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令之无间道|江洋大盗
01
我记得那一晚，更深露重，月晕模糊。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面刀光剑影，人仰马翻，我不停地奔跑奔跑，终于从梦中哭着醒来。然后我便坐在窗前发呆，毫无睡意。
三更的时候，我看到有一个人走出院子，我知道那是爹爹。
从那以后，我再没有见过他，他也没有再回过家，而我的娘终日以泪洗面。
于是在我幼时的记忆里，日变得异常艰难，夜变得极为漫长。很快，邻里乡亲就开始交头接耳，细言碎语，虽然每当我经过的时候，他们便夸张地停下来，安静地怜悯地可惜地看着我，可是他们的孩子却童言无忌地问，“随风随风，你爹爹是不是已经被杀死了，我娘说你爹爹是贼，被官府抓住啦。”好奇的双眼闪露着“我就知道不假”的坦白，欲言又止的嘴巴却明明地喋喋不休。
那年我七岁。
我以为我爹爹是个贼。他曾经抱着我飞身上树掏鸟窝，坐在屋顶上看蓝天。他身轻如燕。他曾经当着母亲的面从厨房里拿出刚炒好的菜和我一起分享，急得母亲满脸通红。他身手敏捷。他曾经替我打跑邻居家的大男孩，蹲下身为我擦膏药。他武功高强。
可是，这一切，在七岁的我眼里，都不再发光。越是想起他，我就越恨他，恨他断送了我的记忆和童年。
02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娘那么生气，她发着抖地在房间里团团转，为要找到一个够硬的东西打我。最后她找到了爹爹绑的竹扫帚。
我站在那里硬气地一动不动，扫帚一下一下甩下来，带着“呼呼”的猎响，打得我皮开肉绽，
我承认我害怕，可是我不是害怕我做错了事情，而是害怕我的娘一副失望的表情和她疯一般的行径，她咬牙切齿，压低声音地和我说，“随风，你爹他不是贼，他不是贼！”
我知道我做错了，可是我控制不住。从第一次开始——
那日的午后，天气异常闷热，本来隔壁的李大娘摇着蒲扇坐在门口纳凉，她的乖孙仔在一旁水井边玩耍。水井的水沁凉沁凉，不知怎么就泼到了李大娘的脸上，他还“咯咯咯”地直笑。
李大娘一下站起来，拎着那孙仔大声说起来，“笑什么，笑什么，笑得那么贼！”
我咧开的嘴僵在那里。
我看着他们俩走远，翻身入了她家的院子。
我原来可以足够轻手轻脚，可以足够灵活而敏捷，我拿走了李大娘放在屋里的葫芦瓜。
可是娘的责打根本阻止不了我的欲望，我越恨自己，却越控制不住自己。我把这家的东西放到那家，把那家的东西又藏起来。这种莫名的畅快感让我从之前的压抑中解放出来，却又深深自责。
从那以后，我的身上看不见的地方都是淤痕累累。
我娘一遍遍地哭着和我说，“你爹不是贼！”
我也一遍遍大声反问，“那是什么？你告诉我那是什么？”
我讨厌我娘柔弱得只会哭。
终于有一天，我知道了答案。
他是盗。
那又怎么样，盗也不就是贼？！
03
芙蓉帐内，春光旖旎，一双玉手攀上裸露的背。
我知道时间到了，我悄声走在屋顶，飞身而下。
据说这帐内的李员外搜刮民脂，腰缠万贯，我拣两个子儿玩玩也无伤大雅。我无声无息地琢磨着账房的锁，然后我被另外一个道行更深的劈了一掌。
于是我们从账房门口一直打斗到院子，院子打斗到郊外，一路乒乒乓乓，鸡飞狗跳。
他终于扭住了我，然后在我的脸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推开我，“你也配当路行风的儿子！”这么些年，我第一次听到别人提起我的爹爹。
我擦掉嘴角的血，冷笑，“配？你要知道不是配不配的问题！”
我看到他解开脸上的黑布，那是一张几近中年的脸。他看着我的眼神，不像是看着我，却像是看到了我的父亲，他的故友。
“你说得没错，”他竟仰天大笑，复尔看着我，“原本就是，多像的脸。”
我扭过头去，夜色中零星的灯火喑喑灭灭。
“伤口有点大。”他微凉的手指碰了碰我的脖子。
我没有说话。那是被陈府的管家发现，一棍子劈到我的脖子上。
他洒了点药粉在我的伤口上。良久都没有再说话。
03
农舍外，他示意我藏在树枝间，而他从兜里掏出了什么放在门外，轻轻地叩了三下门。而后快速地飞身上树。
门被打开，一个老妪探出身来，“是大侠，老头子，大侠又来啦！”
等我回头，黑暗中他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直到老人家搀扶着进屋，他才幽幽开口，“盗亦有道，你爹他是侠盗，劫富济贫。”
那年，我十七岁。
我以为我爹爹不负责任，我用自己报复他。而不想，我却在挣扎与解脱，解脱以后再次被捆绑中束缚了十年。
我从未在我娘面前流过泪，刹那，我的眼泪流出。
04
雍州城内一处繁华院落，清晨，传来一声尖叫，只因大夫人房中梳妆台上放置着龙凤金银钗凭空消失。
房门窗户没有任何被撬的痕迹。大夫人称老爷新迎进门的晚夫人来过房间。晚夫人却道自己只是例行问安。
正在全府上下人心惶惶之时，二夫人的雕花玉环也光天化日下不翼而飞，同时不见的还有三夫人的三个手镯。这下老爷气得胡须直抖动。上上下下乱成一团。
而城中最大的当铺里，店家口口声声说是老爷亲自来当，出门前还如往常一般逗弄了门口的鹦鹉。鹦鹉现在还“老爷老爷”地叫。
城外的矮房里，人们都在津津乐道着早上的见闻，家家门口都放着粮米，果蔬。
大家都对着老天下拜，谢老天开眼施恩。真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城外的小酒馆里，坐在角落的男子神情淡漠地喝着酒，他的手边放着一把剑，剑上刻着一个符号，看起来隐隐约约像是“风”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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