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条生成记

作者: 子刚 | 来源:发表于2021-06-22 00:27 被阅读0次

      “大,有事吗?”接到父亲的电话我问到。

      “元旦放假不?放假了回来帮忙漏粉条。”父亲在电话那头探问到,“咱几家合伙漏粉条,咱都排了好几天了等不着,咱家是最后一家了,回来的时候把你姑、你妹都接上,让都回来帮忙”。

      “元旦还不一定放假……”我还没说完,只听见手机传来“嘟嘟……”的盲音,父亲已经挂断了电话。         

      “咋了,爷爷让回家吗,老爸?”女儿问道,“元旦假期变劳动节了吧?!”

      看着她那幅幸灾乐祸的“嘴脸”,我“愤愤”道,“别幸灾乐祸了,元旦放假,大家都回老家帮忙漏粉条,记住,还有一篇“粉条诞生记”的作文的等着你哦”。

      “啊?算你狠!”女儿悻悻的去做作业了。

      2021年的元旦假期对我家而言确实变成了“劳动节”,其实何止一家,村里凡是种红薯加工粉条的,家家都在忙碌着。一大早,我开着车把一家人带回了老家,下车时一股凛冽的寒风吹过,几个人都浑身打起了哆嗦,姑姑说道,“都知道粉条好吃,谁辛苦谁知道,年年都是最冷的时候漏粉条,‘滴水不成冰,没有好粉条’,你大咋想的,年年漏粉条,受这症奏啥嘞”。看看才早上七点钟,冬日的清晨天空中灰蒙蒙的,偌大的苏村街才零星的几个人在走动。

      我和媳妇匆匆的把孩子带回了家,后院邻居婶子见我们回来了,上前抱着小宝,“外面太冷了,让孩子去我家玩吧,你大还有你妈都去村西头烧锅准备漏粉条去了。”“让他们在家,我和我姑过去看看去”,给婶子寒暄过,我打开大门,俩孩子匆匆的跑进了家。

      走出家门,没两步就又来到了街上。姑姑念叨着,好久没有回来,苏村街变化挺大呀。虽说街面上有点窄,县道穿街而过,但新修的柏油路漆黑的路面一直向范里方向舒展开去,街边的两排楼房统一整饬成了古典建筑风格,白墙黛顶,整齐划一。大清早的一眼望去,一家家未开门的商店、超市、卫生所、家具厂沿街而立,还有卖早餐的铺子热气腾腾的一片暖意。苏村的“街”没有县城的繁华,没有乡镇集市的热闹,却也多了份乡镇大村的气派,给这里的百姓提供了生活上的便利。

      来到了漏粉条的场子,只见崔家门前的空场子中一口大锅坐在中间,锅的直径足足有2米多,大锅的上方架着漏粉条的机子,锅台左侧是捞粉条用的大浴盆,右侧放着和面用的和面机。石头(人名)坐在锅头脸前面往炉膛内添着柴火,炉膛内几根一两米长的木柴燃着熊熊大火,火焰时不时的蹿出炉膛亲吻着一双双围在炉膛口漏粉条匠人的大手,正是这一双双勤劳的双手战严寒、斗冰霜,制作出了美味的粉条。

      “刚子,你回来漏粉条了?”组长小庄子叔笑着说,“看看你上班美还是干活得劲?”

      “干活劳力,上班费心,干啥都是干,干好就行。”我说到,“不过漏粉条还是得靠你们呀”。

      “哥,你们这咋分工的”,姑姑问父亲道,“谁主事?”

      “四个老把式主事,军翔、泽民、四红还有我先称好粉面,配上白矾粉用和面机和面子,活好的面子几个人再揉三五遍,醒一会面子。等漏的时候,几个人再分开来各管一差,军翔和泽民负责往锤瓢里投面团,石头拨锅,四红在大盆里捞粉条,我接过他捞出来粉条给挂到粉杆上,捋顺,最后一会让刚子(作者)接住把粉条送到棚子里先凉着。”父亲简单介绍着,“这几个人肯定不够,还得有人烧火,供水、取料等,今天把爱民、军民还有你和刚子都叫回来了,这会咱这人手差不多了。”

      不一会,看着大锅里的水要滚了,四红叔喊了声,“干活!”,围在锅头脸前烤火的大家起身忙碌开了。活的第一盆粉面面糊已经弄好,几个人捋起衣袖呼哧呼哧手工揉起了粉团,军翔探身把漏粉条的粉瓢固定好,四红和父亲也都各就各位了。“快过来准备接杆”,父亲对我说,“一会把漏出来的粉条举的高高的挂在棚子里,小心滑倒,棚子里地上全是冰,你把粉条一杆一杆的挂到钢管架上,每杆间隔10公分左右。”我应着声,不以为然的说,“知道了”。年年漏粉条,这点活我还是知道咋干的,心里想着也就没多在意。

      军翔把粉面团揉成碗口那么大的一团团投进锤瓢内,只听见电机带动电锤匀速的发出“通通通通”的声音,一根根粉条从漏瓢中缓缓地顺流而下,均匀注入锅中,像极了花洒中流出的水柱,悠然而自得。经过开水的洗礼,粉条们滑入锅中后,很快就翻个身飘了起来,石头用根长木棍轻轻的把粉条往对面四红叔的方向拨过去,四红叔麻利的用筷子捞起粉条往大浴盆中一扯,粉条在冷水中轻轻的沐浴一下就被挽成了一个大圈圈挂在了四红叔的胳臂上。四红叔看着胳臂上的粉条差不多了,就撇开筷子,快速的揪断粉条递给正在旁边等着的父亲,然后继续一捞一挽的收着粉条。父亲则用右胳膊穿过粉条团,左手用个塑料脸盆兜着快速的把粉条团转移到挂粉条的小锅里,只见他用手把粉条捋的通通顺顺的,然后用剪刀剪整齐后用粉条杆一穿,整杆粉条就成型了,他用力一举把粉条杆子挂在了两根椽子上的铁钉上。

      我把第一杆粉条用力向上举起,感觉好重啊,重也得干活啊,容不得思考,赶紧蹒跚着举着粉条杆往架粉条的棚子走去。今年他们搭的架粉条棚在漏粉条场地的土堰上边空地,要架粉条就得先踩在土堰“台阶”上往上走三四阶。我举着粉条不敢丝毫怠慢,上台阶时小心翼翼,即便如此还是不行,干脆我就把粉条举着贴着自己的衣服往上挪。 

      “刚子,这不行啊”,小庄子叔笑着说,“这大学生干活不是这样干的呀,往高处远处举,要不一会衣服不湿透了?!”

      “粉杆太大了,一杆少弄点”,我说到。

      “都是这样的,太少了粉条咋卖呀?”石头接过话说,“你还得快点呢,要不一会另一杆粉条就好了。”

      我使出“洪荒之力”快速的前进,谁知脚下一滑,踉跄着往前倾去,我急忙稳住身子,可是粉条已经粘在了地上的冰面上了。父亲见了,吆喝道,“把粉条先架好,过来取这一杆,一会中间休息时你再用清水冲洗一下。”我“哦”了一声,经此一“闪”,我再也不敢怠慢了。

      劳作有序进行着,嘈杂声中不时传来几声笑语。“哎,石头”,小庄子叔说,“你今年不用熬煎着卖粉条了吧?!”

      “卖是还得卖,咱也不能光想着靠政府给想法子啊”,石头憨厚的笑着说,“去年我弄得千八百斤粉条啊,都让包扶我的张老师通过朋友圈卖的差不多了,我真是感谢人家,我给人家留的两布袋粉条,人家都还按十元一斤的市场价把钱通过微信给我发了过来,今年说啥得让张老师吃上一布袋不要钱的粉条呢”。

      “哎,石头,你瞎娃哥现在吃药花钱咋样,他的五保钱够他花的不?”“公家现在给他办的有慢性病本,买药花钱用不完。”石头脸上洋溢的笑容。

      “我要是你个龟孙,我一天吃吃喝喝啥心都不操,有啥事给扶贫干部一说,他们屁颠屁颠就给你办好了,美着呢”,过来挖火炭烤火的小飞接过话茬说着,“现在这贫困户真拽!”。

      “我没有你恁好的爹,哪敢像你一样一个月花着老爹的养老金吃喝不愁,只知道喝酒啊”,石头说,“我要不是我大哥憨憨莫人管,我早就出去打工了,还当这个贫困户丢人咧?!”

      “就是,石头好好干,争取明年再说个媳妇过门给小飞羡慕嫉妒恨一下”,石头的二哥军翔大笑着说道。

      小飞拎起装满炭火的铁桶,愤愤的走了,只听到一片哄笑声又响了起来。

      有笑声的集体劳作是不觉得特别苦的。不觉间,第一盆活好的粉面已经漏完了。“军祥,收盆”,四红叔说道,“和面的抓紧和面,其他人抽口烟歇会。”休息的片刻,只见崔家的老二江波子喊叫着闺女让起床,“快起床吧,女女,都上三年级了还整天早上赖床,起来吃完饭写作业啦。”

      “小珍,你来干啥咧”,小庄子调侃道,“你屋的柴火炉子不让打麻将就不舍得生火了?!”

      “还想着打麻将呢,打一回让派出所抓你一回,现在我把麻将机都卖了”,小珍说:“可怜人只好来蹭点炭火回家取暖呢。”说着,还装得可怜相,大家都笑起来了。

      “小珍嫂子,你就钻家里烤火吧,还准备出来看火车滴流到大桥上荡秋千不成?”江波子接过话茬调侃道。

      “江波子,咋回事呀,啥火车滴流桥上咧?”石头问道。

      “江波子,小心我把你嘴给你粘住!”小珍恶狠狠的警告道。

      “你想听,石头?”

      “快说说,快说说!”众人都起哄。   

      “去年咱县这火车才通车,火车从咱村上头的坡上经过,汽笛响起来‘嘟嘟嘟嘟’传的老远老远的,莫见过火车的人都跑坡上看火车去了,小珍她忙着在家里打麻将。过了一会跑去看火车的人都回来了,下巷的小翔妈故意逗小珍,走到小珍家门口急促促的喊小珍,‘小珍,小珍,出大事了,火车出轨啦,火车头挂在高架桥上打提溜呢’。小珍一听,麻将牌一仍,慌忙跑着揭开门帘子就往西南方向的火车高架桥上望去,还惊慌的问,‘在哪,在哪,赶紧打电话报警啊!’,结果巷子口一群人一个比一个笑的厉害,一个个腰都直不起来了”。江波子说完,忙碌的众人又一个个笑起来了。

      “江波子,你不说话谁会当你是哑巴呀,你嫂子没见过世面,现在谁还信咱国家的火车能出轨呢”,小珍愤愤的解释道。

      “就是哦,现在这火车通了,啥时候给咱们县修个车站,以后咱们南下北上也能坐火车喽”,江波子感慨道。

      “蒙华铁路在咱县都规划了卢氏站和五里川站两个站呢,不用急,会有的”,小庄子叔说道,“谁不信你问问岗子,他知道”。看着大家想问投来询问的目光,我说道:“确实有两个站呢,以后咱县规划的还有到栾川、通西安的高速呢,去哪都方便。”

      劳作紧张而有序的进行着,快中午的时候,妹妹带着孩子们也过来看热闹来了。这时候,来帮忙的泽民叔接过我的“工作”,让我去管孩子,让我心里暖暖的。

      女儿看着正在劳作的场面问我,“爸爸,原来制作粉条这么复杂呀!”

      “你以为呢,漏粉条必须三九天上大冻才能开始,要不然粉条冻不好就没办法淤开,粉条就一直是一个整体而不是一根根的。”我紧接着说,“你不是还有一篇粉条诞生记的作文吗,好好观察一下,想一想怎么写吧。”

      “爸爸,我看了看,但是不知道漏粉条的步骤,要不你给我说说?”

      “好吧”,我指着大家劳作的现场给女儿说道:“写一篇作文呢,首先要抓住重点,像今天的作文名为《粉条诞生记》,那你就应该重点抓住今天大家劳作时的动作去写,把漏粉条的每个步骤写出来”,看着女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继续道,“咱们一起先总结一下,然后你就心里有数了,我们可以简单的把这个步骤总结成几个动词:‘和’、‘揉’、‘投’、‘捶’、‘拨’、‘划’、‘挽’、‘捋’,简称‘八步法’。第一步,‘和’就是和粉面,在和粉面时需要加入食用白矾,这一步很关键,需要准确称出粉面和相应的白矾重量,然后加入适量的水进行搅拌,以前是人工和面,费时费力,现在改用和面机,先进多了。第二步,‘揉’就是把和好的粉团人工再揉几遍让粉面充分的揉均匀。第三步,‘投’就是一个人专门在开始漏粉条时把揉好的粉面团投到捶瓢内。第四步,‘捶’是让机器把粉面团捶成细丝状垂掉到大锅里,当然了,以前没有机器时,捶瓢可都是人工捶的,能捶瓢的才是漏粉条的好把式呢。第五步,‘拨’就是粉条入锅后经开水煮一下,当它们刚浮出水面时赶紧拨动它们让它们往捞粉条的那边‘游动’。第六步第七步是一气呵成的,你看四红爷爷在那干的活就是,他用长长的筷子迅速的把粉条从滚烫的锅内‘划’到盛满冷水的浴盆内,然后迅速的把粉条‘挽’成一圈圈的样子。第八步,‘捋’就是你爷爷在那干的活,他把粉条杆穿好后从四红爷爷那里接过来捋顺、剪整齐后挂起来。你看,爸爸这样说,你是不是就好理解也知道怎么写了?!”女儿听完,点了点头。

      劳作进行了一整天,大家一直忙到天黑才收工。吃完晚饭,我让媳妇开车把孩子都带回城了,我则留下来陪父亲晚上给粉条泼水,以便粉条能够冻透。

      到了挂粉条的场子后,我和父亲把粉条该调整的调整好,就一起为父亲搭建临时的庵子了,因为晚上必须时不时的为粉条泼水,还得看着整个漏粉条场子的机器、粉条。我们找来几根长椽绑在两棵大树间,做成三角形的骨架,然后用塑料花蓬盖好,再在四周围了一圈玉米秸秆,这样一个临时的庵子就好了。母亲抱来了一大堆棉被帮忙给父亲铺着“床”。

      父亲抽着烟说,“身子底下铺厚一点就行了,被子盖太厚了就睡的太香,不想起来干活了。”

      “零下七八度呢,不盖厚点给你冻死喽”,母亲嘴上说着,还是在用心的铺着被褥。

      冬夜,无风,深邃的天空中点缀着闪闪星光,夜间飞行的飞机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就像星星们嘻戏的顽伴。远望河对岸的大山,在城市的辉映下显得莽莽苍苍,像极了素衣的尊者斜卧在河洛盆,他是正准备眯缝着眼睛休息呢还是正在思索着什么?

      泼过一遍水后,我和父亲就挤在庵子里取暖了,父亲点了一根烟,砸吧了两口,说道,“你回去睡吧,快十一点了,明天你还得回单位值班呢。”

      “没事的,再等一下,我帮你提完水,你再泼一遍水,看粉条上冻的差不多了我就回去,你也踏实的休息一会,到个三四点再费回事泼一下水。”

      “娃啊,咱家里条件不比城里人,你在单位上班勤快点,工作上踏实点,把工作干好好的,不让领导费心哦。”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你以后少种点地,咱乡邻们都把地流转出去了,你非要种,真是太费劲了。”

      “庄稼人不种地干啥?我又不能像年轻人一样打工,自己的地种着,我再干点零活,咱家里的花销、门面差事先不让你操心,要是闲闲的呆屋里咋中?”

      “不说了,说也瞎说,你干啥趁着些就行,该干了干,该歇了歇,不要太累了就行”,我知道父亲的轴劲,也就不说了。

      父亲抽完烟,看见军翔过来了,他就起身过去说话去了。看着父亲微驼着背,看着他略显蹒跚的步子,我知道他正在慢慢的老去。五零后的父辈辛劳的为祖国的建设付出了一辈子,农村是他们的根,农业是他们的本,想让他们放下锄头,想让他们不再劳作又何尝不是对他们的一种残忍?!

    冬夜,明静的天空星辰点点,熊山静悄悄的,村子静悄悄的,远处的洛水也听不到水流的声响,静悄悄的,唯有父亲和军翔的说话声在夜空中飘来,那交谈声里有对‘丰收’的愉悦,有对劳动的赞美,有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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