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书本去旅行:兵家所指格但斯克

文/稳心山人
图/稳心山人

带着书本去旅行:兵家所指格但斯克

格但斯克，原本并不在我的旅行计划里面。但当我看见一张索波特入海栈桥的照片的时候，我临时改变了旅行计划，硬生生地在克拉科夫和华沙之间插入了这座城市的行程。虽然，这段旅程只有短短的二十五个小时。对于这座城市，我只是一个匆匆路过的过客；这座城市对于我，却是偶然抬头一瞥，看到的一抹惊艳。

这座城市，大约是在980年前后被梅什科建立了起来，用来巩固对维斯图拉河入海口的统治。大概从建城的第一天起，这里便成为了一块兵家必争之地，在历史上反复易手：从波拉美尼亚公爵到条顿骑士团；经由第二次托伦条约，从条顿骑士团转移到了到雅盖洛王朝手里；俄奥普三国瓜分波兰，又将这个城市送回了普鲁士手中，因此得到了一个德语名字——但泽；在凡尔赛条约里，它又变成了但泽自由市；最后，雅尔塔和波茨坦协定又将它送回了波兰的怀抱。近千年间，它见证了无数国家的兴衰荣辱。在这座城市的列宁造船厂里，也诞生了社会主义国家里，第一个独立于共产党的权力组织——团结工会，在东欧铁幕上撕开了第一道裂缝。

不知为何，离开克拉科夫的时候，克拉科夫下起了雨，一如我阴郁的心情。喝完纸杯里的白咖啡，从火车的窗口望出去，大朵大朵的灰云在天边积聚着，预示着暴风雨的来临。不一会儿，细细的雨丝便斜飞掠过有些蒙尘的车窗，在上面留下了无数条水珠串成线，渐渐地模糊了我的视线。

“像断了线，消失人海里面，我的眼终于失去你的脸……”不知道为何，我又想起了张栋梁的《北极星的眼泪》，虽然这首歌出现在一部爱情喜剧里面，听起来却有种无可奈何的哀伤。

带着雨水和疲惫，我来到了青旅，放下书包，五脏庙虽然空空如也，心里却挂记着西盘半岛，上楼喝了一杯波兰咖啡，和来这里游玩的小姐姐说了下话，便下楼问青旅前台，如何坐船去西盘半岛。

那天好巧不巧，正好是波兰的公众假期，很多店铺和景点似乎都在休假。当看完前台展示的水上巴士时间表的时候，我的心头凉了一下，难道拜访西盘半岛的历史之旅得黄了？奈何五脏庙已经发出了指令，只能背上背包，出门觅食。

不知怎的，我走到了水边，看到了一艘仿古帆船，便走过去问了一下，发现这艘船的目的地，正是我要去的西盘半岛，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登上了船首，才发现雨势越发大了，飕飕的冷风灌进来，让只穿了一件衬衫的我打了一个寒颤。看着面前的水道，我仿佛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在荷尔施泰因·石勒苏益格号上普普通通的德军士兵，背着行囊和装备，手正在顶着寒意，一点一点靠近西盘半岛。两岸分布着不少工厂和采沙场，战争的痕迹仿佛已经被抹去。

西盘半岛离但泽并不远，半个小时以后，我便踩上了西盘半岛的土地。这里看起来，只是一片普普通通的狭长型土地，上面布满了不少绿植，一片郁郁葱葱，远处似乎传来波涛的声音。面前，是一段旧日的铁轨，还有一排红白双色的字母雕塑告诉我，这里，曾经是战火连绵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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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郁郁葱葱的林子里，我像一个探险者一样，渐渐地挖出了当年的警戒塔、防空洞，还有那被炮弹轰击得千疮百孔的旧营盘。在营盘里面望过去，大片大片的混凝土被撕裂开来，露出了里面扭曲生锈的筋骨，仿佛在诉说着当年战况的惨烈。很难想象，当年那不到二百人的波兰士兵，是怎样凭借着并不坚固的工事，在这片小岛上，抵抗了一个星期才被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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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读历史，读战争，总是会被波澜壮阔的战争场面所吸引，时不时会热血上头，恨不得提着M1加兰德半自动步枪上阵。后来我开始玩《重返德军总部》、《盟军敢死队》、《帝国时代》、《骑马与砍杀》等一系列军事游戏，在里面快意恩仇，看着屏幕上闪动的血花和增加的数字，很容易就兴奋起来。如果是以前的我来格但斯克，也许会想着，这个城市牵动着波兰和德国长达几个世纪的恩恩怨怨，从冷兵器时代的条顿骑士团到热兵器时代的闪电战；也许会想着，战争里的每次运筹帷幄和奋勇拼杀。可是，我遇到了一个游戏，叫《The war of mine》。

对于政客来说，战争带来利益和名声；对于军人来说，战争只有胜利和失败；对于平民来说，战争只有痛苦和麻木；对于城市来说，战争只有毁灭，只有一发炮弹，那些存在了很久很久的建筑，瞬间化为废墟。战争毁灭建筑，就像打火机点燃照片一样简单。

“你知道吗？在十五世纪的时候，这里曾经是世界上最大的港口。”回程的时候，船长跟我说了这样一句话，他指着港口的塔楼Zuraw说，“那曾经是一个起重机。”听着他絮絮叨叨地怀念着过去，我脑海里闪过了辛稼轩的一句词：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从西盘半岛回来，我在港口边的一家饭馆点了一份煎鱼排还有一碗龙虾汤。看着窗外不停的雨，我不禁有些担忧明天的行程。但又能怎样呢，我所做的，只有等待，等待，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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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所幸天公作美，格但斯克的建筑在阳光的照射下，光彩夺目。从外城门要塞Brama Wyzynna走到金门Zlota Brama，再走到长街Ulica Dluga，沿途的建筑让我想起了，阿姆斯特丹那右面中央火车站，左临证券交易所的河屋。不同的是，格但斯克的建筑要更加华丽，门面上有着更多的装饰和雕像。是的，跟克拉科夫相比，格但斯克并不像一个波兰城市。想想也不奇怪，这座城市，也曾经是汉萨同盟链条上一颗耀眼的明珠，德国商人在这座城市里，留下了太多历史的痕迹。

在海神喷泉的对面，寻觅许久的我终于找到了华氏温标的创立者——加布里埃尔·华伦海特的纪念碑。无数人群经过这座小小的纪念碑，却很少有人驻足片刻。

离开熙熙攘攘的长街，我转进了旧城的街角小巷，停下来喝了杯果汁，然后转到了绘制月面地形图的赫维留雕像附近。老实说，格但斯克的老城，是一个很适合安安静静品尝的地方，尽管过客并不知道，自己经过的建筑，也许是过去的一个磨坊；也许是过去的军火库；也许是过去商人集会的会馆。这里也历经磨难，但却没有华沙的悲壮感。有的，只有经历风吹雨打之后的，一点淡然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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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格但斯克的时候，我站在站台，短短的二十四小时所经历的风景一帧一帧地在眼前闪过，于是不自觉地用《成都》的调子哼起了一段：

“和我在但泽的街头走一走，
直到买到琥珀肥皂也不停留，
你会感受温度测绘，
我会带你漫步沙洲，
走到索波特的尽头，
坐在扭曲屋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