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圣

作者: 拾六_ | 来源:发表于2021-05-23 11:09 被阅读0次

    “你看,有鸟群盘旋在夜晚的公路。”说话人一边说着一边将镜头拉近,透过近镜头,他也更清晰地看到那群鸟的模样。

    “是鸿雁!”看清楚后他脱口而出道。

    “对,是鸿雁。”她回道。“它们的一个伙伴刚刚掉了下来。”她接着说道。

    “所以它们才一直徘徊?可夜幕快要降临了。”他放下了准备拍照的镜头向她看去,倒不是期待她的答案,而是因为她和他分享了这消息。她,总归比他细心些。

    “对呀,夜幕又要降临了,它们也要离开了。”她回道。当然,她倒也不是多了解鸿雁,只是从她的角度看去过,它们的领头雁显然已做好了继续领飞的准备,它们的队伍也正在杂乱中成型。“总归是要继续向前的,不管是鸿雁,还是他们。”她在心里这样想着,没说出来。

    “你总是比我观察的仔细些。”他收回了目光,继续朝鸟群看过去,但目光中不再只有鸟群的模样,他惊奇的发现,她的样子正在比鸟群更远的地方一点点成型、放大。

    当然,她,自然不是此刻在他身旁的她的,她,有个温婉的名字,叫梁宛。他和身旁的她此行的目的,是为她、梁宛,一个已经离开的人。

    “金芝,我好想你。我已经知道那坏消息七天了,或许不止,我已好久不看时间了。自从听到那消息后我就一直坐在窗前,从白天到夜晚、从夜晚到白头。我想,那消息或许有误,于是我就等着,等着你从窗外边探出个头来。那时,我便可以逮个正着,借此笑话你一番。可你怎么还不来呢?”

    “金芝,我好像看见你来了。果然如我想的一般,你先是从窗外探出半个头来,结果被我逮了个正着。然后,我们便相互对着大笑。我还发现你的头发已经比我的还长了,我想让你进来给你理理,你说你不喜欢长发的。可你怎么不进来就走了呢?”

    “金芝,你过得还好吗?我在说什么胡话。你都已经不在了,又怎么会有过得好与不好这话,可我又希望你过得好。你…你还是托些梦给我吧,不然我大概要忘记你了。”

    他第一次看到梁宛的这些笔记是在一六年的夏天,她写了很多很多,特别是在金芝离开后,仿佛时时都在写,长时有满满两页,短时也就只“金芝”二字。

    他不懂梁宛为什么可以念着金芝这么久,久到她自己也离开了。直到没多久,一六年的秋天,他遇到了她,此刻在他身边的她,他好像懂得了一些。

    “我喜欢你,因为你眼里有光,那是热爱的模样。”这是她在某个安静的早晨,当他们晨跑完并肩坐在长椅上休息时她对他说的。然后,她转过头来仔细盯着他的眼睛,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接着,她慢慢凑过来,她,吻了他的眼尾,轻轻地、生涩地,但他能感觉到她深深地爱意。她,从一开始就是个比他更勇敢的人。

    “梁宛一直念着金芝,是因为她没能像金芝那样勇敢。金芝曾邀请过梁宛和她一起去阿富汗,可梁宛没能和她一起去。于是,当梁宛听到金芝遇难时,她又充满了自责。”后来他和她说起梁宛的事时,他觉得应该是这样。

    “可是你说过,金芝是见过六十年代的阿富汗的。可那梁宛没见过,所以她不能想象金芝记忆中那悠闲,繁华甚至自由的阿富汗,即使金芝给她看那时的照片,她更多的也是惋惜。”她说道。

    “是啊,梁宛知道的从来都只是战争中的阿富汗。”他接道。

    “可梁宛一次都没去过阿富汗,金芝却是永远的留在了哪里。”他接着说道。

    “我们带她去吧,她梦里也总该尝试过千千万万遍、去过千千万万次。”她突然提议到。听了她的话,他不得不再一次佩服她的勇气,因为,战争在阿富汗从没真正地停止过。她,是像金芝那样的人。

    “好。”

    ……

    “走吧,鸿雁已经飞走了,我们也该继续上路了。”良久过后,她的话把他早已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嗯,走吧。”他答道。

    “如果谁掉队了,不要悲伤,也不要停下脚步。”她突然声音不大地说了一句,却不是对着他说的。但这话倒叫他的心突然悬了一下,他没有接话,继续收拾东西。

    “你收地毯吧,我先把这些拿到车上去。”他对着她说道。他们黄昏就在此处休息了,这会儿天空只还余下一丝微光,夜晚的大幕终究还是拉开了。夜,已悄然降临,他们就要开始夜行。

    “你睡一睡吧,我一个人开车,这晚上也没什么景色可看,除了黑还是黑。”等都收拾妥当上路后,他说道。

    “现在也还睡不着,我和你说说话吧。”她回道。“你以前是不是也有这主意?”她接着问道。

    “什么主意?”他一边开车,一边问道。

    “带梁宛去阿富汗。”她答道。

    “没有,我不知道她的执念这么深。金芝是零二年遇难的,她一开始听到消息后人很恍惚,后来,虽然她仍旧会呆坐在窗前,但人已经清醒很多了。所以,我觉得时间总会慢慢平复她的伤痛的,可是,直到16年的春天她离开后,我才发现,她只是选择了自己默默消化这过去的漫漫十四年罢了。”他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她在一旁听得仔细。

    “她的执念那么深,她该自己去的。”她叹息道。

    “这我也想过,一开始我也想不通。虽然我知道她的身份使她不能只身前往有系统性风险的阿富汗,但如果她想去,她有许多种办法可以去的。可她没去。直到我翻到一篇她零八年的笔记,她那一年只写了一篇笔记。那笔记中写道“如果再也没有了拿起摄像机的力量,那又如何执笔?战争,还是战争,只有战争。”

    “她是被战争给击垮了?”她问道。

    “大约是的,她后来或许试着从金芝倒下的地方站起来过,因为她的笔记上有过系统查询的资料,可关于阿富汗,她好像了解的越多,就越痛苦。”他答道。

    “那她执念的是金芝倒在那片土地上还是那片土地?”她突然对他们此行的目的有些怀疑了,因为或许梁宛一点也不想到那片使她痛苦的焦土。

    “都有,她痛苦的是自己没能和金芝一起去那片土地。她和金芝,作为记者,在战争发生以后,想去那里,想拿起自己的摄像机和笔,做些什么。”他想了想说道。他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梁宛的人了,可他也不知道自己了解的是不是真实的梁宛。

    “算了,如今都在路上了,也就不在意这些了。我们,就好好感受这旅程吧。”她说道。其实,她早已因为胡赛尼的三部曲对他们即将去往的土地产生了兴趣,可她却始终少了一分动力,直到听了他讲的梁宛的事儿,她便就此下定了决心。

    “嗯嗯。”他回应道。作为一个喜欢极限运动的人,即使这趟旅行充满未知,他也该勇敢向前。只是,这一次,他的身旁多了她。而这,会让他更有勇气。

    “战争,还是战争,只是战争。”从梁宛的笔记中他感受到那种繁华会逝去,折腾的却永远是更迭在时间里的人。

    可此刻,他想为那笔记写上尘封语:就像已经飞远的鸟群需要继续向南飞一样,人,也自有其使命。而那使命,就像朝圣,即,为信仰而活。梁宛,一个用笔抗拒战争的人。

    此刻,车子引擎也该如鸿雁振翅般充满力量,奋力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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