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佛学与哲理佛、儒、道专题国学与传统文化
心如死灰 | 金刚经:一部佛教思想史(31)

心如死灰 | 金刚经:一部佛教思想史(31)

作者: Shinseki | 来源:发表于2018-08-15 20:39 被阅读18次

第三十一场 心如死灰 

须菩提。若人言。佛说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须菩提。于意云何。是人解我所说义不。不也。世尊。是人不解如来所说义。何以故。世尊说。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即非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是名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须菩提。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于一切法。应如是知。如是见。如是信解。不生法相。须菩提。所言法相者。如来说即非法相。是名法相。

须菩提。若人言。佛说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须菩提。于意云何。是人解我所说义不。“须菩提,要是有人说:‘佛爷讲有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你觉得这位兄台理解我说的意思么?”

不也。世尊。是人不解如来所说义。何以故。世尊说。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即非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是名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没有!世尊!我看这哥们儿压根没听明白如来讲的意思。所谓‘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那都是名词罢了。” 

须菩提。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于一切法。应如是知。如是见。如是信解。不生法相。须菩提。所言法相者。如来说即非法相。是名法相。“嗯嗯,须菩提!发了无上正等正觉心的人,对于一切法都要像这样去思考、认识、理解,不要执着在法相上。须菩提,所谓法相,如来说那就不是法相,不过名字叫做法相。” 

这一场经文用字上稍微有点区别,之前佛爷和须菩提对话,用的都是“相”,在这里呢改成了“见”。有啥不同?相是源于外的,通过观察事物外在表现获得;而见则是源于内的,经过了意识的提炼熔合。相感性的成分多,而见理性的成分多。因此,对于解除执念而言,“见”比“相”更困难。按现在的话讲,破“见”就是毁三观。拿拍照打个比方,正片、负片、反转片都是摄影对象的相,但它们都不相同。放到X光或者热成像里那就更不一样了,因此我们很容易认识到这些都不能说是被摄物真实的情状对吧,它们只能代表某一个侧面,所以破“相”还是相对简单的。但“拍照”显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认知体系,要悟到“拍照”其实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是就没那么简单了,因为这和人的思维过程相悖。

所以我们看到禅宗的一个主要工作就是搞破坏,推翻人们的固有认知,别的宗派都在想尽办法阐述佛法“是什么”,而禅宗则不厌其烦地跟人说佛法“不是什么”。说到这儿就绕不开禅宗著名的段子手丹霞天然禅师,他在很多法相庄严的佛教徒眼里简直就是上房揭瓦胡作非为的代名词。

丹霞天然禅师是慧能的四世法孙。由于当时流行在法号前面加上山名、地名、寺名,所以呢天然禅师住锡的是南阳丹霞山(今南召县丹霞寺),故名。实际上他本人最早学习的是儒家,只是因为在赴京赶考的途中遇到一位禅僧,和尚先搭讪:“您这是要去干嘛?”天然回答说:“考公务员啊。”和尚冒出一句:“当官哪里比得上当佛?”天然对这话很感兴趣,便说:“考官我晓得要去长安,那考佛该往哪儿去呢?”和尚说:“江西马祖道场。”马祖就是慧能的三世法孙马祖道一禅师。天然很高兴,立刻改变行程前往江西。等见到了马祖,天然却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用手托着头,意思想请马祖给他剃度,但马祖也看出来人不是善茬,就说:“我看你啊,还是去拜南岳石头为师好了。”石头就是南岳衡山的石头希迁禅师。天然被踢了皮球却没有表示任何异议,当下卷铺盖杀往衡山。等见到了希迁,故伎重演,还是托着头什么话也不说。但希迁可不吃他这套,就打发他去后厨。各位上眼嘿,是不是和慧能的行历有几分相似呢?看来禅师们都很喜欢厨房啊。天然在后厨一待就是三年,直到有一天希迁吩咐众人说:“明天大家伙准备好锄头铁锹,去佛殿前除草。”天然再次不按套路出牌,别人准备农具,他却拿来脸盆,把头洗干净,然后恭恭敬敬地跪在希迁和尚面前。希迁一看:呵,好小子,果然有一手。于是欣然为他除去头上的“杂草”,剃度他成为僧人。剃度完了按规矩该授戒啦,然而还没等希迁开口,天然捂着耳朵一溜烟儿就跑了。

这趟他一口气跑回江西马祖道场,也不和马祖打招呼,径直来到禅堂。禅堂里供奉着圣僧罗汉像,天然直接骑在圣像脖子上。众人一看这还了得?!压根儿就是个狂僧啊,于是赶紧跑去跟马祖告状。马祖来到禅堂看见他,不怒反喜说了句:“你小子倒天真可爱(我子天然)。”他见说便从圣像上翻身而下,叩头道:“谢恩师赐法号。”“天然”这个法号就是这么来的。要知道马祖道一和石头希迁可都是当时的佛门大V,备受尊崇;而今一个给他剃度,另一个赐法号,双重加持之下丹霞天然也很快就名满天下。然而他并未由此收敛,反而越来越出格。有一次天然来到洛阳慧林寺,正逢寒天大雪,他便搬出佛像生火取暖。寺主一看差点气得背过去,质问到:“你搞什么飞机?!”天然一脸无辜,扒拉着火堆说:“烧舍利子啊。”寺主说:“这是木头佛像,哪来的舍利?”天然故作惊讶:“这尊没有么?那再换别的烧烧看。”

想必大家还记得《金刚经》第十二、十五场还劝诫信徒要尊重经典。对普通人来说“尊重”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小心呵护,丝毫不敢怠慢,到了后来连搬动佛像、经书都要择吉沐浴、斋戒焚香。但南派禅宗认为这些都是相,一旦你表现得恭敬,那就是种执着的情绪。世人越崇拜偶像,我就越要反其道而行之,事情做得越出格,这样才能有利于破除执着。果然,到了德山宣鉴和临济义玄两位禅师手里,开始“呵佛骂祖”了。

宣鉴是慧能的六世法孙,他最喜欢用最亵渎的话说最神圣的东西:“这是佛也无,祖也无。达摩是老骚胡,十地菩萨是担粪汉,等妙二觉是破戒凡夫。菩提涅槃是系驴橛,十二分教是鬼神簿,拭疮疣纸。四果、三贤、初心、十地,是守古墓鬼,自救得了么?”“仁者,莫要求佛,佛是大杀人贼,赚多少人入淫魔坑。你且不闻道:老胡(指佛爷)经三大阿僧祇劫修行,即今何在?八十年后死去,与你何别?仁者,莫用身心!一时放却,顿脱羁锁。”瞧这法孙,把佛爷、菩萨、罗汉、经典骂了个遍,谁都不剩啊。

宣鉴的另一大壮举是烧经书,本来他和弘忍最早的状态差不多,也是地域黑。宣鉴是个学霸,研习律宗。他认为我们修道者皓首穷经,点灯熬油地研读佛经,尚且不一定能觉悟证果;你慧能根本就是个文盲,居然大言不惭地说什么“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真是岂有此理!我倒要瞧瞧,你这个“性”是怎么个见法!于是挑了一担子经书去找禅师踢馆辩论。结果在半路上肚子饿,正好遇见卖点心的老婆婆,婆婆问:“法师您挑的是什么书啊?”宣鉴回答:“是《青龙疏钞》。”婆婆又问:“讲的是什么呢?”宣鉴答:“主要讲《金刚经》。”婆婆说:“那好。老婆子我有个问题,您要答得上来,点心我免费送,管饱。如果答不上来,您还是别处请吧。”估计当时宣鉴心里是有点黑人问号的,明明去踢馆的是我啊,怎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好吧,且听听是什么问题。婆婆说:“《金刚经》里讲:‘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那么不知道法师您要点的是哪个心啊?”宣鉴一听直接懵逼:是啊!我要点哪个心嘞?枉我读那么多经书,结果连路边摊一个卖点心老婆婆的问题都回答不上来,这叫什么事儿啊?宣鉴无言以对,只好饿着肚子继续往龙潭寺赶路。

等来到龙潭寺,虽然信心已经有点儿动摇,毕竟没忘此行的主要目的是踢馆,于是阴阳怪气地来了句:“一直向往着大名鼎鼎的龙潭寺,今儿终于来了,怎么潭也不见,龙也不见呢?”寺主龙潭崇信禅师笑眯眯地说:“您不是已经在潭里了么?”宣鉴当下豁然开朗:对啊!原来我就是那条龙啊!看来我以前的路数压根儿错了,大师果然亚克西!于是一把火烧掉了所有经书。

与宣鉴同时代的义玄禅师也照样溜得飞起,他主张“逢佛杀佛”:“达摩大师从西土来,只是觅个不受人惑的人。山僧无一法与人,只是治病解缚。莫受人惑!向里向外,逢着便杀。逢佛杀佛,逢祖杀祖,逢罗汉杀罗汉,逢父母杀父母,逢亲眷杀亲眷,始得解脱;不与物拘,始得自在。夫真学道人,不取佛,不取菩萨罗汉,不取三界殊胜;迥然独脱,不与物拘。乾坤倒覆,我更不疑……是你目前用处与祖佛不别,只么不信,便向外求。莫错!向外无法,求亦不得。你欲识得佛祖么?只你面前听法的是!”所以后来有人问说:“你这一堂僧人还读经么?”义玄回答:“不读。”又问:“坐禅么?”义玄答:“不坐。”那人晕了:“既不读经,又不参禅,那你们做什么?”义玄说:“成佛啊!”

所以大家看南派禅宗从“金身速成班”逐渐发展到上房揭瓦的“呵佛骂祖”,在与神秀系北派禅宗的竞争中脱颖而出,直至在中国佛教界独占鳌头,当真是因为见解更高明么?

未必。

我一直在讲禅宗的中国化过程,这个过程让禅宗教义事实上偏离了原始佛教的意趣,实在是与现实妥协调和的必然结果。而这种调和则表现在理论和制度两个方面。咱们先谈理论,佛教毫无疑问是与中国传统思想体系截然不同的外来思想。因此从一开始,佛教就面临着不兼容的问题,于是在后来的发展过程中不断地对教义进行修补,而这种修补并是不为了保持佛教的纯粹性,相反是让它能更好地与中国思想传统相结合;所以“越修补越走样”也就是顺理成章的结果。在前面的章节中我也说过,中国思想传统的几大特点是:其一,中国人缺乏宗教热情,对修仙成道本身并不热衷。导致的场面就是中国人对教义也不那么一根筋认死理,尽管我们确实能看到为法忘躯、争论不休,甚至水火不容的异见者。但这种争论往往只停留在文斗水平,夸张一点的也只不过是小规模、短时间的武斗纷争。类似西方那种旷日持久、你死我活的大规模宗教战争、对异教徒心狠手辣的常态化残酷迫害在中国古代历史上是不会出现的。

其二,中国人的精神境界是乐生传统、实用主义,更注重思想在当下现世中所起的作用,因而像古希腊那种纯粹智性之趣的哲学中国人并不感冒,更不用说佛教厌世主义那肯定备受冷落。而实用主义导致的结果是民众对信仰的坚定性进一步松动,所以我们会看到佛道尽管是两套神祇体系,但放在一块儿毫不违和,和地方上的原始信仰也能愉快玩耍。这在民众当中根本不成问题,因为从来就没有谁是唯一信仰对象。比如伊斯兰教的念功、基督教的祈祷那都是要坚定信仰,但中国人的信仰(不管哪派)却是为了解决实际困难,因此谁有能力就信谁,甚至为了解决困难还可以创造出新的信仰对象。最直观的例子就是财神,本来佛教中观世音菩萨就有财神的职能,她是可以“善财”的嘛(尽管也是后世附加的)。但中国人口太多,可能怕观音那点财不够分的,于是藏传佛教的“五部财神”在汉地就格外受欢迎。另外道教也推出了财神,还分“文”“武”两尊——文财神是比干,武财神是赵公明。后来关二爷、岳武穆很莫名地也成了财神,以至于专管兴云降雨的龙王也有了财神的名头。所以单从财神这个沾满烟火气的神祇就能看出中国人思想中那种实用主义的分量,倘若某个神仙不能解决实际困难,那么祂的香火就注定不会旺。有反面例子么?有啊,大家想想二十八宿香火旺么?那可都是神仙噢,还有五百罗汉香火也够呛,至少和主神们没法儿比,为什么?功用不明呗,大家不知道祂们具体分管哪些版块啊。

其三,由实用主义建立起来的世俗伦理。古代中国是一个农业国家,因此在思想上和游牧民族无法尿到一个壶里。中国由于大规模农业生产和庞大人口基数的实际需求,对大一统王朝有着蜜汁执念。因此中国人的观念中,谁当皇帝都不要紧,只要政局稳定,能让人安心种地就可以了。所以哪怕像满清入关之时在江南地区出现了强烈反弹和对抗,但到晚清照样有汉人因为被剪了辫子而伤心欲绝;康乾盛世不还是皇恩浩荡,其乐融融么。

但回头来看,佛教理论和这些思想传统本来都是有冲突的。你说乐生,佛教非要讲厌世。你说当下,佛教非要讲来生。你说君臣父子,佛教非要讲众生平等。你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佛教非要说家如火宅避之不及。所以历朝之中,反对佛教者代不乏人,这还怎么玩?唯有改弦更张,借壳上市,东拼西凑,换汤换药;将自己的异域风情不断稀释,争取和本地思想打成一片,在不断否定的基础上,消解原有的各种矛盾。所以佛教从厌世的原始设定磕磕绊绊地走到了入世的反面境界,实在是无可避免的历史行程。

那么既然思想上已经向中华靠拢,制度上又如何做出调整呢?这就需要再次提起第二十六场“三武一宗”的话题。由于唐武宗的铁腕灭佛和后来周世宗的雪上加霜,让中国佛教各派都元气大伤,因为此前它们的立命之本都是庄园经济,而当庄园经济被取消之后,剩下的路要怎么走呢?禅宗想到的办法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提倡这种方法,并建立起相应清规戒律的是慧能的四世法孙、马祖道一的法嗣百丈怀海禅师。怀海在禅宗发展史上的地位,应该仅次于菏泽神会。神会的历史贡献是确立了南派禅宗的正统地位,击溃在当时被视为根正苗红的北派神秀系禅法。怀海呢趁着神会的荫功,及时厘定禅宗寺院的僧团组织和生活方式,而这种厘定又加入了儒家学说和道家精神,比如怀海提出:丛林以无事为兴盛,长幼以慈和为进德,待客以志诚为供养,处众以谦恭为有礼。要不是这些富有佛教特色的表达方式,乍看之下和儒家提倡的“温良恭俭让”根本就是一口锅里烙出来的。所以怀海思想带来的另一项重要变革就是僧人必须参加劳动,自己解决生活问题。“农禅并重”的传统就是从此时建立起来的。怀海本人身体力行,亲自开荒种地,一日不作,一日不食,这就很好地解决了同皇权与世俗的两大矛盾。

怎么讲?先说皇权。第二十六场我们说过,中国佛教史上四次重大反佛运动的发生,与佛教寺院规模的日益庞大有直接关系。当时寺院中僧侣人数众多,靠帝国划拨的田地和分配的佃农、寺奴生活;僧侣本身又不承担赋税徭役,这对帝国而言就成为一个负担,甚至某些时候还是一股无法忽视的政治力量。那么要解决这个矛盾,禅宗说我们自己动手,不再需要帝国的供养,这就为帝国省去一大笔开销。另外禅宗在教义上做出修改和妥协,不再纠缠佛性的问题,而是说“众生皆可成佛”,出家在家都不影响修行,这就控制了僧团的数量规模。那为何只有禅宗能完成这项变革呢?根本原因也在于其理论的简单化和世俗化,它不执念于繁复的教理,慧能大师已经将铺垫工作做在前面了。他老人家实名反对坐禅,也不提倡扣砖缝研究经典,并且提出行、住、坐、卧这些日常生活的每个方面都是修行的好时机,这就将僧人解放出来,让他们能匀出时间参加劳动生产。反观法性宗、法相宗、华严宗、天台宗、真言宗,由于不承认“金身速成班”,还在繁复的教理、仪轨、拜忏中折腾,僧人根本无暇去种地,那还谈什么“自食其力”呢?

可能有同学会说,简单化的也不只有禅宗啊,净土宗不是更简单么?没错,但净土宗没有加入儒家礼法体系,在皇权看来仍旧是异类,需要小心提防。因为净土宗提倡的还是虚无缥缈的来世,在佛国净土中众生平等,根本没把皇家放在眼里。那么帝国统治者就不得不怀疑,这派用虚无缥缈的来世召集信徒,会不会颠覆“君臣父子”的现有秩序呢?咱们可以说统治者疑心太重,然而却不能说这种怀疑毫无道理,勒庞在《乌合之众》里就说:“孤立的个人具有主宰自己的反应行为的能力,群体则缺乏这种能力……群体的这种易变性使得他们难以统治,当公权力落到他们手里时尤其如此。”所以古代王庭历来对可疑的聚集(无论是热闹的游行还是从容的讲学)都是非常警觉的,孔子不是也早就说过嘛:“执左道以乱政者杀,假鬼神以危人者杀。”可问题是净土宗偏偏要为这种怀疑提供口实。从佛教传入中国那天起,佛教徒就坚持不向皇帝行跪拜礼,只是双手合十表示敬意,理由是他们已经出家,是佛弟子而非臣民,可以想见帝王心里有多么不爽。净土宗的创始人、东晋高僧慧远甚至还写过《沙门不敬王者论》,这不是摆明了不给帝王面子么?另外他们终身不婚娶的做派也让儒家感到不满,因为在农业帝国中,要不要过性生活虽然是你个人的事儿,但生不生孩子却是关乎帝国未来的事儿。要是大家都出家为僧,谁来为帝国提供劳动力?谁来为家族延续血脉继承香火?长此以往,岂不是要亡国灭种?所以那些和尚啊又不生子、又不拜君、还放弃旧姓,断绝人伦;无君无父,在儒家看来实在和禽兽没有区别。

也许大家又说了,就算净土宗不能解决与儒家的矛盾,禅宗难道就能解决么?你禅宗说破大天也是僧人,照样不能娶妻生子啊。没错,要不怎么说慧能大师高杆呢,还记得他特别推崇的《维摩诘经》么?维摩诘是什么人?声色犬马的大款啊,这就等于说,出家不一定就能觉悟,在家照样能成佛。此外,他数次隆重安利的《金刚经》不是也说么“庄严佛土者即非庄严,是名庄严”“世人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所以大家不必往寺院里钻了,那些无非是个形式。都看看自己的本心,腰缠万贯妻妾成群也能觉悟才是真牛逼。这样儒家不就没话说了么?

所以扒拉一圈儿下来就还剩个律宗,可惜律宗连种地这一步都迈不出去。因为佛爷本人就是反对种地的,戒律里也明确写了种地是犯戒的。例如比丘戒就明文规定:“若比丘自手掘地,若教人掘者,波逸提!”大家看,戒律不但禁止僧人种地,承包给别人也不行。素来以持戒甚严而著称的律宗难道还有其他选择么?一首《凉凉》送给你。

所以作为农业民族,中国人在心理上是排斥不劳而获的,因此佛爷定的“乞食”老路很难走通。另外中国的气候环境不像印度,梁武帝之后只吃蔬菜的传统又不能保证能量供应,“过午不食”也渐渐守不住了。唯有禅宗僧侣突破种种限制(尽管这种突破是以改变教义为前提的),自力更生强调“农禅并重”,为佛教重新赢得世俗的尊重,在经济上获得生存基础,也在世俗上扫清障碍。因此任继愈说禅宗是“农民的佛教”,反映了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意识,故而禅宗在修行上也就表现出自证自悟的小农心态。所以很多学者说别的教派是做加法,而禅宗是做减法,原因即在于此。

那么完成中国化的禅宗又何以吸引士大夫群体的加入,以至于成为中国佛教的代名词呢?咱们下回分解。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心如死灰 | 金刚经:一部佛教思想史(31)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jphgbf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