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27日 星期六 北京 霾
图丨网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你们都知道,我是乖孩子,修女一样的乖。
你们都知道,朱颜不是。
朱颜与我的距离,不过是西单与苹果园的距离,我与朱颜的距离,却永远是我往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我们曾经那样惺惺相惜又相互嫌弃,我们终是相见恨晚又泯然江湖。
1.
我人生的很多故事都发生在2003年,2003年春天北京非典横行,我那帮哥儿们姐儿们,大多被拦截在北京,个别漏网之鱼回了家乡,不过也免不了被隔离的命运。
三月的一天,我被玲珰拉去参加她的生日派对,我其实并不想去,这个城市的空气正紧张,板兰根的气息无处不在。人们都小蜗牛似的缩在壳里,不敢出门,所以,比起去那未知的空间,我宁愿在出租屋里发霉。
就在那一天我认识了朱颜。
朱颜,美人,人如其名,她的眼睛大而媚,嘴唇厚而红,头发金黄而微卷,美得非常张扬。
朱颜的手一晚上都被人牵着,那是一个叫小黑的帅哥,他们在手腕上相同的位置,纹了相同的花纹。
朱颜和小黑坐在一个角落,很低调地窃窃私语,也许,还有喝酒。灯光时而昏暗,时而光怪陆离,大家都在嗨歌,没人在意朱颜是否快乐。
玲珰是富三代,最喜欢这种花钱买众星捧月的感觉,她不停地嚷嚷着今天能来的朋友都是真爱,然后被酒精折磨得东倒西歪,频频上厕所,作为她的死党,我就是那个跟班兼保镖。
第五次上厕所时,我碰到了朱颜。
朱颜正靠在水池的侧面,头微仰,一只脚的细高鞋跟不时蹭着墙,右手娴熟地夹着烟,看我站在门外,妩媚地朝我一笑。
“你们居然都不抽烟,快憋死我了!你来一支?"
我尴尬地笑笑,发现她连抽烟的动作都那么迷人,只是,在这种暧昧的气氛里,有一种风尘味。
她把烟头掐灭扔入垃圾桶,最后又吐了个优雅的烟圈,那一小缕烟忽忽悠悠上升,打着小卷,升着升着,慢慢散开了。
她走过我身边,身体有些晃。
“真是个乖孩子!"她用指尖拂了我的胖脸蛋,然后有些踉跄地走远。
我瞬间呆住,我居然被一个美女调戏了,莫名其妙地。
“真是个乖孩子!"她一边走,又说了一句,然后咯咯地笑。她八成是醉了。
在我眼里,朱颜美则美矣,然而酗酒抽烟,举止轻浮,我毫不犹豫地为她打上坏孩子的标签。
2.
玲珰和我们不一样,我们住几个人合租的简陋出租屋,她一个人住100平米高档公寓,装修很豪,我去过多次,每次都小心翼翼,生怕踩坏了人家漂亮的地毯,碰坏了架子上随处可见的精美艺术品。
玲珰是我大学的校友,大大咧咧,有着富养女的小骄横,但却是个可爱的人。她曾是我们大学《芳草》社的美编,很会画画,我当时是主要撰稿人,我一直感觉我们是两个阶级的人,我是农村出来的穷孩子。性子慢,做事又一板一眼。
可她说就喜欢我这样的。
我经常在她的豪宅和她一起追韩剧,并免费享受她家空调和美味。还有她另外一个好友茉莉。
那已经是三个月后了,非典的恐惶慢慢消退,我们终于出门不带口罩了,重要的是,我们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出门了。
彼时我们都是公司的小职员,毕业不久,对未来还没有什么设想,我们每个月拿着一千多元工资,生活平凡而潇洒。
我没有想过朱颜还会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六月底的一天,天气已出现闷热的迹象,我们仨追剧正津津有味,突然间,电脑黑屏了。
“靠,怎么回事?"玲珰差点骂娘,手忙脚乱检查各条线、插座、开关,未果,又恨恨地踢了几脚了主机。
“什么垃圾玩艺儿?"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喘粗气。
我和茉莉面面相觑,我俩也是电脑盲,想着刚才的电视剧正关键时刻,真让人心痒难耐。
“要不咱们找朱颜吧?"茉莉突然眼前一亮。
“朱颜是谁?"玲珰和我异口同声。
3.
没想到朱颜来了。
朱颜倚着大门挑眉看着我们时感觉做梦一样。
朱颜穿无袖黑背心,下面牛仔热裤,人字拖的凉鞋,长而微卷的金黄色头发散着,还背个大登山包,看着就热,又热烈。
“为美女效劳是我的荣幸。"她诙谐地打趣,笑着回应玲珰的感谢。
“在你面前我们不敢称美女。"玲珰拿来冰镇的饮料,递给汗岑岑的朱颜。
我也趁机打量了朱颜,不得不说,即使在阳光下。朱颜还是个美人,耐看,只是皮肤有些微黑,身材是恰到好处的微胖,她没化妆,因为热,脸也热气腾腾的,她的指甲透着粉紫色的光。
茉莉说朱颜前段时间与小黑分了手,正失恋期,倒没看出,我感觉她似乎还胖了,或许她是个洒脱的姑娘。
朱颜很快检查了电脑,说是要重装系统,她打开大包,里面有个小光盘包,系统盘什么的都有。
我们目光发亮,崇拜地看了她。
“先看着啊,过一会儿点下一步就行,我去抽支烟。"装系统过程中,她烟瘾又犯了,去了厨房,我也跟了过去。
“朱姐,你怎么这么厉害?还会修电脑!"我向来都觉得修电脑的都是男生,好不容易碰个女生,而且还是大美女实在兴奋。
“什么朱姐?叫我朱颜就行!没什么难的,你的电脑拆上几十回你也会了。"
“我没有电脑。"我低声说。
她瞥了我一眼,没说话,又继续抽烟,她抽烟的姿势还是那么美,她眼神迷离,她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烟,细长的小指微翘,象戏曲里兰花指。
她坏坏地冲我吐了一口烟,呛得我直咳嗽。
“你叫什么名字?记得上次见过你?"她坏笑着问我。
“许艺。"
“许艺,你跑过来干嘛?闻烟味?"
“不是,不是,你能不能帮我申请个QQ,我不会。"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冲口而出。
“小意思,一会儿我帮你申请。"她倒没有笑话我,爽快地答应了。
她很快装好了电脑系统,然后帮我和茉莉申请QQ号,玲珰有。
我坐在朱颜旁边,她帮我填了一大堆个人信息。
然后她侧头问我:“起个网名吧!"
“我还没想好呢。"我赶紧转脑子,想着起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
她啪啪啪输入“未想好"一回车,我的网名就这样草率的决定的。
她热心地教我怎么用,怎么加好友,于是我把她加成了第一个QQ好友。
她的QQ居然是5位数,好帅,她的网名叫小丸子。
图|网4.
我想我必须重新认识一下朱颜。
在我看了她的QQ空间后。
我看了她QQ空间的每一篇文章,确实的说,是每一篇小说。
我看得热泪盈眶,欲罢不能。
我以为我在看另一个叶广芩。
她的相册上了锁,我看不到,她也不写日记,却通篇都是小说,里面似她的生活又似别人的生活,充满了爱恨纠葛又娓娓道来。
依我看,她运用文字的能力已经与叶老师不相上下。
我就象发现了宝贝,我一遍遍读着那些文字,不觉着魔,我在她的每篇文字下都写了长长的评论留言。我对她的评价一下上升到女神的位置。
从小喜文的我,不时对天慨叹,相见恨晚啊!
我开始用QQ和她聊天,她有时回,有时不回,她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广告公司做设计还兼文案,忙的时候忙得要死,闲的时候闲得发霉。
我把我大学时写得文章和诗也发给她,她居然也惊喜连连,经常给我发来点评和赞叹。
我们之间的沟通渐多,竟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这感觉很奇妙,尤其对我一个内向自卑的人来说,原来感觉高高在上仿佛另一个世界的人竟然也可以和我心灵相依,也可以和我神交,真令我感恩生活。
我后来去了她住的地方。
她自己住一间半地下的公寓,带厨房卫生间,面积不大,却温馨,东西乱乱的,是她的风格。
一进门,我就被惊到了,正对门的墙上,赫然站着一只巨大的隼,褐色的翅膀张开,欲飞的样子,关键是它的眼睛,狠狠地瞪着我。
我一激灵,后退一步。
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副画,她说她画的,用色很大胆,逼真。
“朱颜,你不怕吗?"我手指着画,心有余悸,把这家伙挂墙上,进门享受这种视觉冲击,小心脏啊!
“不怕,防狼啊!"她哈哈一笑。
“你看他的眼睛多厉害,提醒我以后看清好人坏人,远离负心人,我要向它借一双慧眼。"她幽幽地说,似有所指。
“让我把这纷扰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她忽然唱起来,又三下两下扒下自己身上的衣服,连胸罩也脱了,随手一扔,旋而套上了宽大的睡裙。
我看了扔得遍地的衣服,堆得乱七八糟的化妆品,散落的光盘,书,还有零食。
“你确定不收拾一下?"我不置可否的问。
“收拾那干嘛?不过如果你想收拾一下我不反对,我先休息一下,你随意啊!"
好吧,服了你。
我慢慢帮她整理东西,谁叫我有洁癖呢,可恨的!我最爱的泰戈尔《飞鸟集》居然躺在污渍里,零乱的零食中居然有一包杜蕾斯,我去。
等我把一碗西红柿鸡蛋过水面放在她面前的桌上时,她的眼睛直放光。
“这是谁家小媳妇,这么贤惠?"
“反正不是你家的!"
我白了她一眼,但内心很快乐。我这个慢热的人,在她面前卸下伪装。
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5.
在我看来,朱颜从来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她随性率真,不拘小节,还前卫。
她喜欢研究一切流行的东西,她的化妆品里永远有我弄不清楚用途的东西,她家里永远有我叫不上名的零食和小玩意。
她没事的时候,逛古玩市场,逛宠物街,逛外贸洋货市场,逛乱七八糟没听说的地方,她的生活简直鲜味十足。
她雷打不动的是每个月做一次指甲,我陪她做过两次后,我才知道原来小小的指甲有那么多门道,只是那价格贵得让人咋舌。
我嫌弃她浪费钱,她嫌弃我不懂生活,她逼着我烫过一次头,我第二天就给拉直了,我受不了那怪怪的的感觉。
她气得好几天不和我说话。
我们相处的模式就这样,互相嫌弃着又互相想念。
至少我曾经这样以为。
6.
2003年年底,我因工作上的一点小成绩调往公司的稍远一点的分部,做了个小小的头,她也开始了新的恋情,一个军队的什么首长,级别我弄不清,反正经常开会还配秘书。
重色轻友的她主动减少了和我的联系,似乎我不过是填补了她生活的某段空白,连QQ上跟我插浑打科,也变得少而可怜。
有段时间,浓重的失落裹紧我。
或许她的生活太跳,蹦得高了,我不过是个可以忽略的小蚂蚁。
我有三四个月的时间没见朱颜,等她来找我时已三月了,天气渐暖,朱颜难得没穿高跟鞋,她又胖了一些。她随后说的话惊了我。
“我刚坐了个月子!"
“这个月子坐得好,我老公给我请了个保姆,侍候的特别好,不像以前,也不懂,伤了元气。"
“你看看,我是不是胖了?"她把脸伸过来,让我捏捏。
“是胖了。"我配合地捏了把。
“你单位那边?"我问。
“没事,我请了两个月病假。"她轻描淡写。
她厚而红的嘴一张一合,美目顾盼生辉,看天,看地,看过往的人流。
“你为什么不生这个孩子呢?"我犹豫一下,小心翼翼地问。
“我老公不想要孩子,不要就不要呗,我也不想。"
"你老公打算什么时候娶你?"
“结婚有什么意思?不结婚!"
她说得越轻松,我就越觉得不对,至于哪里不对,她不说我也不好问。
“哎,我原以为当首长的素质都很高,你知道吗,他开会的时候居然把鞋脱了,我都不好意思,我就想,这是我老公吗?公共场合怎么那么粗俗?"她突然八卦,又责怪又似甜蜜。
我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也不介意,反正我的话本来就不多。
我只是突然在想,她会怎样把这段感情写在她的小说里。
7.
“她的话你不要信,傻瓜。"
茉莉某天对我说。
她说朱颜是当了小三,那首长比她大二十来岁,家有悍妻。什么不结婚,那是人家不娶她,什么不生孩子,那是她不敢生。
我愕然,我不相信,心中有什么轰然倒塌。
“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她的事我什么都知道,她被小黑害惨了,已经神经质了,她满嘴胡话,早不再是从前的朱颜了!"
茉莉有些黯然。
我只觉得四肢冰凉。
几个月后又见了次朱颜,她又胖了,而且胖了十多斤,她说她又失恋了,所以又胖了,说的还是轻描淡写的,仿佛她的胖瘦就是她爱情的晴雨表,以前叫得顺口的老公两个字再也没出现。
在我表示心疼她的时候,她无所谓地笑笑,烟却抽得更多了,纤细的兰花指沾染了烟草的味道。
她淡笑说着不相关的话题。
我和她终是越走越远了。
很快她又开始了新的恋情,据说是一个歌厅的DJ,她的生活依旧光彩,像万花简里花瓣。
我看她空间的更文越来越心痛,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
仿佛兴致勃勃去参加一个盛会,突然就索然无味了,我如此想念我们曾厮混过的几个月,竟感觉已是多年以前,也不过昙花一现。
2008年,玲珰在家人的安排下出了国,茉莉回了老家哈尔滨。朱颜,听说还是在西单。
茉莉说,朱颜现在180斤,像个球。
无戒365极限挑战营第36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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