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在即,网络上充斥着各种安利和煽情,似乎只有在这时才体现出父亲这个沉默一族的存在。
然而热闹终归是他们的,于我而言已然没有了任何的关系,甚至说起了隔膜。
严歌苓曾经在文章里写过:我没了妈妈,人们照样啃无锡肉骨头。
多么地感同身受,我没了父亲,地球是照样转的,只是在某个时刻会令我感到黯然失色。
原本沉寂的我,在这个假期却拖家带口,跨城去参加了一个年轻同事的婚礼。
预想中的父亲要把女儿的手交到另一个男人手里,这样的煽情桥段并没有发生,而是把重点放在了一对新人的身上。
这是一段从中学时“同桌的你”经历千山万水最后结为一对爱侣的故事,女孩的梦想终于照进现实,她嫁给了同桌的他,圆了当时少女的梦。
男方父母喜气洋洋,公公代表家长讲话,婆婆身着红裙,身姿妖娆挺拔;女方父母比较低调,父亲甚至只是身着红色T恤,一直都在默默地忙里忙外…
真正的父爱是无需报答的,我爱你与你无关,只愿让被爱的人更加幸福。
回程的路上,车子在京哈高速上疾驰,相比去程的拥堵,路况相当好。
女儿肆无忌惮地躺在我的腿上,做起了她的春秋大梦。
成悦老师的朋友圈里发了女儿对父亲的祝福,三岁半的孩子对着镜头梨花带雨地哭喊:爸爸,我不希望你变老…
而此刻的我,俨然一位真正的作家,看着窗外的风景,思绪却飘入与父亲生活的点点与滴滴:
我想起自己三岁多的画面:那时父亲年富力强,风流倜傥,在他生命最富华彩的阶段,家里经常是高朋满座。他把我搂在膝前,跟客人高谈阔论;勤劳能干的姐姐则在厨房里帮妈妈做饭。
我想起童年的每一个除夕夜,父亲都在连夜赶制过年的新衣服。那时他是全村最有名的裁缝,按照每个客户的身材量体裁衣,把衣料按照尺寸用画粉做好标记,然后用他的专属大剪刀嘎吱嘎吱裁剪好。昏暗的灯光下,年轻的父亲脚踩着缝纫机,双脚有节奏地踏来踏去,双手辅助押边衣料,吱吱呀呀间布料就缝了一大溜儿。在缝纫机的这一头,小孩儿一直在等着,只有把别人家的衣服都做好之后,才能轮到我和姐姐的。
我想起小时候,父亲曾经教我一首韦应物的诗作。当时我好多字还不认识,也没有好好学下去。
我想起那一年我们住在山上,在冬天下雪的清晨,上学的路只有我一个人走。父亲拿着扫帚把从家里到山脚的雪都扫好了。等我收拾停当出门时,雪又覆盖了一层。山脚下的父亲身上落满了雪花,我从山顶向下望去,远远的,父亲的身影像一个小小的雪人,还在弯腰忙着不停扫雪的雪人。
多少次,我在父亲高大的自行车后座上,感受着他宽厚的后背和臂膀,从来没有想到,他会变老。
而时光飞逝,父亲渐渐老弱病残,终有那么一天,我们不得不面对诀别。
自从那次意外之后,姐姐再也看不了《急诊室的故事》,每一幕都会让人情绪崩溃,想起父亲,带着彼时的气息。
当我用瘦弱的身子抬起灵柩,当姐姐捧着温热的骨灰,把父亲最爱的《红楼梦》放置在骨灰盒下面时,我们就像在演一出戏,曲终人散,落幕之后,我们在忙着搬道具,入戏太深,竟然辨别不了真假。
从墓地回来的路上,车子驶过菜园,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被太阳晒得黝黑的面庞,挺拔宽厚的敦实身材,让我禁不住想要喊出声,最后才意识到,那不是我的父亲,终归还是我的错觉。
回到家里,找出父亲的遗物,翻着他这么多年留下的笔记,那种状态就像手指被刀割破,血要过一阵子才涌上来,痛要过一阵子才能感觉得到。隔着时差,我才真正地意识过来,父亲竟然真得就这样去了。
再也见不到他站在街头翘首期盼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他伏案读书的样子,禁不住悲痛满怀,泪流满面。
女儿醒来,以我的脸作为她的琵琶,弹奏着《沙迪尔传奇》,我仿佛感到父亲轻拍着我的面颊,在某一个瞬间,我听到了他唤我乳名的乡音,那样地熟悉,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去回应。
父亲是疼爱我的,他不止一次地说过,小女儿脾性好,将来要在她那里养老。
没成想,这个愿望竟然最后也落空了。
在我来北京的这么多年里,总是因为各种原因,总是感觉来日方长,最终父亲一次都没有来过。
而今,我只能把父亲最后的照片,小心地放在钱夹的最里层,走到天涯海角也要带着同行。
在从秦皇岛到北京的路上,我对父亲节这篇文字又有了新的想法。
生命无常,死生有度。
两千多年前的始皇嬴政用尽洪荒之力也没有找到长生不老之药。
两千多年后作为一个平民的我,依然也还是没有得到。
曾经我只是想悄悄地来,然后再悄悄地走,挥一挥衣袖,不留下一丝云彩。
但是在这有限的生命长度之中,我们依然还是可以拓宽生命的宽度,夯实生命的深度,用文字记下这些我们曾经来过、活过、感受过、爱过的痕迹。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你在彼岸的另一个世界呼唤着我,而我却在这个尘世间的电脑前敲下这些泣血的文字。
世界上最近的距离,是不管在天涯还是海角,你一直都在我的心里……
来生,让我们依旧做父女。
谨以此篇纪念这个飘着微雨的,没有父亲的父亲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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