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月中山
《世上的风》第二章
母亲生下她，因为家里没有儿子，便给她取了个男孩子的名字，希望她能够在以后的人生中有不输于男生的性格毅力。
这是母亲告诉她关于自己名字孟杰的由来，虽然父母亲都没有细细明说。她出生的第二天中午，一群人扛着板凳来到了他们家门口。
父亲泡了新鲜的自家茶叶端上，其中一人嗤之以鼻没有接，“既然娃子生了，那把罚款交了吧？”语气不屑又傲慢。
他聂聂搓搓的不知该如何是好，虽然是个女儿，多少有些遗憾，但他经过昨晚早已经想明白且跟妻子，不管男女都要好好养育。
“怎么？不想交？”另一人把茶杯往板凳上一放，鼓着一双惨白的眼大声道。
“不是，就是能不能晚点再交？”他商量的语气，对方计生队却丝毫不做让步。“既然敢违反计划生育条例了，七百块，赶紧拿出来！”
天呐！一座大山压了下来，他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自己在三四十里外的马桥干活，每天辛苦只有五毛钱，一个月加补贴什么就二十多元钱，七百块，他估计得干三年才能攒够啊～
本想再说什么，对方一点都不给面子，坐在家门口，屋内坐月子的母亲抱着刚出生的她站在门口，“我们没钱，你们坐在这儿我们还是没钱，这样，给几天时间给我们，就算是借也借来了。”
母亲说的信誓旦旦，面上很是镇定，但是心里打起了鼓。她不知道到底谁会愿意借这么多钱给他们，如果借不到，那该怎么办？
父亲本来在煤矿上工作，因为母亲快要生了请假回来的，结果推迟了这么久才生了她。
回来了母亲才得以轻松了几天，家里一堆农活要做，挺住大肚子每天要做饭照顾三岁的大女儿，要喂猪还要照顾田里，每天都要给稻田放水、守水。
如果水放多了不仅今年收成受到影响，还会越过田埂去了别人家的田，淹坏了别人的庄稼，免不得一顿口舌是非和大吵大闹。
一堆人听完母亲的话，悻悻而归。他们扛着板凳的背影在屋后长长的泥泞的土路上摇晃了许久才消散，那泥泞，正如此时父亲母亲的心情一般混乱。
父亲挠挠头，正准备说话，一转头旁边屋的二哥和二嫂子领着两个儿子正在堂屋看他家热闹，见父亲看过来面无表情的走开了。
此前二嫂子因为家里的猪大粪水流到她家门前了刚吵过架，幸而他在家，他又想起来，不然还不知道要欺负挺着肚子的老婆到什么程度呢？
“你快进去躺着，外面凉清。饿了没？产妇最怕饿了，我去给你弄吃的。”父亲试图分散母亲的注意力，宽大而粗糙的手在她怀里的娃娃手指逗弄。
母亲却并没有被他引开话题，“还不饿，你先去你几个叔辈叔儿婶婶那看看能不能借点，我跟我娘屋姐姐们借，总能凑一些出来。”边说边进了屋。
母亲因为生产出血，身子总感觉轻飘飘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给自己接生孩子，只是地方太偏远，卫生院最近的也在三十几里的镇上。
父亲安顿好母亲，进了厨房开始忙碌，做的饭菜并不可口，也因这个年代这个条件，家里并没有什么菜可吃，更别说肉了。
铜壶里的水冒着热气，他要把家里安置好再骑着他那锈迹斑驳的二八式自行车去到处厚着脸皮借钱才是，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其余的慢慢琢磨。
父亲把饭菜给母亲送去，自己也胡扒拉几口便放下了碗筷说“碗等一下就搁桌上，你啥都别干，娃娃睡了你也睡，尿布啥都放那儿，别沾水啊！我很快就回来。”
母亲抬头轻声道“啰嗦的很，快去吧，骑车慢点，刚下的雨还滑的紧。”
父亲骑着车转过山头，来到他六叔家。屋顶上一排排新盖的红瓦，在绿林中交相辉映，格外显眼，村里也没有几家盖红瓦的，大多还是老旧的上了年纪的黑瓦片。
六叔儿不在屋里，估计在田里忙，父亲在门外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答，他见厨房门没关，走了进去，看到六神儿坐在灶前正在掰蒜瓣，对他的喊声充耳未闻。
“六婶儿，你在屋呢？我六叔儿不在家吗？”父亲忙问。“啊？是阿平啊！你咋来啦？找你六叔儿啥子事情？他在田里干活呢～”六婶儿脸上有些挂不住的站起来，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哦，就是我媳妇儿生了，那个……”
“啊？这么快啊？生了个男孩？”六婶儿慌忙抢话，一脸的八卦因子兴奋了起来，她早听底下他二嫂子说生了个女儿了，却还是想要再问他一问。
“不是，是个女儿，胖乎乎的挺可爱。”父亲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正准备继续正事，六婶儿一脸的可惜的表情就上了脸。
“哎呀，没事，大不了再生一个嘛～你看我两个都是儿子，还不是又生了你堂弟呐～”说着感觉嘴巴跟鼻子都要挤在一处。
“孩子多一些还是好一些，对了，你媳妇儿生了你肯定是来借鸡蛋的吧？哎呦，我跟你老实说，我们家里的鸡子都好久没有下过蛋了，大夏天都不肯好好生蛋，你六叔儿想吃个都还没得呢！生了我们也没啥好拿给你们的，怪不好意思的。”
他配合的客气笑笑，“我等六叔儿回来，今儿计生队的找上门来了，所以我是想跟您家借点钱，保证挣了钱就还给你们。”父亲把胸脯子拍的响亮的道。
六婶儿的脸却一下子如被人打了般，沉了颜色，一副嫌弃的模样。然后把自家的苦楚诉说了遍，什么几个儿子要结婚的结婚，还有要读书的都是要用钱的呀种种难处。
父亲等着晌午过去了，想上个厕所便绕到六婶儿屋后的茅厕，出来听到男人的说话声，正是六叔儿的声音。
“……”
“哎，你躲屋里也不是办法啊，赶紧乘他刚走快些去田地躲躲吧。”是六婶儿的声音。
“怕什么？我不吃饭啊？快饿死了去！他也不照照镜子，我老六就是借谁都不会借给他孟老三家的，还敢跑来我这借钱，谁敢借他，还的起吗？穷的都叮当响了还想要生儿子呢！”
“嘘～你小点声……”
父亲没有听下去，骑着自行车从下坡的小路冲了下去，带起的风在脸上，温和又沉重。他把刹车捏紧，垂直到了大路上来，又去了几家均是无果，眼看天快黑了，他准备再去一家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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