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戒学堂)
文/南驰
叶知秋不懂这些。不管在工作上他有多么出色,可在家庭里,他依旧是一个新手小白。作为一位新手丈夫,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道摆在自己面前的婆媳难题。
曾经,他以为自己是最幸福的人,同时享有着来自两个女人对他最深沉、最无私的爱,他也试图付出自己全部的爱来回馈她们。
可现在,他觉得一切都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幸福的男人,反而成了一件战利品,还是唯一的战利品。母亲和穗子,就像一场鏖战中的双方,在你来我往的交战中,他这件物品,随着这场战争被争过来抢过去。他很难再感受到她们对他的爱了,相反,他觉得自己恰恰装点了她们的胜利,点燃了她们争夺的胜负欲望。
他也觉得自己是这场战争的导火索。母亲也好,穗子也好,对待旁人,她们都像春风一般和煦,客气有礼。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两个可以说是毫不相干的女人,怎么会对彼此撕开脸面,展露出她们最冷漠的一面呢。
想到这,叶知秋的手划到外衣上,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烟盒的软质包装已经被揉捏得很皱了。叶知秋把烟盒往手心里倒了倒,最后一支烟悠悠划出来,稳稳地落在他已经有点泛黄的手指上。
这已经是他这个月抽的第九包烟了。自从穗子怀孕以后,他就很少抽烟了,可这一个月以来,他实在不知道,除了抽烟,还能有什么办法让他不那么痛苦。
他把烟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没点火,只是叼在嘴上。思绪又开始飘忽了。
他爱母亲,但他也真诚地爱着胡穗子。可现在,他想努力撮合在一起的两个女人,却变成了水与火的关系。叶知秋夹在冰火的两重天里,这样的矛盾,让他痛苦极了。
如果这一切能变成一道非黑即白的选择题,那他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可是啊,人生不就是这样吗?人的一生会面临很多选择,可决定命运的,往往只有几个。这是一道没有答案的题,也是一道逼着你不得不做出选择的题。就算生活没有压迫叶知秋,李瑞英和胡穗子这对婆媳,也不会在短时间内,轻易放过他。
李瑞英给了他生命,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不可能在她年老之后还和她断绝母子关系。离婚吗?这也不可能,胡穗子是他寻寻觅觅的爱人,是他想要共度一生的灵魂伴侣,他是那么爱她,怎么舍得离开她呢?
思来想去,他都想不出答案来。“总不能让我自己消失了吧。”叶知秋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办。
嗒——一簇小小的火苗燃烧起来,点着了一小撮细密的烟丝。
无法做出选择的叶知秋,只能任由自己这株无根的浮萍,在李瑞英和胡穗子的暗流涌动里,随波逐流。
在叶知秋面前的胡穗子就像一个两面人。
三个人呆在同一个空间里的时候,她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好像整个家里只有她自己。可一回到房间里,她的脸便笑开了花,该开玩笑开玩笑,该温柔就温柔,该像一只小野猫的时候,她还是一只小野猫。
叶知秋多想胡穗子把这一面也展现给他的母亲,让她看看最真实的穗子,或许这样,他们之间的矛盾就能解开了。
他心里也稍微有点责怪穗子,想她作为儿媳,却从不主动去找母亲和解。哪有让长辈来和自己认错的道理呢?可这些话,他也没摊开来,只是藏在心里一个人嘀咕。
叶知秋又想到了母亲。她一辈子就困在一个小小的圆圈里,在那个圆心的位置,一开始是父亲叶云海,后来又成了他。母亲从来没有把自己放进那个圆里,她为曾经的那个家牺牲了太多。现在,他自己有了妻子、孩子,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母亲又要为了这个家做出牺牲了。
有时候,他会对母亲莫名地生出一种窒息感。在家里,母亲从不让他碰一点家务,凡事都为他仔细思量考虑周到,就连第二天穿什么衣服,配什么鞋,母亲都会事先安排好,他只用按部就班去服从。
特别是父亲去世后,母亲的爱更是让他喘不过气来。于是年轻气盛的他,毅然决然报考了外省的大学,远远的逃离了李瑞英。
成年后的叶知秋,把那次逃离看作了对母亲的一种背叛,身体虽然自由了,可他的灵魂却一直被束缚着。毕业那年,他拒绝了外省的高薪工作,选择回到晋城,生活在这个距离母亲不算太远、但也让她无法伸手触及的城市。
听着母亲的唠叨,他也希望母亲那么多的话,能和穗子说一说,那么深的爱,能给穗子分一分,他想让她把穗子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可这些想法,他也说不出口。
他又想到岳父胡运德上次跑到单位来找他时,提起的那件事。
孩子姓了胡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从母亲的反应上来看,肯定是会伤了她的心的。他想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圆了老岳父的心愿,也不伤害自己的母亲。
叶知秋一直努力想做一个好儿子、好丈夫,也想做一个好女婿,他想在两个家庭之中取得平衡,每逢过年过他总会准备双份的礼物,两边一样不多一样不少。他觉得这样的平等对于两家人来说就不存在比较,两家都会高兴。
可是这个世界上,鱼与熊掌,哪里又能兼得呢?想要在两个家庭之中争取平衡,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最近,叶知秋时常想起幼时听过的那首打油诗:
“老屠夫,偷鸡杀。没有刀,用手掐。找到刀,鸡跑啦。”
他听着母亲拉着他絮絮叨叨,看着胡穗子面无表情的在家里游来荡去,感觉自己就是那个没有刀的老屠夫,面眼面前的鸡零狗碎,束手无策。他也害怕,身体里随时充满一种紧迫感,害怕自己犹犹豫豫,错失了摆在眼前的幸福,就像打油诗说的那样:
找到刀,鸡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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