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沉沦
年轻人往往过于重视时间节点的仪式,仿佛一过了这个时间节点,以后的日子便会发生戏剧性变化,从此人生会有大不同。甄诚知道,不管以什么样的姿势进入千禧年,生活都不会发生急剧的变化。它只会循着原来的轨迹不紧不慢地前行。时间本身不会带来什么。
唯有对周雅丽的追求,还没发起冲锋便已失败,令他尴尬、失望。不过也幸好是还没有来得及冲锋,毕竟是同门,免不了还要再见面。失败于无形,可以把此前的小动作都当作师兄妹的正常友好交往。
此事对甄诚的真正影响是,一度要戒掉的网络约炮习惯,又重新捡起来了。每过十几天,甄诚就发现自己在图书馆里或出门看到女人就情不自禁盯着人家的前胸看,甚至在心里幻想对方脱掉衣服的情景;有时就设想若是动手摸女人的屁股一把会发生什么?这种念头往往把甄诚自己吓一跳。
他记起《白鹿原》里一个老太太的一句话,说男人就是那么一回事,把那一泡“尿”给弄出来就消停了。但甄诚已经不愿意再用手来解决了。“为了避免犯罪、避免这个世界损失一个学者”,甄诚决定继续在网上约女网友解决问题。
不过,他没有再进那些玩熟了的聊天室,而是换了一款刚流行起来的叫“OICQ”的聊天软件,这也是徐少华推荐给他的。
据徐少华介绍,这款软件的好处是,可以设定条件,有针对性地搜聊天对象,比方设定“北京”“女性”“年龄”,就可以找到合适的对象。“不过你要注意,很多人性别都是胡乱设的,不见照片,不能约的哦!”徐少华介绍完了之后,意味深长地说。
甄诚用了一下,感觉并不太好用。好在过元旦不久就要放寒假。这个学期甄诚还有几门课程,结课形式都是写论文。甄诚结合自己的论文方向,花了十几天周时间写了几篇论文交上去。
现在,甄诚越来越不想回家,因为一回家就要面对父母以及周围亲戚朋友的“关心”:学的啥专业?这个专业是干啥的?啥时毕业?找啥工作?能不能留在北京?找到媳妇了吗?……他知道别人问这些并不代表他们真的关心自己,只是见面了总得说点什么。但这些问题其实都是他心理压力较大的,他不愿意不喜欢别人以“关心”的方式谈到。
但自己一个人春节期间在京都呆着,将会更孤单、难过;不仅自己难过,父母也难过。父母早就盼着他弟兄两个回去了。兄弟两个都在大城市读研究生,这也是村里难得的,父母为此骄傲无比。为了父母,自己就忍几日吧!
陈如意也问了甄诚回家的时间。不过一直到春节后,甄诚快要返校了,如意才打电话给甄诚,约他一起见面吃饭。甄诚如约而至上次见面的那个小饭店。
甄诚见到如意,感觉他比上一次见面略丰满了一些,脸色也白了一些,便说:“看你脸色,比上次见你时好多了!”
如意苦笑了一下,说:“是胖了吧?这几个月正好事情少,我天天在办公室复习,坐得胖了。”
见面之前,如意就告诉甄诚,考研成绩已经出来了,她四门课总共才得了一百多分——虽然还没有出录取分数线,但确定是不可能的,差得很远。
尽管早就预料这次考不上,参加考试主要是为了适应考场和观摩试卷,但陈如意的失望还是很明显的,英语专业太难考了,再复习一年时间也是悬啊!
甄诚看出她压力很大,又很焦灼,便说:“如果你急着要考出来,我建议换个专业考。英语专业太难了,你的听力很难赶上那些在校的学生,坚持这个方向,不知你几年才能考出来。但如果你考别的文史哲一类专业的研究生,以你的英语底子,我感觉一年就差不多了。当然,如果你不是急着离开的话,那就慢慢磨吧。”
陈如意接着话说:“我不能慢慢磨啊,现在单位的人都知道我考研了,我考不上会被别人笑的;哪怕考上了不去上也要考上。嗯,要不我也考哲学吧。”
甄诚笑着说:“文史哲类的都差不多,哲学专业报考的人相对少一些。不过将来找工作难,社会那里需要那么多研究哲学的人?只能换专业就业。”
如意问:“那这个专业能做什么呢?”
甄诚想起哲学系经常讨论这个话题,最后结论总是:“哲学,无用而大用。作为专业,没有什么岗位是需要的,但反过来说,什么岗位都可以做。”
这么跟如意一说,如意也笑了:“就是没有用嘛!不过我急着考出来,也不计较那么多了,大不了考博士再换个专业嘛!”
其实如意急着考出来,倒并不全是因为单位的人都知道她考研了,为了面子必须考上。她急着考研出来,是越来越觉得现实环境越发不能忍受,迫切需要离开这个环境,特别是今年春节期间,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这一年的春节放假六天,除掉值班两天,如意都是回家和母亲一起过的。失去了父亲的第一个春节,娘俩过得冷冷清清。
陈招娣在年前自己回来一趟,送来一些年货,带着孩子住了一宿便回去了。这是以前没有过的。一般重要节日,都是夫妇两个一起回来。她跟母亲解释说,丈夫外出谈生意去了,因为事情比较复杂,得到年根底才能回来。
但趁母亲不注意,招娣悄悄告诉如意,姐夫在外面和一个按摩女勾搭在一起两个月了,经常夜不归宿,她现在不知该怎么办。陈如意当下就要去找姐夫质问,被招娣拼命制止住,并要求她不跟母亲说。陈如意忿忿地答应了。
家里发生了另一个变化是,那个小小的店面被盘出去了。父亲去世后,母亲独立支撑了一个月便病倒了。陈吉祥此时自告奋勇要承担起来店面经营的事业。因为并没有旁人可依靠,而且陈吉祥也消停了一个阶段,母亲想他帮衬几个月,待养好病之后便自己打理,大不了几个月不赚钱,于是把店面交给他。
陈吉祥干了一个多月,便声称太累,又要扩大业务,便找了一个朋友来做店员,一起经营。又过了一个月,便问母亲要钱进货。母亲觉得有蹊跷,待身体好一些,便去店里查一下账,发现竟已经亏空了两万多元,外面还有不少人在要账。
查账的第二天,吉祥找的那个店员就不辞而别,留下一把糊涂账。母亲忍住怒火,抱病仔细清点,发现原本收支平衡、每月能挣出一个人工资的小店,竟然欠了十几万元的债。
到了这个地步,母亲欲哭无泪,徒唤奈何,后悔让陈吉祥来经营。但自己实在也不能继续经营下去,只得听从陈如意的劝告,将店盘出去,还清了欠账,剩下寥寥一点钱。想到这是陈大庆半生经营,去世大半年,便转手他人了,母女两个又抱头痛哭一场。而陈吉祥,早已不知哪里去了。
处处不如意,事事不如意,陈如意对现实完全失望,越发坚定考上研究生的决心。她必须到大城市生活,在那里找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成个家,生个孩子,过普通市民的生活。如果可能的话,就带着母亲一起。
扪心自问,她感觉自己的要求并不过分,她只是想过一个平静的生活而已。上天让自己经受了这么多不如意,也该给自己一点如意了吧?
有了走的想法,便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是临时过境。只有考上研究生,真正的生活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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