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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夜又逢末世人,珍惜今宵记住我。

凉夜又逢末世人,珍惜今宵记住我。

作者: 你的荣光 | 来源:发表于2019-02-07 21:53 被阅读15次

    刚认识张艾宇的时候,他还不叫电竞怪猴,就叫张艾宇。

    第一次认识他的时候还是小学四年级,他家住的家属院离我们家近,附近的小孩都上一个小学,上学放学的时候总能遇见,何况就他那个闷骚的样子,我们那一片的小孩基本上也都认识他。他爹脾气暴,也爱喝酒,喝完酒就打他,有时候晚上总能听见他爹“瓜娃子瓜娃子”的喊,就是没听见张艾宇喊疼,第二天脸肿得跟傻逼一样。还一脸兴奋的跟我说孙悟空一拳就把比克大魔王给干翻了。

    他们家那时候是开小卖部的,所以我们那时候基本上也都围着他转,因为他爹给老师送过两条中华,他还是班长,又有钱又有权,跟现在也没什么区别。前几天我问他是不是百度给他发工资,他还是小时候的那个闷骚劲,嘿嘿两声说了句sb就给挂了。像张艾宇这种的人,是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装逼的机会的,虽然那时候我们班的门上都贴着“请讲普通话”,但是真正平常说话还说普通话的就只有他,要是其他人,我们肯定一脸不屑的说他装逼,不过因为总得去他家蹭动画片看,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的在心里骂他sb。尤其是早上在小学门口当值周检查红领巾的时候,他就格外的意气风发,就跟刚透了奥咪咪的uzi一样。遇见不熟的或者平日里瞧不起他的,就得追到人家脸上问他是几班的,叫什么名字,他妈的我们一个年级也就二百多人,在一起住了七八年了,连他们家的母猫下了几个崽都知道,张艾宇就非得让人家红着脸,一脸愤懑力透纸背的写下自己的名字才心甘。若是遇见像我这种跟他关系好的,即便我戴了红领巾都得让我摘了然后大手一挥的让我进去,跟他妈sb一样。

    虽然那时候我跟张艾宇比较熟,但是我从心底还是很反感他的,主要更多的还是因为他家有最新的七龙珠漫画和吃不完的辣条。因为他爹管的严,所以他的成绩一直挺好的。加上他在老师面前又是另一幅嘴脸,我妈在骂我的同时总不忘加上一句“你看看人家张艾宇”,总会让人觉得一个小学生学习好对于一个班长来说是几乎不可能的,但是他做到了,他就不是正常人,就变成了一个超级赛亚人,而我在他跟前就像贝吉塔刚来地球遇见的那个战斗力只有五的农夫一样。可能也是因为他家有喝不完的牛奶,所以他比我们的个子稍微高了那么一点,也或许是因为这稍微的一点,让他有了俯视别人的资本,在路上见到我们的时候也不会主动打招呼。顶天了朝我们笑一下,不过这种情况基本上是在旁边有大人的时候才会发生,他还会轻轻弯下腰,对着我妈用普通话说声“阿姨好”,然后我就在我妈的后座上发懵,这特么谁顶的住啊,然后我妈一边局促的回应,一边掐我一下照例说着“你看看人家张艾宇,多有礼貌”,那时候我真想把他杀了。

    基本上也都是我们一脸殷切的跟他打招呼,他就电视里腰带很高的大人物一样,装模作样的点点头,把手背到后面,一脸和蔼的慢慢走到我们人群中央,我们就像是过年被慰问的群众一样,好像跟他讲话都能变成一种炫耀的资本。有时候我们问亚奇洛贝是不是比饺子天津饭那群臭鱼烂虾强的多的时候,他也不回答,过了一会说“卡卡罗特变身超级赛亚人2的时候是真滴帅”,cnm,你不能说是孙悟空吗?装什么大尾巴猴呢?我其实不明白那时候我的那种心情叫做嫉妒,只是偶尔也会憧憬一下被人群注目的感觉,这和没做完作业站在教室后面的感觉是不一样的。那时候我总在人群的外围,虽然也好奇龙珠下来的剧情,但是一直也心里倔强的默不作声。张艾宇的眼神越过人群看向我,“罗翔,放学后我把第二部借你看。”我不知道他是怀揣着什么样的想法说出这句话的,不过那时候我被那群渴望妒羡的目光注视着,感觉我要是个姑娘,指定就以身相许了。

    虽然不知道他当时的那句话是真是假,不过我还是挺期待的,因为电视里的龙珠剧情太慢,有点地方我连台词都能背下来。于是放学后我扒拉了两口饭跟我妈说去张艾宇家写作业就跑了,就在我们家属院的门口,依靠着一棵大梧桐,因为他们家是开小卖部的,前面有一块大大的玻璃,要是谁想买个东西就得把头从那个玻璃里钻进去,每次看见我总是想起来电视里探监的画面,或者上面有一把锃亮的铡刀,一有人钻进去就会落下去,然后张艾宇家里那些装辣条的箱子里装的都是大大小小的人头。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张艾宇他爹推门出来正好看见我,用手在污渍的衬衫上蹭了蹭,讨好般的满脸堆笑,“翔翔来了,宇宇在屋里呢。”

    说实话他爹长得有些不怒自威,再加上爱喝酒脾气暴,所以基本上也没什么孩子乐意去找张艾宇玩,再加上他那个闷骚劲,也实在不招人待见。若不是我打小就认识他爹,就他爹这个长相,我总以为是入室抢劫的杀人犯。我战战兢兢的打个招呼就往张艾宇的屋子里走,刚推开门就看见他屋子的墙面上贴着大大小小的海报,当我又酸又恨的时候才发觉张艾宇背着身子伏在桌子上写作业。顿时感觉到我书包里的作业更沉了,本来就是个幌子,没想到还把自己给整的负罪了。看来老师说的没错,每一个好学生的背后都有着无数次挑灯夜战的努力。张艾宇的背景瞬间高大了起来,本来有些昏暗的灯光刹那间如同烈日那么耀眼,我心里那点龌龊的想法暴晒在阳光下,组成硕大的耻辱,让我无地自容。我像泄了气的充气娃娃,也少了看龙珠的兴趣,低着头把作业从书包里掏出来准备解一元二次方程。可能是我的动静太大,张艾宇显然吓了一跳,没想到突然有人进来,抖抖索索的把前面裤子提上,然后把桌子上的漫画往抽屉里塞,动作太急没注意,磕到了抽屉下沿然后跌落到地上,拿着数学课本的我看见地上湿漉漉的《猫眼三姐妹》,陷入了沉思。

    张艾宇的镇定让我感慨他就是当班长的天命之人,他扭过头,眉毛挤在一起,不冷不热的盯着我,反倒我变成了那个被脱光衣服扔到大街上的妓女。我有些不自然,低着头看着脚下的《猫眼三姐妹》,就准备承认错误。“对”字还没开口,张艾宇就说,“你怎么不敲门?”完了,我就不乐意跟这种类似班主任的孩子玩,一肚子的心眼,一下子我就成了那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罪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跟个电线杆子一样杵着,右手紧紧攥着作业本,心里背着桂林山水甲天下。

    “算了,下次注意。”张艾宇云淡风轻的把地上湿漉漉的漫画捡起来放到床垫下面。然后起身从书柜的第二排抽出一本七龙珠的漫画丢给我,出门的时候问我“喝可乐不。”我下意识的点点头,可能当时他问我喝敌敌畏不,我也是这个表现。桌子上放着各种各样的零食和水果,看的我眼馋。归根到底我也还是个上四年级的小屁孩,咪咪虾条和大刀肉就躺在我右手三十公分的地方,一馋口水就多,一边翻着漫画一边瞥着虾条,等张艾宇端着可乐回来的时候口水留了一桌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白洁来过呢。张艾宇一眼就看破了我的心思,推了推盘子,用嘴努了一下向我示意。也对,毕竟他们家是开小卖部的,这种东西他可能早就吃腻了。我兴高采烈的撕开包装,盘着腿把漫画放在腿上,用脸蹭着一页一页的翻,有时候不小心把油弄到了书上,他也不介意。老谋深算的看着我,那种属于孩子般的快乐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点影子,他看我吃的起劲,也跟着吞口水,但是也不下手吃,狠狠地喝了一大口可乐,就那么直直看着我。我们两个跟同性恋一样在一个狭窄的屋子里待着,我不明白他到底怎么琢磨的,反正他不说,我就心安理得的接着吃。

    后来我们越来越熟,毕竟我也是去过张艾宇家里的男人。但是他爹那个凶猛的长相,就已经不是一般小孩子能够克服的副本,我在跟周围的人炫耀说他家有一整套的七龙珠的时候还是能惹得一大片羡慕的眼光。后来当他们讨论弗利萨有多猛的时候,我和张艾宇已经在争螺旋丸和千鸟哪个更牛逼了。除此之外,我们开始没事就凑一起玩游戏机,那时候张艾宇家里有钱,他爹买了个带游戏盘的步步高VCD,因为其他孩子也不敢去他家,所以二号手把的位置也总是我的。在我妈的眼里张艾宇是说普通话礼貌懂事学习好的孩子,也乐意让我跟他一起玩。不过他太科比,就连玩赤色要塞里,那一绿一红的小车,他都救了好几个人人质了,发出来的炸弹都已经能够朝四个方向打了,还是不让我救。有时候我不满的吧唧一下嘴,他还要装成喉咙不舒服的样子制造一声“不玩你就滚”的咳嗽声来暗示我。所以那时候的我为张首是瞻,最tm气的是玩松鼠大战,他都能一边吃着苹果一边看着我搬着他走。

    那时候玩的久了,光盘上的游戏也几乎满足不了我了,到后来张艾宇玩魂斗罗的时候让S弹给我也没多大兴趣了。不过之所以他叫张艾宇,不叫张伟李强,就是因为他不一样,虽然还是高深莫测的样子,但是总能引领我们走向时代的前沿。有一天神神秘秘的找我去他家,说要给我看个好东西。一般张艾宇有这个表现的时候是真的有好东西,上次他这么说的时候,还是跟我看裸体扑克牌的时候,看的我口干舌燥,对着水龙头喝了好半天的水才安定下来。这个时候,张艾宇在我面前已经收敛起很多可以装B的机会了,他猥琐起来喜欢弓着腰,用牙咬着嘴唇,眼睛挤在一起,笑的时候是阴恻恻的,当时我一直想找一个词来形容这种笑声,后来看小说的时候发现了“桀桀”才遂了我的心意。我刚到他屋子里,他就把门反锁,窗帘拉上,然后从他爹的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没有封面的光碟,小心翼翼的放入VCD中,他兴奋的发抖,于是我也期待起来。然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不对,一根硕大无比的j8,看着屏幕里甩着同样硕大的肉球的女战士一脸渴望,我没由来的感觉一阵恶心。那个重口味的画面一直到现在都让我的心里充满阴影,然后我几乎是怀揣着礼貌的心态坐在沙发上看张艾宇满脸通红的蹲坐在屏幕跟前,过了一会就急急忙忙的冲向厕所,然后又急急忙忙的出来。看我没什么兴致,就关了VCD,说着没意思,然后叮嘱我千万不要说出去。我鬼使神差的点点头,就像当初他问我喝不喝可乐一样。

    从此之后,我们的关系就更为的密切了。好像同时做了什么了不得的恶事,就跟上了一条贼船一样开始肝胆相照。后来我们那陆陆续续有人开了游戏厅,说是游戏厅,其实也都是在家里支了两个手柄,一般都是老头老太太开的,一个小时两块钱,拿个小本子记着,到时间了就催个不停。像拳皇之类的游戏也都没有。就像是原来在VCD里面的游戏一样,不过要高级的多,就记得那时候玩过的有饿狼传说和一个弹珠警察还能骑驴的游戏,最喜欢的是有个七龙珠的格斗游戏,大招要搓好几圈,后来张艾宇把那个手柄摇断之后就不让我们玩这个游戏了。那时候刚过年,马上要上初中了,一大片的孩子也都乐意去游戏厅玩,张艾宇几乎每一个地方都熟知,带着我东拐西拐的,就能窜进一家有设备的游戏厅,刚对大爷大妈说完新年好,这边就喊着CNM。我没钱,基本上都是蹭他的玩,有时候张艾宇没钱了,也还是硬气的说让我出五毛就行,剩下的他想办法。那时候我就跟他说要是我以后有钱了,就早上六点开始坐这打tm的一整天。张艾宇听完不可置否的笑了笑,然后转头出了门。你装nm的成年人啊,明明刚才你也在后面看别人玩好不玩!!!

    张艾宇的成绩一直不错,比起我们这种臭鱼烂虾自然是好很多,本来都以为他能考上我们这最好的初中,但是我们开学的时候,我还是看见他来报道了,还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双手插在兜里自顾自的走。后来我问他,他说考试的时候睡着了后半张忘记写了。我明知道他说的是假话,也不愿拆穿他。值得一提的是,他也不再是班长了,当班长的是一个家里开超市的肥仔。在我看来,这事要是放在我身上,那我指定受不了,整不好也得弄个抑郁症什么的折腾两天。不过张艾宇还是那个样子,不咸不淡的,虽然我们已经很熟稔了,不过有时候我还是猜不透他的心思。那个时候我们也都开始接触电脑了,而且像暴力摩托这种游戏也会觉得无聊了,总是会跟家里说去文化广场锻炼身体,实际上骑着自行车去离家很远的地方玩罪恶都市。虽然网吧里坐着的都是没什么钱的穷学生,即便到时间了也还是会死皮赖脸的再拖一会。nuttertools的变态武器和第二个城市才有的直升机都是张艾宇告诉我的,这种沉迷不比以往,以至于很快张艾宇的成绩就跟我差不多了。

    像我们初中,基本上也都是些成绩不怎么样或者家里没什么钱的学生,就拿我们班来说吧,就只有四十几个人,还有三五个成天出去上网,就按四十个人算。这种班级里也还是分有阶级的,前两排是刻苦读书的学生们,且不说他们成绩好不好,关键是刻苦。老师也乐意跟这些学生们讲课,互动起来的样子才算得上是一个课堂。不过剩下的这些学生就不好说了,有像张艾宇这种上课闷着头画小人的,又像我这种睡不着又强迫自己睡觉的,还有在课桌下面摸女同桌大腿的,更过分的是最后一排的男生上课手冲比谁射的快的。最快的那小子外号叫地龙,好像是因为他当初生吃了一只壁虎,大家都觉得他最牛B,每次他得冠军之后总是很神气的歪着凳子靠着墙,一边瞥着剩下几个努力奋斗的选手,一边大声的附和讲题的老师,引得同学扭头停驻,好展示他神气的脸。

    地龙是那种典型的非主流,这个概念是以后我才明白,当时只是觉得他们帅。喜欢留长长的毛遂,必须要遮住一个眼,穿紫色或者红色的,反正花枝招展的衣服,吊裆裤,帆布鞋,中间必须有一根白色的腰带露出一大截,在学校门口等着馍夹菜的时候看见漂亮的女生就吹口哨,在网吧跳QQ炫舞能跳反手十星不带喘气的。这样的人跟我和张艾宇是不一样的,鉴于他爹的威名,首先光是发型我们两个就不合格,于是也被地龙们嫌弃。那次看见地龙华丽酷炫的QQ空间的时候,我死活要克隆一个,只见地龙甩了一下前面的刘海,然后吐了一口烟,说“ぁ誐の漃寞,ィ尔丕配慬¥”,自此我也打消了这个念头,然后和张艾宇疯狂RPG火影羁绊。

    那时候张艾宇的爱好就是画小人,一般在课本的右下角连续画个几十页,翻动的时候就跟连环画一样,物理老师几乎跟大番薯长得一模一样,张艾宇画得惟妙惟肖的,再加上物理老师有口音,每次讲课都能惹得哄堂大笑。张艾宇就在下面翻着课本,学着物理老师的口音,笑得跟得了癫痫一样,然后周围的人也开始欢乐起来。班里的人笑得越大声,他就越卖力。我坐在第四排靠窗的座位,看着满脸笑意的张艾宇,感觉他又回到了小学被人群包裹起来自信的模样。这种能让一整个班都活跃起来的人一般很受姑娘们的待见,不受混混们的召见。我们重庆话管这些混混叫做“杂皮”,这种人平时嬉笑着骂街打人,谁也不敢吱声。他要是犯贱打你一下,你要是还手,他就喊人真的打你一顿,你要是不还手,他就笑嘻嘻的去别处犯贱了。以前小学的时候可能碍于他班长的身份,到了初中,可能也都记恨起大人们说过的“你看看人家张艾宇”,也都开始有意无意的挑衅他。刻意的碰一下他的桌子,或者从背后拍他一下。我总担心哪天正上着课就突然从外面来了一群人拿着凳子指着张艾宇就砸过来,这个时候我总觉得张艾宇有点可怜,或者是一下子的落差太多,让我心里的期许有些破碎。

    有一次兴许是张艾宇跟班里的姑娘说话笑得太大声,让地龙有些不乐意,借着说要看张艾宇画在物理书上的连环画,他不给,于是两个人就撕扯起来,然后拽着出了教室。 我怕的要死,又怕张艾宇挨揍,就跟在人群的后面不远不近的观望着。地龙比张艾宇矮了半个头,气势却丝毫不弱,扯着张艾宇的领子就往楼梯口带,张艾宇一挣,地龙差点摔了个趔趄,周遭低声的哄笑属实让他脸上有些挂不住,蹦起来踹了一脚张艾宇的后背,张艾宇刚要还手,就被后面三四个人推搡着挤到了角落里。我心急,又怕被他们打,只想窜到前面看看张艾宇怎么被打的,好回去绘声绘色的讲给他嫉恶如仇的老爹听。没成想,我一挤,直接窜到战场的中心,他们几个人也歇了脚,扭过头看我,地龙喘着粗气,指着我的鼻子说“饶罗翔,你牛B啊,”我本想怯生生的回一句话再钻回人群,就听见张艾宇大喊了一声“好机会,小杜!”,一脚就把地龙踹翻到了地上,然后就厮打了起来。后来教导主任来的时候,我躺在地上,脸贴着冰凉凉的地面觉得很舒服。我看着张艾宇起来,关切的看着我,我说了一句“水。”只见张艾宇起身便往教室里钻,拿了半瓶喝剩的果粒橙,走到我跟前,犹豫了一下,然后拧开瓶盖仰起脖子喝了个干净,随即跑到水龙头跟前,灌了满满的一瓶,火急火燎的跑过来递给我说,“喝吧。”

    我tm当时一下子想到了死。

    不过经此一役之后,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就更为的密切了,甚至连考试成绩也都差不多了。他爹一看这不行啊,就蹿捣着我们两个住校,因为那时候我们学校走读生是不用上晚自习的。这可倒好,到初三的时候,几乎晚上雷打不动的逃课去上网,有时候放了学回来还跟老师打个招呼,有时候赶上地下城有活动,晚上还要翻墙出去上个通宵。那阵子学校查的严,被抓住上网都要全校批评,在国旗下念忏悔书的。所以上通宵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尤其是网吧附近的那家包子店又特别好吃,几乎每一个有着伟大勇气的少年早上回来都是承载着几个宿舍的殷切的。那天赶上地下城三倍经验,张艾宇又刚出了个40的紫色巨剑,死活要拉着我出去上网。他打头阵,我在后面跟着,他刚刚翻过墙,准备往外面跳的时候,一下子冲出来五六个拿着手电筒的老师,指着墙上的张艾宇问是哪个班的,我在围墙这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在沉默了三四秒之后,张艾宇操着一口普通话,“老师,我能进去么,顺路给我弟弟送点生活费。”这一下子把老师们都给整懵了,沉寂了一会厉声说“这都什么时候了,明天再来,走正门!”

    “得嘞。”张艾宇翻下墙,在老师们的目光中消失在夜色里。我回到宿舍,做了一整晚的噩梦。

    梦里我的身上长满了香菇馅的包子,一大堆的人围着我转圈,时不时的从我身上抠下来几个包子,贴着我的耳朵大口的咀嚼着。我被人高高的架起,后面排队的喘着粗气都在等着吃我身上长出来的脖子,后来人群挤挤挨挨的,几十只手涌过来撕扯着我的身体,甚至直直的扑过来啃噬着我的肉,我疼的死去活来,早上醒过来的时候背后一身的汗,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吃包子了。

    第二天张艾宇回来的时候满脸笑意,包里放了十几块钱的香菇味的包子。我捏着鼻子吃了好几个,听他说着昨天晚上的传奇。说到最后突然面露羞怯,怎么也不愿意往下说了。我指责他跟个娘们一样磨磨唧唧的,他才长舒一口气说他网恋了。“网恋?”这个词对于我来说是个陌生的词汇,虽然我也怀揣过悸动,那种渴望或萌动在教室的风扇上悬挂着,发散般的涌入每一个青春靓丽的姑娘的心口。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我有些不适,有种掌控不了的挫败感。突然听张艾宇这么说,我没由来的感觉有一丝失落。这种失落很奇怪,既代表他从我身边的离去,又代表他从此以后与我的不同的。我怀着莫名其妙的情绪,听他讲那个叫乔乔的姑娘。

    乔乔是跟他一个公会的,跟那些夹着腿嗲声嗲气的恶意卖萌女不一样,她的声音听起来比较粗犷,我们头一次在网吧玩的时候,乔乔在公会里发语音,张艾宇还把耳机递给我说,“有女的,骂人贼厉害。”好像在网络世界里,有个活的女性能撸起胳膊光着膀子骂人的,才是像春哥一样让我们放在心里敬仰的神。他们那个破公会只拉玩剑魂的,叫什么众神殿,我三十二级的红眼死活不让加,张艾宇摆出一副没办法,我做不了主的姿态显示自己的无能为力。关键他们那个公会好几级呢,每次一升级就给好几个复活币。乔乔玩的是个召唤师,一进图就跟在人后面放哥布林,然后就在下个房间的门口等着。后来她也进了他们公会,我一问,张艾宇就嘴一撇,人家是女的。我就恨我少了个批,也少了十几个复活币。主要是那次在网吧看见有一个四十多的大汉玩魔兽,大庭广众的一边喝泡面汤,一边夹着声音唱《客官不可以》,一口一个宝贝别生气,让我对虚拟的网络产生了难以想象的恐惧和对乔乔重装坦克的幻想。

    “不是胖子,真的,给我发照片了!”说着还把手机给我,屏幕里的女生嘟着嘴,梳着梨花头留着大多数女生都有的韩式一字眉,照片里暖色调的滤镜确实勾勒出了几分精致。“乔薇,怎么样?好听吧。”张艾宇语气里的骄傲让我找回了当初那个一脸不屑的说着卡卡罗特变超二的样子。

    “那你也跟她说你名字了?”

    “哪会。”

    “说不好是假的。”

    “我说我叫饶罗翔。”

    “你妈逼。”

    就这样,饶罗翔和乔薇网恋了。有时候坐在网吧,听见他们在耳机里你侬我侬的,属实让我感觉别扭。尤其是乔乔在屏幕里一口一个“翔翔,我爱你”的时候,我总觉得张艾宇的头顶少了点什么。不知道乔乔家里干嘛的,反正张艾宇的剑魂刚刚四十级的时候就给他买了把双龙魔影剑,可把我酸坏了,那时候张艾宇把做商人挣的钱,全买成喇叭,就站在凯丽那刷了一整晚的“乔乔,我爱你”。那时候我真的信,要是谁给我整把流星落,我管她是坦克还是航空母舰的,照样爱的死去活来,分手了就割腕。

    后来快中招考试的时候,张艾宇他爹硬生生的请了两个家教,不分昼夜的手把手的教,有时候我在门口晃悠他爹都不肯。到了考试的时候物理实验,我抽的显微镜,观察细胞,旁边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眼镜比啤酒瓶底都厚,我把脸凑到显微镜上什么也看不见,摆弄了几下镜头,那老头问我观察到了没。我点点头,看着他给我记了一个八十。心里盘算着着有什么难的,就听见老头小声嘟哝着“你个瓜娃子,盖子都没打开,你能看见个锤子。”

    再看见张艾宇的时候就到了放榜那天,跟初中生活中那个得了21综合征的低能儿一样让我们扶着,死活不敢看,还是我去看的。分数一算能上市一高,一下子眼泪鼻涕就出来了。旁边一阿姨就安慰说“小伙子别难过,来年再战”,张艾宇点点头,然后回家找他爹要钱,喝了一宿的酒。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爹帮我选了个中专学了个数控机床,整天轰隆隆的,班级七十多个男的,在宿舍互相撸管的都有。我走的那天,张艾宇去火车站送我,手里捏着根烟放在兜里,也不说话,总是抬头看还有几分钟车才到。我知道这小子不耐烦,何况都是老爷们,这么一弄显得更加像同性恋了,我生怕下一刻他就顶不住抱着我开始哭。

    “车来了,赶紧把你这sb拉走吧,留着碍爷的眼。”张艾宇把在兜里揉断的烟拿出来扔到地上,用脚尖碾着,也不抬头看我。后来他才说,“老子最烦的就是送人,真是死矫情,弄得跟这辈子再也不会见了一样,让人恶心。”我听着火车的轰鸣声,在一阵袅娜的雾霭中离开了重庆。后来的三年,我也就只有每年的寒暑假回来,每次回来都能听见他跟我吹逼,说班里的老师长得像马三立,一讲课班里就睡倒一大片;说高二有个女的堕胎被发现了,结果是他班主任的;又说他打到尊五,跟我PK能让我一只手....反正说了好多好多,多到我都记不清了。

    于是我问他,“乔乔呢?”

    张艾宇突然哑了火,吸了一口烟,把杯子举起来说“喝酒。”

    “乔乔是个好姑娘。”第二天下午,我扶着门跟刚被五十多个大汉轮过一样虚弱无力的时候,张艾宇站在窗户边,背对着我说着。我不明白他说的这种好是那种好,感情这东西就跟歌里唱的一样“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来的时候挡都挡不住,不来的时候一辈子也看不见一次。只听见张艾宇叼着烟断断续续的说,含糊不清的,悲天悯人的,满脸愤懑的,总之他的这个样子我没见过的。

    我没见过张艾宇这么落魄的样子,就像我从没见过重庆下雪的样子。说来也奇怪,被叫做山城的重庆,就像是被山包裹起来的摇篮,但是干冷的风却没有丝毫怜悯,冷冰冰的极其干脆的打在人的脸上。像是有一把匕首跌落在罅隙的冰缝中发出的尖锐又空漠的声响,鲜有雾霭,青山环绕中的阴晴是分明的。在破晓的黎明,天边来的第一缕曙光映在窗户上,在客厅里拉扯出一道长长的光斑,那些裹挟在空气里的烟尘袅娜着环绕盘旋,像是在雨季奋力拔节的秧苗,伴随着寂寞或孤独,在一个下午就能长成参天大树。

    乔乔来找过张艾宇,还在他学校附近租了个小房子。里面放的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几乎都没用过。一天到晚的吃米粉,附近有家卖酸辣粉的店顶有名,开店的一对不知道是夫妻还是姐弟,味道地道又好吃,我们上学的那会总来吃,主要是女主人的胸部非常大,尤其是夏天,我们都喜欢坐在屋里看她,有时候米粉凉了也忘了吃。她也不说我们,眉眼弯弯的帮我们再热一遍。有时候他们在后厨和面发出的声响,总会让我们想象出一些美丽动人的画面。

    我跟着张艾宇来到他们的出租屋,地上还散落着不少蜷缩的卫生纸,这要放两年前,这就点东西就够我撸一宿的。我看着屋子中央摆放的大床,脑海里想的全是天海翼老师的样子。那时候张艾宇办了走读,一下课就往这钻,前半夜跟乔乔一起去网吧玩英雄联盟。张艾宇选个ez,乔乔选个拉克丝,刚开局就站在红BUFF那猛摁Ctrl+2,嘴里加个配音,乔乔会娇羞的打他一下。有时候情到浓处,红buff没帮打完就回屋子开干了。要是忙活的快点,还能赶上打个一级团。

    那时候张艾宇喜欢玩贴吧,在李毅吧经常发些“我护了一个失足,她要跟我结婚,我该怎么办?”“大家帮我看一下,这两个女生,我要选哪个?”诸如此类的帖子,要是没人理他就在QQ上给我发链接,让我回复“CNM,你是谁,为什么发我老婆照片”,然后就有一大堆被钓鱼的回复“喜闻乐见”,我们就隔着屏幕跟着傻笑。我被张艾宇拉着入了英雄联盟的坑,那时候刚出的英雄还是丽桑卓。张艾宇带着我和乔乔在人机里选个剑圣大杀四方,给我选了个盖伦,说这个牛批,出肉就完事了,然后一把人机玩了五十多分钟,我出了六件狂徒在泉水里转圈。乔乔就在旁边笑盈盈的笑,隔着耳机我都能感受到那种欢愉。

    我不怎么玩贴吧,平常跟人争论的也是科比和詹姆斯谁才是联盟第一人的话题。那个时候WE刚拿了LPL5的冠军,60e如日中天,作为最早一批关注赛事的张艾宇来说是欣慰的,但是粉丝是盲目的,不容置疑的。在他们的眼中,微笑就是给AD加上C的男人,若风就是世界第一中单,卷毛就是世界第一机器人,而就算被PDD压了100刀的草莓也还是最帅的。所以张艾宇有些动摇了,因为从小他都不是一个合群的人,迎着狂热的人群他发出了呐喊,虽然在他们眼中是弱不可闻的,但至少是需要勇气的,尽管这股勇气是很廉价的,没有人在乎的。所以在“农夫山泉杯”之后,我跟着他一起变成了狗儿子。我不看比赛,就只是跟着他在贴吧里和单纯可爱的60E互动,有时候他累了就回出租屋和乔乔互动,偶尔时间久了也会说累了。妈的,老子也想这么累法啊,乔乔爱的是饶罗翔,不是张艾宇啊,你个畜生!

    那年暑假张艾宇完全沉浸在青春的欢乐中,找各种各样的理由不回家,有时候晚上完事了饿的厉害,乔乔还起来光着屁股给他弄碗泡面。一连十几天没回家,再好的理由也兜不住啊,他夜夜笙歌,酒池肉林的,我从他们家门口过都得小心翼翼的。后面那次我妈硬是让我去买醋,我推着自行车就准备去那个死肥仔的超市,我妈用围裙擦了擦手,用手努了努暗示我去张艾宇他们家。他爹老远看见我就喊着说让张艾宇今天晚上回家,那语气就跟没改版的德玛喊“人在塔在”一样,我应了声。心里本来还琢磨着说不知道他在哪,但是他爹这语气我也不敢多加逗留,拿着醋就往出租屋赶。刚到胡同口,就看见张艾宇穿着人字拖在门口抽烟,看见我了还挥手致意“来了啊。”我走过去说,你爹找你着急了。他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踩了烟就往回走。我扭过头看见出租屋亮着的光和院子里挂着的白色胸罩,紧紧的攥着手里的醋跟在后面。

    刚到了他们家门口,就能感受到一股肃杀的气氛。我盯着他们家泛着昏黄灯光的玻璃窗,想象着那口铡刀会怎么干净利落的砍下我们的脑袋?我们?我想了一下,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对。张艾宇怯生生的推门,那个红木做的门背后贴着褪色的贴画,长长的,加上年久失修的那股声响,总感觉是闯进了林正英的电影里。张艾宇的小姨在客厅站着,脸上的表情写着“快给你爸认个错”。张艾宇他爹就端在沙发上,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坐沙发上还能坐的这么笔直。嘴紧紧闭着,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我站着张艾宇背后,很好奇他现在脸上是什么颜色。

    “跪下!”他爹突然大喝一声,我马上就跪下了。真的,一点都不含糊,就跟条件反射一样。大家显然没料到这一幕,张艾宇他爹也差点没崩住,倒是张艾宇突然扭过头开始笑,这一笑不要紧,下一秒就窜了出去。在我跟前就跟交了个闪现一样,听着楼道里的脚步声,几乎这小子两脚就是一层楼啊,他爹刚追到门口他就到一楼了。然后他爹扭过头跟我说“起来吧”,我哆哆嗦嗦的站起来马上又跪下去了,你们上阵父子兵的时候,我跪麻了啊,大叔,这谁顶得住啊,你家的铡刀早就磨好了吧。说吧,是准备把我的头装卫龙的箱子里还是火爆鸡筋的箱子里啊。

    后来我慢慢的走出去,看见张艾宇就在胡同口转悠,见我第一句就是“给力不。”我憋着一口气,顿时想替他爹铲除了这个逆子。然后过了半个小时,我们又回去,他爹很勉强的把身子定住,然后听我们两承认错误,我一口一个“叔叔我错了,再也不敢了。”再回家的时候发现把醋拉他们家了,也没有再回去拿的勇气,然后又被我妈骂了一顿。

    我们这么说着,张艾宇又开始笑的很大声,好像这些事情就发生在昨天一样。我很想问问这次回来怎么不见乔乔了,但是他一直没说。光起伏云飘忽不定,出租屋里空空荡荡却又嗡嗡作响。这小小的空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贮藏在空气里,如同那根没燃尽的烟一样,吸进身体里,被关押在了心房。我明白感同身受这词永远只适用于宽慰别人的时候用,这个词是假的,动机是只是让受伤的人能得到一丝被理解的温暖。但是这些都不是张艾宇需要的,他说过,“我一直渴望过一种卑鄙无耻的生活,这是我的理想。”

    期望和绝望,往往贯穿着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生。很多事都像是天气,都是慢慢冷或者慢慢热的,等到觉察到了,才恍然过了一季。我们都会长大,相逢的再相逢,离别的再离别。心里想着依着张艾宇的性子,断不可能去火车站送乔乔的,可能就是在一个浸满阳光的午后,乔乔扫了地也理好了衣服,坐在床沿等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张艾宇可能在旁边坐着默不作声,可能在教室里低着头在贴吧和60E对骂,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乔乔走了,从张艾宇的生命中抽离了。曾经活跃在频道喇叭里的一生一世被下一对饶罗翔和乔乔刷下去了,我很想问张艾宇有没有告诉乔乔他的真名字,但是我始终没张嘴。或许对乔乔来说,张艾宇始终没有辜负她。

    我沉了沉声音,扭过头问他:“还难受不。”

    他躺在那张大大的双人床上闭着眼,停顿了一会,说“嗨呀,早没事了。”

    我点开乔乔的QQ空间里的留言板,最近的是去年夏天的留言,张艾宇写着:“我姓饶,却绕不过你的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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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标题:凉夜又逢末世人,珍惜今宵记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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