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院子种满了梧桐。
在我幼时它们已经非常高大了,我一人都抱不住一半,叶子也既大且密,所以即使是夏日也满院子尽是阴凉。邀两三个小伙伴,在梧桐间做一架秋千,再拿些小玩具,也可在树下消磨一个下午了。那是我的骄傲,看到它们心里就会觉得很踏实,伙伴们也因为它们对我很有些羡慕。
尤其是四五月份,正是桐树开花的时节。桐花模样类似喇叭,有红色也有白色,一丛丛一丛丛地挂在树枝上,抬眼望去,真如仙境一般。更绝的是满院子的浓郁的香气,桐花的香味不甚清雅,但也是久闻而不厌的。美好的东西从不持久。桐花开不了几天就纷纷落了下来,我走在院子里,经常碰见不解情的桐花毫无征兆地砸到了脑袋,现在想来,那场景竟充满了禅意。等到满院子被花覆盖的时候,就逼得我连下脚的地方都找不到了,因为它们像是不慎落入凡间的仙物,我不忍去践踏它们。
伙伴们来到我家,也都对这情景感到惊异。但这些花落下来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完全枯萎,拾起它的残骸轻轻一搓就碎了,然后随风飘散,或者被爷爷扫成一堆。这样的命运确实很可惜。
于是,在某一天的某一个时刻,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老爷爷家养了很多只羊,其中还有一只小羊是我"寄养"在那儿的,我还经常跟着老爷爷到处放羊,如果把这些花给我的小羊不知道它吃不吃。想到了就立刻去做,我拾了一小袋子跑到了他家,结果这羊竟吃的比什么都带劲儿!我高兴坏了,看我多聪明!从此我每天都要捡很多去找羊们。我想这对于桐花未尝不是个好归宿。总比默默无闻地枯萎过去要强。
我也经常仰望桐树,心里总是涌起一股异样的情感。后来我才能描述出来,原来我不止喜欢,简直崇敬梧桐,我喜欢它的高大正直,叶阔花香,我想像它一样活得光明正大.顶天立地,虽然我不敢说自己能做到,但总不会忘记梧桐对我的影响。
刘翰说道:睡起秋色无觅处,满阶梧桐月明中。这种情形我也遇到感受过,在一个晴朗.夜深人寂的晚上,自己一个人立在院子里,隔着疏阔的梧桐叶望着星空,月光却斑斑点点洒了下来,月色是凉的,初秋的夜晚更凉,但毕竟是美的。虽然当时年纪幼小,也在我心中留下了一个很美妙的意象,让我时时想起。雨打梧桐更是文人经常使用的一个意象,但我却不大记得了。
后来我们搬家了,那个院子也卖给了别人,就这么,我和它们分别了。后来走过那条路的时候总能看到它们高壮的身影,然后发出一番感叹。高中时有一次回家,走过那条路的时候没看到它们的身影,我走进院子一看,所有都没了,这样其实也不错,至少不会再感受到庾信"此树婆娑,生意尽矣"的悲凉。虽然我知道每个人或事物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迟早都要分开的,但真正遇到的时候也没那么快释怀。
去年上了大学,竟发现我们校园里也有两棵桐树,和我老家的是一样的,瞬间感到亲近了很多,每次上课路过那儿,总要对它们看上几眼。这一年来,我也看到了它们花开花落,经历了它们的一个轮回。
金庸如此说: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少年子弟江湖老,少女的鬓边终于也见到了白发。读到这一段的时候很是动容,前一回还是那个明慧潇洒的少女,而今已是众人口中的祖师了。我们最善于通过自然景物的一些变化来侧面书写时光的流逝,从而产生惊人的艺术效果。李后主"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欧阳修"泪眼问花花不语",西厢记里的"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冤东风"便都是如此了。
我才不过一十九岁,虽然感到了时光的无情,但并不觉得气馁,在这时光一天天地流逝中每天都提高自己.创造一些价值才是我想去做的。月寒日暖,来煎人寿,可不悚然而惊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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