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多年前一个炎热的夏天。“你这几天看电视了吗?”建筑工地砌墙的休息时间,有个工友突然问我。
“没有啊,”我说,“这几天晚上光顾着打牌了。”
“你还不知道吧,你们村有个人失踪了!市里的电视台天天不间断飘字”
“啊,不会吧?!”
“骗你干啥!”他说,“叫黑子。”
“不可能!”我扔下瓦刀,从架子上跳了下去,“怎么不早点说!帮我收拾一下东西。”
黑子和我同龄,他家离我家也近,和我从小一起玩大。只是他初中毕业以后,就没再上学。我们那个年代,上高中的人已经很少。很多家庭都会选择让孩子初中毕业以后出去学一门手艺。包括我自己,好长一段时间都很后悔上了高中。村里人经常说:“你看那谁谁谁,还是高中毕业,不一样在建筑队打工吗?”我成了村里的反面教材,每当有人不想上学或者父母不想让上学,都会把我举成例子。如果没有上高中,我会理直气壮地去学瓦匠手艺,不至于做贼似的,不敢碰见熟人和同学。
他爸在铁路上上班,那时已经退休,每个月领着村里人一年也从地里刨不出来的工资。几年前,他接了他父亲的班去铁路上上班,一个月只上半个月的班,工资也不低,就算是大学毕业也不一定有这样的待遇。我们那时候都羡慕得要死,只恨自己没有出生在铁路家庭。他在我们一群伙伴面前也很有优越感。
后来,他又娶了同样出生在铁路家庭的小萍。小萍和我是从小学一直上到高中毕业的同学,属于在村里头不敢说第一但再没人敢说第一的漂亮姑娘。那时候高中毕业的她已经算是文化人,她父母托关系将她安排在银行里面上班。她胆子比较大,在男女生都不怎么说话的年代,她竟然在高中时候谈过一场恋爱。不过这场朦胧的写过几首诗的恋爱,由于父母的坚决反对而不了了之。
他和她的父母已经给他们安排好了,门当户对,同是铁路家庭,家境优越,在村里来说简直是绝配。
男的帅气,工作稳定,女的漂亮,还有文化。他们结婚还不到三年,一个女儿才一岁多,闹洞房的故事还历历在目。在村里人看来非常幸福的家庭,他怎么会突然失踪呢?
带着这个疑问,只要是老家方向,我逢车就拦,遇车就坐,心急火燎地赶回了老家。
黑子确实失踪了。
他是父母唯一的儿子,父母已经哭得没有了眼泪。所有认识他的亲戚朋友和村里人都在帮着寻找。
找遍了方圆百里的角角落落,找遍了每一个人猜想到的他有可能去的地方。电视、电台上不停地播放,寻人队伍所路过的地方的所有电杆上都贴满了寻人启事。他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找见。
他是在两个人大吵一架后离家出走的。
他在外面的铁路上上班,她在老家的银行里上班。在一次去市里培训的时候,她与高中时代的初恋情人不期而遇。那段曾被父母无情掐灭的爱情火焰重新熊熊燃烧起来。她向他求情,求他放自己走。
他将那时候身份的象征,一个大块头的手机和所有他挣下的钱以及一封写给她和父母的信放在了桌子上,除了身上的衣服什么也没有带,就这样走了。
他父母以为他上班去了,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怀疑。他们的房间父母一般也不会进去。直到半个月以后,单位还没有看见他来上班,打电话到家里,他们才看见那封只有简单的几十个字的信:
爹,妈:
我走了,要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请原谅儿子不孝!小萍是个好姑娘,我不怪她。也请你们不要为难她。
直到走,他还在惦记着她。
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这样永远的消失了。
很多年过去了,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不在人世。
他的父母按照他的意愿,选择了原谅小萍。她经常会带着孩子回去看他们,如同一家人一样。他们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出落得和妈妈当年一样漂亮。
那年,他选择了为爱放手多年以后,同样是一个炎热的夏天。村里人都在传说一件事情,有人在佛教圣地五台山旅游的时候看见他了。
青丝剃度,头顶戒疤,大雄宝殿里他在佛前盘膝而坐,双手合十,将一本经书在身前摊开,用一把戒尺将那翻开的书压着,口中念念有词。
那身影,那面容像极了曾经的黑子,只是由于吃斋念佛且远离红尘,面皮变得白皙,身材也略有点胖。除了慈眉善目,长相相比以前的印象并没有太明显的变化。
那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仔细转圈瞧了好多遍,是他,绝对是他!
“黑子!”那人失声叫了出来。佛前正在念佛诵经的人身体明显一颤,仿佛被一股电流瞬间击中,却只是一刹那间,旋即恢复。微闭的双眼并没有睁开,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口中不再吟诵。大殿里静得出奇。“黑子!”那人再小声叫道。“施主,你认错人了,贫僧法号了无,阿弥陀佛!”他说道,随即不再说话。
那人是黑子的一个亲戚,对他来说这绝对是一个如同晴天霹雳一样的惊天发现。他立即结束了旅游,一路上使劲压住狂跳的心,迫不及待地回到家里,当面向黑子的父母讲述了他所看到的一切。
黑子的父母已是风烛残年,家里依旧是那年他走的时候的样子。在静静地等待死神来临的日子里,他母亲的眼睛已经瞎了,他父亲的腿也变得不太好,走路有点颠簸,两个人苍老的不忍直视。似乎一阵大风就可以将这个家刮的一干二净。
黑子的父母去了五台山。
没有人知道那个人到底是不是黑子,如果是,那他是否与他们相认?没有人知道,因为没有人会在他们面前提起这些伤心的事情,他们也从来没有主动说起过。
青山依旧,河水长流。人们只知道,他们回来以后,脸上许多年的阴霾没有了,精神了很多。他母亲的眼睛似乎也能看见了,他父亲走路的时候有了风声。如果是他,那对于父母来说,知道他还好好地活着,也许已经足够。
也许那个人就是他吧,人们这样猜想。
只是晨钟暮鼓催日月,青灯古佛度流年,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年,他选择了为爱放手无戒365极限挑战营 第二十八天
你挑战的其实只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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