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里都装着如同传说的故事
那些无限逼近真实
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在不幸
A1
砸门的神经病
2018年10月28日，在一个靠近永宁的小区里，某个单元里响起哐哐哐的砸门声。
女人强压着哽咽的呼喊声也随即响起：“你没死就给我吱一声”。间或还有个男人的声音问着你没事吧。话也不知道是在问屋里的人，还是屋外的人。
砸门的女人有点驼背，拳头微微颤抖着，似乎有些害怕。男人站在女人侧后方，一动不动。
邻居开门骂了句神经病啊。突然想起了雪姨，以为是场桃色纠纷，兴奋的关了门，扒在门上偷听。
突然，门上的猫眼黑了几秒钟又立刻闪出微弱的光线。门里面终于传出了动静：“我好着呢，你回去吧。”声音冷漠又霸道，根本不容人质疑。
拳头在空中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姿势，女人像是凝住了。好一阵子，她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侧头说了句走吧，走到了电梯前。
“你哥没事就好。”男人实在忍不了这份尴尬，主动说道。
“今天谢谢你了，肖汉。”女人强撑了一副假笑。
两人默不作声走出单元门。单元门锁住发出嘎达一声，像法术一样定住了女人的脚步。
天气实在干燥，没刮风，难得是个阴天。小区里的所谓绿植都只是新移来的枯枝，楼前面石子铺的小路上被蒙了一层灰。
“死了算了。”女人喃喃。
如你所料，这个砸门的女人是小莲，今天这故事的关键人物。
一天前，小莲给肖汉发来微信，问肖汉有没空帮个忙。小莲说自己有快十天联系不上哥哥了，怕出什么事儿，想让肖汉陪着去家里找一趟。
肖汉没含糊，即刻答应了，放下手机跟自家媳妇儿吐槽起小莲哥来。
“什么东西！小莲也是，管他干啥。”肖汉媳妇愤愤不平，“你明天去，看见他哥一定扇他几耳光！”
“万一真出事了呢？”肖汉问。
“能出什么事！那个废物要是敢自杀我还真佩服他了。”肖汉媳妇话里话外透着不屑，不过转念一想又有点担心，“呀，好几天联系不上，别是被高利贷给抓去了吧。”
肖汉一愣，“咋还有高利贷的事？”
（很多当事人都不知情，他们会被很亲的人出卖。）
B2
咸鱼翻身
有段日子，肖汉频繁接到几个银行打来的电话，问他认不认识小莲哥，说小莲哥的银行欠款逾期三个月了，让肖汉帮忙通知一下。肖汉很纳闷，为啥找到自个头上，被银行告知小莲哥留得联系人是他。
刚开始，肖汉还应付几声，后来被骚扰烦了，只回一句不认识这人，别打来就挂电话。
但银行员工像是整日清闲没事儿做，只盯着小莲哥的账单，只记得肖汉的电话一样。这严重影响了肖汉的日常工作生活。
这天晚上，小莲和朋友们欢聚在KTV，肖汉媳妇搂着小莲唱起了走四方，其余人笑得不成样子。
肖汉拿起手机撇了一眼按了一下，刚刚的笑容还在眼角，嘴角却撇了下来，他又看了一眼手机，干脆扔到一边。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小莲身边，有些粗鲁的扯着小莲的袖子坐在沙发一角。
这个举动实在奇怪，肖汉媳妇和小莲老公都愣住了，紧紧盯着沙发角的两人。
肖汉板着脸嘟嘟囔囔的说着，小莲的脸色也逐渐难堪起来。包间里其他人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投来了关切。
不知道谁按了音乐暂停，背景音刚被撤去就听小莲惊叫：“什么？辞职了？”
“快俩月了。没辞之前听说正玩股票呢。我们都说他是咸鱼翻身了。现在估计被套住了！”俩人正说上了头，没意识到环境变化。
小莲还没整明白，就拿起手机打起了电话。一遍、两遍……小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肖汉看见小莲发了条微信出去：“你欠了银行多少钱！你咋辞职了！”
那晚，小莲整夜未眠，没收到回电，微信对话窗口里，一片绿。
A3
蛆
砸门的事儿没过去几天，小莲又联系上肖汉媳妇，她小心翼翼的询问着：“我能不能去找你刷卡套点现。”
肖汉媳妇的pos机，是这群朋友里最实用的工具了。大家都是以卡养卡的月欠族，谁也别嫌弃谁。
可这次，肖汉媳妇的确有些不高兴。小莲早就把所有欠款还清了，好久没套现了。
虽说不高兴，也不能阻止别人的选择，她一边倒腾着POS机，一边嘟嘟囔囔的骂小莲。
“你一刷就是5万，咋还！”她冲小莲翻着白眼。
“套着还吧，实在不行就分期。”小莲陪着笑脸。
“他之前不是说还清了，这又是哪来的。”小莲这事没避讳大家，她甚至还时不时跟朋友一起吐槽唾骂哥哥。
“不知道，他也不说。光告诉我他躲着是怕被人家找上门。”
几句对话间，不断有电话打给小莲，小莲偶尔瞟一眼。
“到底欠了多少！你能不能不管了！”肖汉媳妇吼了一嗓子，小莲吓了一跳，肩膀微微颤抖，沉默着。说了句“真得不知道”，眼泪决堤。
肖汉媳妇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搂着小莲肩膀，说了句，“苦你了了。”
小莲是个苦命人儿。
家里条件不好，从小没尝过什么甜头。终于上了大学，学费是贷款。她毕业以后对自己格外苛刻，恨不能一分钱掰两半花，这才还清了助学贷款。
同年，母亲病了住院，由于是自费，小莲又欠下了钱。她晚上加班工作，白天在医院陪床，二十四小时连轴转。这事发生过好几次。
她成长的过程中，哥哥似乎从未出现过，尽管哥哥寄住在她租住的房子里。
自己长大，父母老去。她像是这个家里的一头黄牛，风吹雨打，顶梁顶柱。
好不容易，还了债谈了恋爱结了婚，有了自己小家庭的烦恼，却甩不开哥哥这个蚀骨之蛆。
见小莲哭个没完，肖汉媳妇的脾气又翻上来。“他欠他的，跟你有啥关系。你就不能不管他！”
小莲又瞟了一眼电话，“我们怕他的房子被收走。”
肖汉媳妇一把将小莲推开，骂了句活该。
B4
二十万
小莲结婚后，家里唯一的男丁的婚事成了天大的事。
许是受了地产广告的影响，觉着男人没有房就找不到对象，所以家里决定给小莲哥买房。
东拼西凑借了几户亲戚，搭上小莲凑的钱，终于买下了那套靠近永宁的刚需房。说好了贷款由小莲哥自己还，老家省钱还亲戚的钱，还得攒下些彩礼。
小莲哥这只万年单身狗住进了新房，志得意满，但住处离上班的地儿太远了，就开始张罗着要学车，筹备着要买车。
小莲恨的牙痒痒，对着正主说，“你现在的工资刚够还房贷的，你有什么资格买车”。随后也在朋友里骂骂咧咧，赌咒发誓说再也不管他哥这样的话。
兄妹俩吵架后不久，小莲收到哥哥发来的微信，“我现在能挣钱了，等我有钱了，绝B养你！”还顺便发了个88块钱的红包。
小莲登时感到不安。
跟在这条信息下面的一句，是小莲发给哥哥的：“你欠了银行多少钱！你咋辞职了！”
老家借房子首付的钱还没还完，小莲哥欠信用卡炒股的事儿又被曝光，小莲爸一夜白了头。老两口毅然放下了手里的农活，住进儿子家里。美其名曰看管，实际“顺便”带来了几万块钱。
小莲照旧会跟肖汉媳妇吐槽哥哥，但骂完一句就会找补一句，“我哥最近变勤快了，在X通当快递员，”
到最后骂的少，夸的多。夸到没词就可怜兮兮小心翼翼的看着肖汉媳妇，说道：“我能套点现嘛？”
肖汉媳妇追问，小莲便努努劲，把胸膛挺了起来说，“他得还我。”
肖汉媳妇回忆起当时的小莲，只能想起虚张声势四个字。也不知是做给外人看，还是小莲的自我催眠。
小莲套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粗算了一下，前前后后总共套了20万。
是以卡还卡，还是总数如此并不清楚，只是肖汉媳妇见了5、6张不同的卡片。
A5
吃屎
小莲收到来自肖汉媳妇49766块的转账，挂着泪走了。从进门到离开，小莲的手机屏幕始终亮着，不断有电话打进来。
肖汉媳妇送走了小莲，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呼呼的喘着粗气，说不上哪来的闷气，堵的慌。
实在气不过，抓起电话打给肖汉，电话内头占线。媳妇嘟嘟囔囔挂断，隔一会又打，还占线。再打，这下可好，直接关机了。
当晚，肖汉回到家见媳妇沉着张脸，却一反常态的没去安抚，也沉着脸。媳妇实在绷不住气性，嚷嚷着：“你手机咋总占线，不接电话！”
肖汉一听，像触电了一样蹦起来，嗓门高八度的喊：“别特么提了！小莲哥不知道又欠了什么钱，我电话被催债的打爆了！不止我！我们公司认识小莲哥的人，那电话都被打爆了！”
肖汉媳妇眉头一皱，“这是哪家银行？讨债咋这么讨的？咋还知道你们公司那么多人电话呢？”
“什么银行！我同事说他是欠了高利贷！叫什么714高炮！利滚利的那种，具特么吓人，借几千块钱都能滚成好几十万！给我们打电话这叫炸通讯录，去特么的小莲哥！”
“这……”肖汉媳妇一下子就傻眼了，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小莲咋办，欠了这么多钱拿啥还。又想起下午小莲手机的状态，应该也是被炸了。她想来想去给小莲发了信息：“你哥太不是东西！我怼他你别管！”
小莲没回，恐怕在电话轰炸的过程中，根本看不见微信。看见了又如何，来不及回复。
媳妇抢来肖汉的手机，开了机。满屏都是未接来电和短信的提示，短信内容不堪入目，连着小莲和她父母一块被糟践。还有几张差不多的图片，上面都用黑笔写着奠字，两边垂着挽联，只差一张照片，就是个吊唁道具。短信还解释着，要是小莲哥不还钱这张图上就会被P上照片，全网发。
媳妇还没来得及看新鲜，江苏的陌生电话就打过来，她抓紧挂断，翻找出小莲哥的电话记了下来。记电话的过程可谓千难万难，挂断了不知多少电话。
肖汉媳妇哪有什么怼人的真本事，她就是不解气，用自己电话发了信息说：“别特么再四处留肖汉电话了！你要是缺钱吭一声，我可以付钱让你吃屎！”
隔了一会，媳妇有点害怕，小莲哥连脸都不要了，万一他真吃屎还真给钱呀。
“给！他吃就给！一口一千！我豁出去了！”肖汉正上头，赌气说。
哪知当天半夜，媳妇收到了小莲哥的回复：“少JB自作多情了，老子就没留过肖汉电话！他要是吃屎，我给他钱！”
肖汉媳妇差点砸了手机。
B6
他要脸
已经数不清这是小莲第几次为哥哥痛哭了。但这次可能是最疼的一次。
自从小莲哥当起了快递员，小莲和父母都重燃了对他的希望。小莲父母每天都跟小莲汇报着，早上7点半，小莲收到微信：“你哥去上班啦。”下午7点半，发来微信说：“你哥回来啦。可听话啦。”这就像是个天大的喜讯，能鸡犬升天的那种天大喜讯一样，需要互相分享宣扬。
这情况维持了俩月。
小莲哥再一次跟小莲提起，在某个银行还有几万块钱，逾期两个月了。
小莲疯了一样，拿起手边的物件像小莲哥砸去。
“你到底欠了多少钱！我不管了！你自己办分期自己还！”
“我咋还，我没钱。”小莲哥似乎也被激怒了，理直气壮。
“你拿工资还，全还，一分别留！房贷我帮你还着呢，爸妈又在你家伺候你吃穿，你的工资每一分都还了去！”
“我没工资。”小莲哥扬扬眉，就像说着和自己无干的事。
“你……”小莲觉得一口血堵在喉咙。“你不是送快递呢嘛！”
“不干了，要脸。”他说得和自己哪有关系。
“那你每天早出晚归都干嘛了！”
“不想让爹妈操心，去网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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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人口
小莲从靠近永宁的小区的某个单元门出来，门锁咔哒一声，像是个魔咒定住了她。
春风有些力道，小区里所谓的绿植终于萌生出了星点绿芽，草丛里甚至已经开出了几朵娇嫩的小花，天就要热了。
小莲的耳畔仍留着爸爸刚刚唱着的歌，唱完后还高高兴兴的跟小莲炫耀说在全民K歌上打榜。
蓝蓝的天空
清清的湖水
绿绿的草原
这是我的家
……
小莲爸唱着这首《天堂》，从歌声里居然能听出几分向往之意。小莲想着辛苦操劳一生的父母，居然到现在还只能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向往，愧疚之情一下子涌了上来。
但突然又想起不知道打哪看来的，说“腾格尔这大爷正在以九浅一深的唱法血洗歌坛。”她轻轻笑了起来，然后叹了口气，走了。
小莲和她父母怒着劲，负担起小莲哥在银行欠下的不知道多少钱，守着房子，等着那个消失的儿子回家。
结
我听说过试图拿自己身份证做抵押，借几千块钱的事。也接到过许久未联络的人来电，借几百块钱。甚至有人张口问我有没有一万块钱，他缺。
作为一个资深月欠族，我始终不懂为什么会有人愿意跟人开口借钱，在银行借钱有尊严多了，人家可是把欠钱的人当上帝供着呢。
收到这个故事后，我有点懂了。
他们要的不是上帝的待遇，他们要的只是钱，用钱来维护自己的白日梦，用钱来维护尊严，可惜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碗，能吃多少饭。于是越欠越多，银行还不上，去借网贷，从此不得翻身。
不是不得翻身，是这样的人真的不愿翻身。在写这个故事前，我查了不少资料，很多案例更残忍，为此杀妻弑母的，主动出售自己，被动出售自己的。
但更多案例是这样，自己欠了钱，无奈向家人求助，却总是有所隐瞒，好像少说几万块钱，就能少伤害一分家人。但这个过程周而复始，周而复始。
这里面只有欠钱的人活该么？
要我说，小莲和她父母都是帮凶。一头是死不回头的浪子，一头是苦盼悔改的爹娘。
亲情是枷锁，房子是枷锁，面子也是枷锁，究竟是谁绑架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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