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

夜里小张突然就醒了，屋里黑咕隆咚的，窗口也没有半点亮光。乡下的夜黑得纯，黑得静。严寒冰封了世界，屋里屋外毫无声息。他看了眼手机，凌晨两点四十几，有点早，他决定还是先睡会，等五点钟闹钟响起时再起来看书。

寒意包裹在四周，他的头脑异常清醒，没有一丝困意。他躺了一会，努力想让自己入睡，根本睡不着。再看看时间，过了不到十分钟。小张感觉有些紧张，五点要起床看书、刷题，八点多要上班，下了班继续看书、刷题。这会睡不着的话，一天的计划可能都要泡汤了。可是越紧张就越睡不着，越睡不着就越紧张。

又闭上眼努力“睡”了一会，还是失败。或许是大脑太紧张了，小张最终妥协，干脆爬出被窝，起床看书。穿好衣服，披上被子，打开烤火炉。他享受着刚刚起床后的些许暖意，手脚是暖的，被窝也是暖的，烤火炉当然更是暖的。

气温只有零度左右，可在湿气的加持下，营造出一种湿冷的氛围。可怜的小张，早已习惯了北方的暖气，西南大山里湿冷的空气，阴郁的天空让他如坠冰窖。他在城里读了几年大学，这湿冷的寒冬和溽热的酷暑还在艰难的适应。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一个冬天，他甚至买了一条棉裤穿上，在老家零下十多度的天气最多也就穿一条毛裤。南方的“严寒”让他措手不及。

他收拢思绪准备开始。他看书有个优点，不管看书之前多么不情愿，但只要一看进去，很快就能全身心投入进去。桌子上司法考试的书还摊开着，昨晚睡前看到哪里已不记得，迷迷糊糊洗了脚便睡。

昨天有些疲倦，跟着乡领导看了跑了四个村子，查看新农村建设工程进展如何。说心里话他感觉建新房子，集中聚居在一定程度上确实改善了村民的生活，集中供电供水供网也提供了很大便利。看着一张张饱经沧桑的老脸，他认为物质的满足于他们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尽享天伦之乐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雪中送炭。

他觉得自己好像走神了，往常看书时极少这样。刚才翻看了两三页，结果一个字都没记住。搁下笔，烤烤手，平复下心绪。看看窗户，夜静的令人心虚，似乎能听到叶落的声音。叶落归根，他这片北方的树叶有一天也会无声无息地落在南国的土地吧。心意到此，不觉悲从中来。他闭上眼睛咀嚼着这份湿冷的悲凉。

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摊开的书，灰白的墙，冰冷的床。他看到时间在流走，一分一秒地流走，时间带走了他一秒钟又一秒钟的生命。那些树叶，那些树，那些苍老的面孔，终将被时间一一带走。

他忽然觉得脚烤得有些烫，都出汗了，而脸上还是一层寒意。书怕是看不下去了。黑漆漆的窗外传来沙沙声，是雨。听着这沙沙声，像极了蚕啃食桑叶的声音。他不禁想，哪怕做一只蚕也好，啃食时间的桑叶，吞进腹中，将自己裹成一只茧子，然后破茧成蝶。

可是怎么才能“破茧成蝶”？靠司法考试吗，靠遴选吗？还是靠保举、推荐？来乡上一年多，亲眼目睹了乡民的困苦，也目睹了部分同事的敷衍。他想逃离，又心有不甘。他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事，就像这烤火炉一样，无法烘热整间房子，但起码可以把脚烤热，烤得出汗。帮不了一群人，帮一个人总可以吧。

想到这里，他终于感觉心绪平定下来。书暂且放下，看看时间，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