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两步……再有两步,她就走出医院的大门了。
微微的心从未有过的轻松,如同一只破笼而出的小鸟,天高任尔飞。连阴天也不觉得那么讨厌了。
一辆的士停在路边。
司机问:“去哪儿?”
她一怔,她要去哪儿?她还没有想好。
整个城市的天空灰蒙蒙的,偶尔有飞鸟划过视线。
她数着电线杆的麻雀,视线来回游荡于车窗外的风景。
她剥了一枚糖果丢进嘴里,她念着上面的字。
“采,芝,斋。”
好熟悉的名字,她的脑海里有一些细碎的影像迅速划过。
“到采芝斋,这里下车走进去就是采芝斋了。”司机边说边把车停在了路边。
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声音,这声音愈来愈响。她的头又开始痛起来。
她要找的真相难道在这儿?
她不停地拍打着自己剧痛的头,希望因此让它停止。
司机看了看这个行为怪异的女孩,嘴巴努了努,没有说什么。毕竟林子大,什么鸟都有,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来到采芝斋,里面的人多得不得了。这是一家百年老字号的店铺。
她找到了自己吃的那种糖果。她捧着糖果,脑袋里一片空白。仍然不能让她想起分毫。
一个营业员热情招呼她,和她拉家常。
“你好久没来了。你每次来就喜欢买这个糖。你男朋友……没陪你一起来?”
她狐疑地盯着营业员,想从脑海里找出些蛛丝马迹。
越想越痛,她听见自己问营业员,又想是问自己:“我……男朋友?”
“是啊,每次都会陪你一起来,又高又帅的。”
又高又帅的男朋友?她声音哑哑的,为何她一点儿也记不得。
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
是母亲打来的。
她刚接起,电话那头就传来母亲焦急的声音:
“微微,你跑哪去了,我和你爸到处找你……你现在身体不稳定,不能出院瞎跑,你告诉妈,你在哪,周围有啥建筑物,妈来接你。”
“我在……”她刚要说地址,一名黑衣男子经过她身旁。擦身而过时,外套的下摆碰了她一下。
纯黑色外套……
“你为什么只喜欢黑色?”
“因为安静啊,像夜空一样。”
“你为什么只喜欢黑色。”她喃喃地念着。
“微微,你说什么。你在哪儿,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喂,这信号怎么这么差……喂,喂,微微,喂……”
“妈,你和爸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电话那头忽然之间沉默了。
“告诉我,我想知道。”
“你和同学出去游玩出了车祸,躺到了现在。”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你们骗我。”
“丫头,不记起来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她苦涩地笑,声音中多了一丝无奈:“从小到大,您哪一件事不是说为了我好。我像个被圈养的金丝雀儿,这一次,我想做一次自己。哪怕只有十分钟,好么?”
她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穿梭,不理会那一遍又一遍的电话,最后,索性关了机。
全世界都找不到她。
年少时她曾想过,有一日如果她走丢了,父母还能不能把她找回来。
她把自己弄丢了。
这半年多来的一切,像个巨大的空白。偶尔,有一些支离破碎的梦境一般的片段,让她惶恐。她的手腕有一条狭长丑陋的疤痕,她不知,它从哪来。
她浑浑噩噩地跟随在路人身后,她第一次感到了自由。
她早已经厌倦医院里充斥的,那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里面的人目光茫然,恍惚。
如同木偶。
她甚至还去看了一场电影。
是部爱情片。虐心的结局让她止不住在黑暗中红了眼眶。
旁边有人递纸巾过来,是个阳光的男孩子,眼睛里亮晶晶的。她鼻子音很重说了声谢谢。却遭到男孩身旁的女友投递过来的,带有恨意的白眼。
她立刻明白,自己介入了一场小风波。她无意卷入,索性早早退了出来。
转角遇见两个年轻情侣在争吵,争吵的目标竟然是……她?
微微踌躇,此对璧人正是电影院那一对。
那女孩无限愤怒:我才是你的女朋友!你当着我的面和她勾勾搭搭,你还把我放在眼里吗?
男孩十分委屈:“你到底讲不讲理啊,你没看那女孩一个人在看电影,哭得那么惨……”
原来是她引起的误会。
她觉得自己要解开这个误会,她刚走上前去,试着开口,那女孩已一脸不悦,“我和我男朋友吵架,你插什么嘴。”
显然女孩并未认出她来。她啼笑皆非,男孩一边道歉,一边哄着女友离去。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依旧是灰蓝的颜色。盛夏说,这座城市多雨,就像流不尽的眼泪。
盛……夏。盛夏。
电光火石间,一些似曾相识的东西纷至沓来。如这季节凋谢的花朵。
如果.墙会说话她微微扬起的嘴角却像是生生被强力胶黏在了那里。
她想笑着,眼角却像是开闸泄洪的闸门,怎样都关不住。
她怎么能把他忘了?
她怎么能把他忘了?!
她怎么能?!!!
她像个孩子一样,在马路上疯狂地跑,仿佛这样就可以离心中的那个名字更近一些。
盛夏……
她心底一遍一遍呼喊这个名字,她的脸上湿湿的,用手背一擦,早已一片冰凉。
她在那个破旧的小区前停下了。她没有勇气再忘前迈。
盛夏,他还在吗?
等会见到他,我该说些什么。
哎呀,出门急镜子都没带,我头发乱了没有……
她心里想着,脚步却是不自觉向前迈。仿佛前方,有一个巨大的磁铁。
天渐渐黑了。她也不知道在楼下站了多久。她失魂落魄地站在那个楼梯口徘徊。
她用脑袋抵住那堵墙,墙是冷的,墙是硬的。
房子已经换了主人。
而她的记忆,还活在去年夏天。
他们相识于网络。天南海北。在无数个夜晚的纠缠,她决定见他一面。
就一面。
她爱上了那个洁白牙齿,眼神明亮的男孩。
他们遭到了微微父母的反对,他的家庭条件太差,还是外地人。
他们说好一起抗争,一起面对不可知的未来。
最后一次微微来找他,他的眼神穿过她,落在她身后。她的身后有另一个女孩。非常朴实,木纳。
盛夏说,这是他女朋友。他的眼睛却一直没有再看微微。
她的眼泪流下来,为什么明明相爱,却总是互相伤害。
新房客交给了她一个包裹。说是前房客留下的东西。她追问,你知道他去哪了吗?对方摇了摇头。
里面有一个水晶球。还有一张明信片。
她的眼泪落在字迹上,渐渐洇开。
盛夏……爱……微微。
她闭上眼,听得见他的呼吸。闻得到他的气息。她一一抚摸着那面墙壁,感受他最后的温度。她亲吻这那面墙,隔空与他拥抱。心中的悲恸像一个巨大的空洞,如海一般深,竟无处安放。
盛夏,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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