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乐凉拌喜忧

作者: 徐小多杭州 | 来源:发表于2023-08-16 15:57 被阅读0次

                 

                     

    上个月初,听说良渚博物院临展厅有个“礼记:中原夏商周礼乐文明展”,心向往之,无奈酷热,止步不前。昨天忍无可忍,还是与太太驱车一往。结果,四个字总结了观后感“喜忧参半”。

    先说“喜”,收获颇丰。

    展览在地域定位上,明确了中原;在时间定位上,明确了夏商周;在内容定位上,明确了“礼乐文明”。结合实物,主题清晰,开宗明义,不拖泥带水。我作为观赏者,学到了不少知识,虽然挂一漏万,起码丢了西瓜总还捡了芝麻。特别是看得不累,没有看了半天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西周是在分封制、宗法制的基础上,通过礼乐制来规范国家政治及社会秩序的。

    分封制是天子“封诸侯,建疆域”,将土地分给王室、功臣,后裔可继承。今天所说的“封建”即源于此。宗法制是确立“龙生龙,凤生凤”的权贵血缘世袭统治制度,大约核心是嫡长子继承。礼乐制是通过礼乐制度规范贵族的行为举止,是维护分封制和宗法制的思想和规定。    礼乐制到了西周已经很成熟、完备了。蔚为大观的西周礼乐文明后来影响了中国数千年的文化传统。“礼乐文明”,说明“礼”和“乐”是密不可分的。南宋史学家郑樵说:“礼乐相须以为用,礼非乐不行,乐非礼不举。”

    新石器时代晚期,各种礼仪活动选用了陶制器物,赋予了它们某种特殊意义,从而形成最初“礼器”。青铜冶铸技术成熟之后,陶制礼器被规整造型、精美制作的青铜礼器逐步取而代之,开启了以青铜礼器为表征、以礼乐文明为核心、绵延数千年的中华传统文化。

    “礼、乐”离不开器物。鼎是“礼”器的代表。钟是“乐”器的代表。唐代王勃《滕王阁序》的:“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就是形容古代贵族击钟奏乐、列鼎而食的奢华场面。

    展览的“礼”器真是别有洞天,这得慢慢品。

    许多小朋友着印“少年游”字样的汗衫,又是拍照,又是笔记。我很怀疑有几个孩子真正是来学习的。那么他们究竟是为什么顶着烈日来此地?同学聚会不需要赶那么远吧?假期出游不至于到那么近吧?但是可以肯定,相比关在空调房间,面对公办暑假作业和私办家长作业,这里就是无上极乐世界。

    我就不一样。我花了好长时间,认真辨别着“礼”器,努力记住一些知识,很大成分是为了以后可以在朋友那里去显摆。结果,除了“爵”,还真是认识了以前见所未见,连念都念不出的许多中国字,譬如:鬶gui、缶fou、匜yi、簠fui、盉he、甗yan、鬲li。

    “簋”gui倒是我早几年就认识的。帝都有条“簋”街很有名,说到底就是吃货一条街。“潘虺hui纹铜敦du”是件整体球形,用于存放食物的铜器。蟠虺纹是一种很细腻的纹饰。一念五个字,估计绝大多数人会念错最后一字。

    铜方“觚”gu让我马上联想到李叔同的“长亭外,古道边”,其中“一觚浊酒尽余欢”老是被争论来争论去。有说一“壶”的,大约是对正确读音隐约有点印象。有说一“瓢”,估计是上了字形略像的当。

    展览的“乐”器恰如老友重逢,记得旧时模样。

    “钟”是中国最早出现的乐器之一。单独用时称“特钟”。三件以上同时用时称“编钟”。

    编钟可以分为甬钟、钮钟、镈钟三种。

    从上往下。钟上部,顶有“钮”,用于悬挂。钟中部,身有“枚”,用于装饰和止音。钟下部,有鼓,用于敲击演奏。甬钟顶部是“甬柱”,中间“枚”近长锥体,钟挂起来是斜的。钮钟的顶部是n形钮,中间是低矮乳突形的“枚”,钟挂起来是垂直的。镈钟的顶部有复杂、华丽的兽形环钮,钟挂起来也呈垂直。此外,钟身上凹凸不平的繁缛纹饰,除了装饰,也起到遏制尾音延展的作用。   

    从大到小。编钟数量在西周中期以后逐步从数件发展为数十件。众多件编钟大小次第排列,决定了音调的高低,也无声的象征着威严等级和权力。木槌敲小钟,音小调高,木棍敲大钟,音大调低。

    从正到侧。编钟最下面的鼓部都有正与侧两个敲击点。正面的叫正鼓音,侧面的叫侧鼓音,可以发出两个不同的音。“一钟双音”为中国编钟一绝。敲击正鼓部,侧面振幅为零;敲击侧部面时,正面的振幅为零。巨大的钟架上悬挂着许多件编钟,常常需要多人默契配合才能演奏出完整的曲子。

    从多到少。西周公旦制定了一套完善的“乐悬制度”。此为礼乐制度的核心内容之一,就是以严格的等级划分及政治内涵,规定等级不同的贵族享用的数量和规模也不同。天子可在四面——东南西北——悬挂乐器,称为“宫悬”;诸侯可在三面——东西北——悬挂乐器,称为“轩悬”;卿大夫可在两面——东西——悬挂乐器,称为“判悬”;最低等级的贵族最不是东西,只可以在一面——东面——悬挂乐器,称为“特悬”。

    说完了喜,开始说忧了。

    首先,我是号称学中文的,理应比一般人多认识几个汉字。可是,看了这个展,我怀疑我的中文白学了。许多汉字根本就不认识,而且在字典、词典上找不到。譬如金字傍,右面一个“和”。不认识这些字,或许是因为我错过了认识他们的机会,但是字典、词典上也找不到,那就怪不得我了。是不是老祖宗不想让我认识这些字?既然不想让我认识,你当初造出来,以后又废了它们,干什么?既然废了它们,现在又拿出来刁难我们,干什么?对我们这些号称学中文的,这真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其次,我虽然年龄逐日丰厚,但记忆力依然如同年轻时。也就是说,我今天认识了几个字,你不用巴望我在以后会记住它们,因为我年轻时就以记性不好见长。常常的,迎面走来一人,笑嘻嘻的,十有八九是认识的,可是寒暄了半天,临了分了手,我还回忆不出这人任何信息。现在,我明明知道过不了多久这些字会随风飘去,以后再见,能回忆起似曾见过就很不错了。

    最后,展会在一面墙上喷制了一组编钟,利用现代声光电,通过揿按钮,发出每件钟的正鼓音和侧鼓音。这算是创新吧。也就是这件创新,让整个展览的档次一下落到了垃圾清理车档次。尤其是还有主流媒体夸奖道,“所以,现在的我们真的太幸福了,只要想听音乐会,有条件有机会就随时可以去听,可是在三千多年前只有高等级的贵族才可以听到编钟敲击出的优美音乐。”这真是当今社会极大的悲哀。

    喷绘编钟的按钮标注了简谱的12345。但是当你按1、3按钮时,发出来的是4、6。稍微懂一点乐理的就知道,1、3是大三度,而4、6是小三度,在听觉上,二者是有巨大差别的。气死人的是,全音半音的理论是难不倒创新者的,因为他知道升5可以标为5。

    偌大的一个正规展,经手的专家、官员何止百十,恰恰在这么一件事上,暴露了创新者“乐”的水准。这种“理论一大套,小事干不了”的眼高手低的办事陋习,怎么让我能全信展会关于“礼”的内容。

    孔子教授弟子“六艺”,谓之“礼、乐、射、御、书、数”,涉及了从简单技能到性情道德的学习和培养,把“礼”放在第一位不难理解。把“乐”放在第二位,可见其对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重要。而现实是,我们从上到下的绝大部分人都不在乎“乐”。从充耳不闻满大街自带BGM的垃圾车、清扫车出大问题的音准,到自诩能在这里听到“高等级的贵族才可以听到编钟敲击出的优美音乐”。

    今天的“乐”有那么大的问题,怎么有人好意思敢奢谈“礼”呢?本想恶讽,看在天热,权做凉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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