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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照片上美丽、温柔、恬静的人,就是我的姐姐。
很多次,我都有冲动,想写写姐姐,但姐姐值得我写的地方太多,我怕笔力不逮,犹豫着,迟迟没有动笔。
这几天,兄弟对我说:"姐姐为家里付出最多,你应该为姐姐写篇文章。"
兄弟的提议与我的想法完全一致,可以想像,她在我们家中受尊敬、受热爱的份量有多重。
写姐姐,从什么地方切入为好?我为此举棋不定,踟蹰再三,反而有点找不着北。
后来想了想,最好的方法,就是用"朴素、真实、自然、真情"来复员姐姐。只有这样,我才写得坦诚,兄弟才看得真切,姐姐才觉得感动。
决定了就下笔,哪怕这篇文章平实、土气,絮絮叨叨。
1、
姐姐的名写叫其玫。玟瑰的玫。可见,当她出生时,父母希望她长大后像玫瑰一样美丽动人。
不负父母厚望,姐姐长大后,确实出落的像花一样美。大大的眼睛,深潭般的眼眸,长长的睫毛。头发浓密,黑如绸缎。肤色白皙,吹弹可破。脸色红润,樱桃小嘴上常挂着甜甜的笑意。
姐姐如此甜美,命运也该顺达。可惜的是,姐姐的豆蔻年华,却随着家庭命运的多舛,承载了太多太多的负重和苦难。
原本,我们这个家庭非常幸福、快乐。父亲在银行工作,母亲在学校教书,一家人衣食无忧,其乐融融。
突然有一天,父亲被公安局民警帶走。原因是父亲曾在民国政府中担任过一个地区的盐务处长。(文革后平反)
从那天起,我们家政治上被人岐视,经济上陷入困景,每天在愁云中生活。
母亲失去了可以依靠的臂膀,却背着有历史问题家属的名声,还要靠微薄的工资,供养瘫痪在床的外婆和我们四姐弟。可想而知,母亲要面临未来多少坎坷、多少困难。
此时的母亲孤独无助。在母亲最艰难的时刻,姐姐挺身站了出来。
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她毅然决然放弃了读中学的机会,四处打零工。
印象中,姐姐筛过沙石,锤过碎石,捡过石灰石,搬过砖瓦,和过沙浆。到苗圃扯过杂草,在酱园厂摘过辣椒把 。孱弱的身体还与男零工一样抬过石头,担过水泥。
没挣钱干活的日子,她就会约上与她一般大小的姑娘,背上背兒,到附近山上捡柴。我们家煮饭的柴火,起码有一半来自她汗涔涔从山上背回来的树枝草叶。
无论是天寒地冻的严冬,还是酷热难熬的盛夏,姐姐从不放弃能够挣钱的任何机会。
姐姐细嫩的手被这些活磨得皮粗肉糙,满是硬茧。但是,姐姐辛辛苦苦挣的每一分钱,全部都交给了母亲。
母亲有时不经意与邻里聊天时,夸奖女儿勤奋能干,这个月又给家里挣了多少钱。
邻里听后大惊,他们的儿女与姐姐做同样的活,干同样的工天,交给家里的钱连姐姐的一半也没有。这些"同事"自然受到大人的教训呵斥,甚至唾骂挨打。
为此,这些"同事"还对姐姐产生怨言。姐姐总是满脸歉意的说:"我们家只有妈妈一个人挣钱,那么多人吃饭,我咋个能私藏一分钱啊。"
除了想办法挣钱,姐姐几乎从早到晚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活。
每天早上五点,我们几兄弟还在酣睡中,姐姐就和母亲起来,熬玉米糊糊稀饭、煮玉米窝窝头。(有时也煮馒头)
吃完饭,母亲和我们就赶紧上学校。姐姐却要将锅盆碗盏洗得干干净净,收拾的利利索索后,才急冲冲去打零工。
晚上,姐姐腰酸痛回到家,又要忙晚饭了。
吃完饭,我们做作业,母亲批改作业和备课。一大堆碗筷,还有全家人的衣服,又全落在姐姐身上。夜深了,院子里家家户户都已关灯睡觉,只有姐姐洗冼刷刷的声音还在静静的夜里"呼哧、呼哧"有节奏的响着。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姐姐就像陀螺一般,不停息的为我们这个家忙碌着。
姐姐在这个年龄段本应亭亭玉立,但长年没日没夜的劳累,竟然使她的背开始出现微驼现象,令母亲和亲朋好友心疼不已。
姐姐是个很会过日子,精打细算的人。上街买菜,最擅长与菜贩讨价还价。只要是她出马,保证菜鲜价廉份量足。
我们住的地是个几户人家的院子。家家的灶台都在院子里,买回来的蔬菜也放在各家灶台边。我家葱少了几根,蒜少了几颗,她都心知肚明。
我至今洗碗看见炒过菜的锅,水上浮着油,便不由想到姐姐当初看见这种情况的表情一一一她常常惊喜的指着油珠,大声说:"你看,你看,好多油!好多油!"
姐姐就是这么知道节约,这么知道生活的不易。
姐姐非常疼爱我们几兄弟。那年姐夫第一次到我们家,送给她的衣料是蓝色涤卡,当时是最洋气、最时尚的布料。她舍不得穿,说我在大机关当干部,硬是让我打了一件体体面面的外套。
未工作之前,我生了一场大病,病情反反复复。姐姐常常借个架架车,拉我到县医院去看。有路人见我蜷曲着闭眼侧躺在车上,指指划划说,这车上拉的是死人。每每遇到这种情况,姐姐都气愤无比,张口回击:"你龟儿子才是死人!"
姐姐为了维护我的尊严,为了我的吉利,竟变得如此凛然不可侵犯。
说到生病,我家还发生了两次大的变故。在变故中,姐姐都始终坚守在第一线。
一九九六年七月,小兄弟在彭山县发生车祸,昏迷不醒,,姐姐从彭州赶来,一直与兄弟媳妇守护照顾他,直到出院。
二00二年至二00三年近一年时间,母亲生病,姐姐又赶回来护理病重的母亲,给母亲倒屎倒尿,擦身喂饭。半夜母亲稍有响动,姐姐马上披衣观察,确定无事才躺下休息。母亲去世,一切后事办完后,她才回到彭州。
小时候,每次吃饭,姐姐都给我们拈好的菜。我们吃完后,她才把汤汤水水一起混和在饭中吃下。(现在想起来心里酸酸的,当初我们几兄弟咋那么不懂事呢?咋不劝姐姐多拈几筷子呢?)
不过,姐姐再爱我们,也有大发雷霆的时候。
有一次,大兄弟凌晨四点就跑去排队买肉。天亮时好不容易从大人的夹窝下拱到肉铺前,用肉票割回两斤肉,高高兴兴交到姐姐手上。
没想到,姐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並且极其愤怒的将肉从院子内甩到街上。吓得大兄弟哆哆嗦嗦半天回不过神来。
姐姐指着大兄弟哭着说:"每个月全家才有两斤半肉票,你看你割的啥子肉?瘦得多肥得少!白白浪费了钱和肉票!"(那个年代肉越肥越好)
我赶紧把肉检回来,劝道:"姐姐,买都买回来了,就算了吧。"
吃饭时,姐姐虽然脸上还很严肃,却把肥肉往大兄弟碗中拈。
你看,这就是我们亲爱的姐姐,骂了你又心疼你,好的东西又让给你。
2、
姐姐十六岁那年,在上山下乡的热潮中,成了知识青年。幸运的是,她下乡的地方就在场镇郊区四大队。离家大概四、五里路。
姐姐下乡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可以在乡下谋一吃饭的碗,家里少供一人。二个是她下乡后分的粮食和自留地里的蔬菜可以拿回家中,补贴家用。
姐姐下乡的生产队给她分了房子。可是她並没住过几次。离家近,不耽误出工是一回事,关键还是她放不下我们这个家。
母亲每天上课、备课、改作业,没有多余的时间管我们,只有姐姐又当父亲、又当母亲把我们三兄弟严格管教起来。
我们在外面惹了事,她去给别人陪不是。然后,毫不留情把我们狠批一顿,我们认识了错误,她才肯放我们一马。
仅管下乡当知青了,她早上、晚上都还住在家里。早饭、晚饭照样给我们热呼呼端到桌上。家里铺盖、毯子、衣服、裤子照样给我们洗的干干净净。屋里的桌子、椅子、凳子、柜子永远都擦得亮堂堂的。
姐姐下乡后,正业就是挣工分。她从未落下一次下田种地的机会,每年的工分都挣得很高。
她还在我们院子厕所上搭了两片石板,用粗圆木围起来,养了一头猪,猪粪用来给自留地里的蔬菜施肥,猪养大后卖了赚钱。
她种植得蔬菜叶绿肥美,很有卖相。那些年,家里一年四季的蔬菜全由姐姐供给。一些蔬菜怕过时,还要摆到镇上地摊卖。
姐姐埋头在乡下干着,一干就是十年。十年光阴,对一个当初美靥如花的姑娘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随着年龄的增大,参加工作的机会越来越少;意味着青春逐渐消失,谈婚论嫁的路子越来越窄。
姐姐为啥年龄近三十了还没跳出农村?
那是她牺牲自己的前途,把一次一次的机会让给了我们兄弟。她用最朴实的的、无私的爱诠释着什么是深深的姐弟之情、同奶之谊。
直到一九八O年,母亲提前退休,姐姐才顶替接班,进入教育系统。
同时,姐姐也收获了她的爱情,有了一个当中学教师的爱人和十分聪明的女儿。
在姐夫帮助下,姐姐调进彭州市幼儿园当老师。这对姐姐来说,又是一个新的挑战。
也许,面对困难,不服输,不腿缩,是姐姐在逆境中磨砺出来的坚强性格。
刚进幼儿园,她被派往成都幼师进修培训。仅管她只是个小学毕业生,仅管她在班上年龄最大,但她凭着自己坚韧的毅力,刻苦的努力,结业时,却成为班上各科成绩名列前茅的学员。
几年前,我曾问过姐姐下乡十年的感受。姐姐长叹一声,哽咽着对我说:"眼看着同学、发小、生产队的知青一个个进了单位、工厂,考进了学校,而我年龄一年比一年大,前途越来越渺茫,感到活下去太难受了。我好多次面对邓公场的大河,真想跳下去死了算了。但想到妈供我们这么大太不容易,才忍着了 。"
听了姐姐的话,我当时就有一种心被瞬间掏空的感觉。姐姐有这种想法的时候,也正是我在单位上当了个小领导,春风得意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我,何曾知道、体谅到,姐姐这种失望至极的悲哀心境。听了她这一席话,我真想嚎啕大哭一场。只有这样,才可以发泄出我对姐姐深爱的情感,冲刷我疚愧的心灵。
3、
光阴荏苒,转眼姐姐已经退休多年。昔日的美丽已然不再,唯有那张挂满微笑的脸,使我常忆起她对我们无私的付出和满满的爱。
亲爱的的姐姐,要对你说的话太多太多,借这篇文章,我代表兄弟们恭恭敬敬说说我们的心声一一这么多年你辛苦了。你对这个家的付出,你对我们兄弟的爱,我们将永远铭记,加倍珍惜。唯愿你保重身体,全家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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