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本没有故乡,直到有了异乡

作者: 林雪原Shirley | 来源:发表于2017-01-19 15:04 被阅读544次
    回家的路

    文 | 林雪原

    1

    折腾半天,终于买好了除夕回家的机票。虽然返程的票还没有着落,我一直紧绷的神经也总算放松了些许。

    想起不久前,跑到很远的地方去买京九线的火车票,若是踏上这样一条回家的路,整整24个小时都要在火车上摇摇晃晃。饶是如此,售票小姐的一句“26号的票已经全部卖完了”,登时让我傻了眼。

    “除夕的呢?”我急切地问。

    “不好意思,我们只售双数日期的票。”

    “24号的呢?28号的呢?”前者要翘课,后者还要在香港百无聊赖地呆上两天。

    “也都卖完了,不过别的日期.....”

    我松开紧紧攥着买票钱的手,沮丧而颓唐地离开。寒假的时候去参加了一个脱不开身的冬令营,回来便成了这副光景,也怪我,没有早作打算。

    大概这是每一个远离家门的学子,在外漂泊的的工人,抑或每一个远嫁他乡的女子,每临年关都必然要经历的一票难求的窘境吧。

    何况,作为学生,我还更加特殊一点。北京的学子大多就着首都之便选择在家门口上学,就算有去外地的,生活环境好歹也没有相差更多。而我,则是远赴两千公里之外的香港求学。这里政治制度,意识形态,语言环境,饮食习惯,甚至放假日期都和内地迥然不同。我圣诞节的假期刚刚结束,现在已经开学了,过不了多久,又要因为过年的假期放一周——但也仅仅是一周而已。虽然,这样已经比远赴海外的同学好了太多。但是每年过年回家与否,我最大的感受就是——“纠结”“折腾”。

    好在买上了机票,即使再怎么折腾,今年过年,家是一定要回的。

    2

    我并非一个多么恋家的人,去年过年,我其实是没有回家的。

    当然,这是由于很多内外部因素造成的。比如寒假刚刚回去,不想再那么麻烦;比如第一次和一帮同学计划在外地过年,觉得新奇;再比如在十几年相处中,爸爸和我一直是剑拔弩张的关系,如今终于可以逃离那个让我有些喘不过气的“家”......

    于是,我兴奋而叛逆地向家里宣告:“今年不回家过年了。”

    我们几个不回家过年的同学,在寒假订了深圳airbnb的房间(是的,我们最后还是回到了社会主义的怀抱过年),和房东夫妻一起打狼人、玩游戏、吃大餐、看春晚......回到香港后,天气爽朗,景色宜人,我们也经常约着一起到处出行游玩。

    这真是个热闹的年,比窝在家里或者到处走亲访友有意思多了,我想。

    一日,我和朋友一起去维园花市,满目的花团锦簇,特色小食。逛着逛着,“糖葫芦”三个大字忽然映入我的眼帘,娇滴滴的山楂红衬着明澄澄的菠萝黄,甚是好看。

    那种惊喜的感觉,就像是沙漠行路的人看到一抹绿色,行至一汪清泉。我莫名地激动起来,一问价钱,20港币,折合人民币十几块钱。资本主义果然物价虚高,然而糖葫芦在香港何尝不是稀世珍宝,咬咬牙:“买!来两串!”

    然而买到手吃起来,却再无当时那种发现新大陆一般的雀跃。朋友看出了端倪,问我:“怎么了?你不是挺喜欢吃糖葫芦的吗?”

    “还是北京的山楂便宜又好吃啊。”我一声慨叹。

    我想到以前,北京一到冬天,学校的那条胡同里,糖葫芦小摊就如变戏法一般地纷纷冒出来。摊主熬着热气腾腾的糖浆,娴熟地抄起一串儿浑圆鲜红的山楂,往锅里一滚一蘸,瞬间香气扑鼻。尝上一口,嘿,口感又酸又甜,清脆可口。一个只要三块钱,没子儿的五块钱。那时冬天一到放学,我必定要吃一串才好,否则这一天就不算圆满。时日长了,连摊主都会和我笑意盈盈地打招呼。

    我明明知道,香港的糖葫芦不可能如北京的糖葫芦一样,却还是为着那一份情怀买下了它。要怪就怪北京的糖葫芦太过好吃,而我的记忆又太过鲜活,以致于那种惊艳的味道至今还盘桓在我舌尖,凡后来者统统黯然失色。

    3

    “新年快乐。”行至居民区的时候,楼里的保安爷爷跟我打招呼。虽然是粤语,但好歹在香港也算呆了一年有余,还是能听懂几句的。我忙回笑着道:“唔该。”意思是谢谢,内心也感激他的热情。

    谁知爷爷又很快地说了一长串句子,我只听得懂零零落落“学校”等几个词,这下可露了怯。我只得不好意思地说:“唔好意思,我唔识讲广东话。”

    其实香港的大部分年轻人都已经会说普通话了,但是老人的普通话只能说是差强人意,所以交流上难免有一些困难。爷爷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又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我们两个只能不停地对着笑,我咧着嘴,不知怎地,我竟觉得自己的笑意生出一丝寂寥。

    我格外怀念,以前过年,周围都有熟悉的京腔儿。哪怕回老家,环绕我的也是熟悉的乡音。我不会说方言,但是在老家走亲访友得久了,竟也能说出那么几分味道来。尤其是小时候,老家的亲戚也爱逗我,围在我身边,教我学各种各样的方言。

    原来,世间最远的距离,不是我们相距千里,而是我站在你面前,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们明明有心接触,渴望走近,却因语言的生疏而被隔绝门外。

    4

    手机震了很多下,在KTV忘形地飙着高音“死了都要爱”的我无暇顾及。

    然而手机似乎锲而不舍,唱完这首歌后,我打开手机,吓了一跳——十几条微信消息赫然出现在我面前。

    点来一看,原来是爸爸给我发的各种老家的照片、小视频、还有不少文字消息。有老家丰富的吃食,还有弟弟妹妹向我拜年的小视频,最后那几条文字消息:“宝贝看到了吗?”“爸爸已经坐上返京的火车了。”“我到家了,你还在放假吗?什么时候开学呀?”“在干啥呀?怎么不回一下?”

    我想起除夕的时候,爸爸几乎是拿着“小视频”的功能,给我全程直播。而我当时玩狼人杀玩得正酣,间歇稀稀疏疏地回几条,内心忽然充满了愧意。

    我赶忙回复:“看到了看到了,我跟同学在外面唱歌呢,手机刚刚没电了,刚充上。”

    爸爸秒回:“唱歌好呀,给爸爸录一段,让爸爸也听听?”

    看着这个要求,我觉得有点好笑,但也不忍心拂了爸爸的兴致,就随便发了个小视频过去,还是一首情歌。

    爸爸赞叹道:“女儿唱得真好听!真棒!看你过年这么热闹,我就放心了。”后面跟着一串“为你鼓掌”的中老年表情包。

    我问爸爸:“你在干啥呢?”

    爸爸说:“我一个人在家喝点小酒,准备上班,你阿姨和妹妹在娘家再呆上两天。”

    我的家庭情况比较复杂,不过这是另一个故事了。爸爸给我发了一张照片,熟悉的家里的桌子,桌上放着一杯小酒,两小盘凉菜,如是而已,哪里还有半点年味。

    KTV的喧哗热闹,朋友的欢笑打闹,在我眼里忽然变成了静默无言的背景音。我站起来,跟身边人说:“我去趟厕所啊,顺便看看咱们要的吃的好了没。”

    朋友随意地说:“去吧,快点回来啊麦霸,下一首歌还是你的。”

    我笑着说:“知道了。”

    到了厕所,我把隔间的门一锁,隔出了一个独属于自己的世界,鼻头一酸,眼泪寂静无声地流了下来。

    我多么希望,那个性格暴戾、训斥打骂我的爸爸,和眼前这个牵挂问候、赞扬讨好我的爸爸,不是同一个人。我又多么希望,那个前呼后拥、意气风发的爸爸,和眼前这个一个人在家寂寥地喝着小酒的爸爸不是同一个人。人性如此复杂,感情又怎能全然。黑白之间还有模糊的灰,我对爸爸的感情,又怎能用简单的“爱”“恨”二字来分明泾渭。

    但我清楚地知道,站在爱恨中间犹疑不定的我,此时心头溢满的感情,却是“牵挂”。

    今年过年,是该回去看看家人了。

    5

    我们常常说,回家过年吧,回到故乡。故乡到底是什么?

    其实啊,故乡的概念是相对的。世间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世间本没有故乡,异乡漂泊的人多了,也就有了魂牵梦萦的故乡。

    如果不曾背井离乡,又怎会在种种不熟悉不习惯之间,才会想起曾经习以为常的一切的好?

    就如同那串酸甜可口的糖葫芦,那略带“土气”的方言,那个我至亲的人......

    "当时只道是寻常"。习惯的,就理所当然地以为不会改变。改变了,就会不习惯。只有当我在两千公里之外远离了这一切,才会发现,曾经忽视的不上心的,原来才是最值得珍惜之处。

    如果说人是一只刺猬,不得不蜷起身子,浑身竖刺,对抗外界社会的一切明枪暗箭。那么家,就是一个可以放心卸下防备,甩去疲惫,将柔弱雪白的肚皮示于人前的地方。

    不管回不回去,故乡和亲人就在那里,随时等待着敞开双臂,拥我入怀。

    不管有没有钱,有没有时间,过年能回家看看,都尽量回家看看吧。

    订好了回家的机票,我眼前仿佛出现了这样一副景象:家里流水样地端上一道又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下了飞机正好赶上无聊的春晚,一起在家门口贴上春联......

    希望今年回家,能和家人团圆,过个好年。


    作者简介:

    我是林雪原,95后狮子女,漂在许多大城市。柔肩担道义,拙手著文章。视写作为生命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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