威尔们使用的法语在当时还不是一种标准化的语言，而是一些相关地区方言的集合，例如以巴黎为中心的法兰西岛、香槟、皮卡第、盎格鲁-诺曼方言。最早的特罗威尔之一特鲁瓦的克雷蒂安（Chrétien de Troyes，活跃于约1160–1190年）就来自香槟地区。和其他特罗威尔不同的是，他也是一名著名的叙事诗人，亚瑟王传奇故事《帕西法尔》（Perceval）和《兰斯洛特》（Lancelot）的作者。这也暗示了传统上认为特罗威尔诗歌来自于特罗巴多艺术的叙述并不完全正确。

亚瑟王传奇

其他重要的特罗威尔包括加斯·布吕莱（Gace Brulé，活跃于1159-1212年）、库西堡主（the Chastelain de Couci，活跃于1170-1203年）、内勒的布隆代尔（Blondel de Nesle，活跃于1175-1210年）、贝蒂讷的科农（Conon de Béthune，活跃于1180-1220年）、达尔比耶的戈蒂埃（Gautier de Dargies，约1170-1236年之后）、宽西的戈蒂埃（Gautier de Coincy，1177或8-1236年）、苏瓦尼的贡捷（Gontier de Soignies，活跃于1180-1220年）、“私生子”奥德弗鲁瓦（Audefroi le Bastart，活跃于1190-1230年）、第戎的吉奥（Guiot de Dijon，活跃于1200-1230年）、纪尧姆·勒维尼耶（Guillaume le Vinier，活跃于1190-1245年）、纳瓦拉国王蒂博四世（Thibaut IV，Roi de Navarre，1201-1253年）、阿拉斯的“反驳者”安德里厄（Andrieu Contredit d’Arras，活跃于1200-1248年）、让·埃拉尔（Jehan Erart，活跃于1200-1259年）、富尔尼瓦的里夏尔（Richard de Fournival，1201-1260年）、阿拉斯的小僧侣（Moniot d’Arras，活跃于1213-1230年）、科兰·穆塞特（Colin Muset，活跃于1230-1260年）、雷米的菲利普（Philippe de Remy，约1205-1265年）、让·布勒泰尔（Jehan Bretel，约1210-1272年）、昂吉库尔的佩兰（Perrin d’Angicourt，活跃于1245-1270年）、苏瓦松的拉乌尔（Raoul de Soissons，约1215-1272年）、阿拉斯的让·勒屈维利耶（Jehan le Cuvelier d’Arras，活跃于1240-1270年）、戈蒂埃·德埃斯皮纳尔（Gautier d’Espinal，死于1272年7月之前）、贝内维尔的吉勒贝尔（Gillebert de Berneville，活跃于1250-1280年）、亚当·德拉阿莱（Adam de la Halle，约1240-1288年）、让·德勒斯屈雷尔（Jehan de Lescurel，活跃于十四世纪早期）。

在法国北方也存在社会地位低下的流浪艺人戎格勒（古法语为jongleur），他们扮演诸如专业的器乐演奏者、歌手和娱乐人的角色。和南方特罗巴多类似，作为诗人和作曲家的特罗威尔经常出身高贵，例如香槟伯爵蒂博四世也是纳瓦拉国王。同样地，特罗威尔和戎格勒之间的区分也并不固定和清晰，科兰·穆塞特曾是一名戎格勒，后来通过自己的天赋而成为诗人和作曲家。

十三世纪是一个创新和转变的时代，抒情体裁直接和传奇体裁对抗和合作。本地语创作的社会条件也发生了显著的变动。特罗威尔可以分为两个群体：一个是代表整个法国北方诗歌创作活动的宫廷群体；另一个则集中于一个特定城市阿拉斯和周边地区，可以称为“市民”或“中产”群体。当时的阿拉斯是一座繁荣的商业中心，1180年法国国王给予它特许权，许多特罗威尔居住和工作于此，并成立了一个叫做“普伊”（Puy）的文学社团。普伊的成员主要是来自贵族家庭的诗人，每年通过诗歌创作和朗诵比赛，评出冠军歌曲，并选出一名令人尊敬和赞颂的“王子”（prince）。阿拉斯另有一个戎格勒和中产市民的大型行会“兄弟会”（confrérie）。例如，最伟大的特罗威尔之一的亚当·德拉阿莱就是阿拉斯普伊和兄弟会中的知名人物。他的作品展示了宫廷、城市和教会之间的视角转换，这也是阿拉斯圈子创作的特征。

在曲目方面，特罗威尔和特罗巴多作品有许多精确的对应体裁。在古法语中，情歌成为“chanson d’amour”，分派竞赛歌叫做“jeu-parti”,牧人歌写做“pastourelle”，黎明歌则为“aube”。情歌仍然占据特罗威尔曲目的主要位置，许多包括叠句。到了十三世纪末，一些情歌形成相似的诗体和曲体，在十四世纪早期成为经典的回旋歌（rondeau）和维勒莱（virelai）等固定形式。相比特罗巴多，特罗威尔创作更多的是行吟曲、牧人歌、辩论歌、舞蹈歌、宗教和祈祷歌，特别是赞美圣母的那些歌曲；讽刺歌、悲歌和黎明歌非常少见。特罗威尔曲目还包括比特罗巴多更多的换词歌。通常，叠句放置在抒情诗的诗节末尾，这种体裁也称为“尚松-叠句”（chanson avec des refrains）。

对于特罗威尔来说，“典雅爱情”（法语为fine amour）母题肯定是从特罗巴多传统直接引入的。一些特罗威尔知晓特罗巴多的文学范例，也许还有私人接触，例如特鲁瓦的克雷蒂安知道奥朗热的兰博和旺塔多恩的贝尔纳，某些特罗威尔和戈塞尔姆·费迪与瓦凯拉斯的兰博有联系。在同一手稿中，奥克语和法语歌曲偶尔并排出现在一起，这也是两种曲目并不完全区分的重要证据。阿基坦的埃莉诺和她的女儿们在北方宫廷的活动和影响也展示了这些直接联系的证据。更有甚者的是十字军，其成员是北方和南方混杂在一起的。走南闯北的戎格勒也很可能为两种传统的联系做出了贡献。在特罗威尔抒情诗中，主要关注点是个人和个体的想象的世界，公众和社会相对隐藏起来，而在特罗巴多曲目中，这种感觉要少得多。

一些十三世纪末的特罗威尔致力于成长中的多声部音乐，创作了一些带有本地语歌词的二声部和三声部作品，其中大多数带有叠句，这暗示了其起源可能是一种流行舞蹈类型。在十四和十五世纪，多声部叠句歌曲成为音乐艺术最高级形式之一。一些单声部法语歌曲的作曲家也创作经文歌，特别是带有法语文本的那些。

唱片推荐

标题：特罗威尔——法国北部典雅爱情歌曲

演奏：Sequentia

厂牌：DHM（EMI），CDS 7 49387 2，2CDs

唱片简介

特罗威尔是十二和十三世纪法国北部用奥依语（古法语）创作歌曲的诗人和作曲家，对应于法国南部的特罗巴多。特罗威尔曲目数量巨大，种类繁多，至少有1700首歌曲的旋律留存于一些尚松集中。本专辑是继叙咏古乐团的经典名盘，来自该团“十三世纪传统和先锋派”的演出节目，主要包括三个部分：情歌和纺织歌等早期特罗威尔艺术；十三世纪最具原创性和最多产的亚当·德拉阿莱的抒情歌曲；以让•德勒斯屈雷尔和皮埃尔•德拉克鲁瓦为代表的十三世纪晚期城市“新音乐”。这些曲目时间跨度长达125年，范围覆盖宫廷和市民特罗威尔群体的作品，体裁包括抒情诗、叙事诗和法语经文歌。因此，该团采用的古法语发音并不是根据不同时代和地区严格“科学式”的重构，而是设想的一种“中庸式”十三世纪法兰西岛口音。器乐伴奏则为埃斯坦比耶舞曲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