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少年

几年未见的大学同学有一天突然在街头十字路口相逢，我根本没有认出他，要不是他叫住我，我们可能就擦肩而过了，和他聊天空隙里我一直在问自己，是什么原因让我没有认出他呢，容貌上并没有多少变化，但却好像在和一个与他有着同样相貌的陌生人在交谈，这明明是他，可我又觉得这不是他。

印象中那是一个干净的少年。穿着纯白的棉衬衫、蓝色的牛仔裤、干净的运动鞋，脚踝处露出一圈白色棉袜，清瘦的面庞、单薄的双肩、纯净的笑容，行走在校园里带来阵阵清风，比薄荷清凉。

印象中那是一个单纯的少年。不谙世事的眼睛总是如阳光般温和又透明，单纯地相信自己遇不到坏人，单纯到总是相信身边所有人的话，单纯到帮助别人从不求回报，单纯到只能看到世界的表面。

印象中那是一个忧伤的少年。忧伤在落花的时节、在飞雪的时刻、在仰望星月时，在栀子花开的毕业季，在身处人潮却无人相伴时，在看到最远最深的蓝天你却无法去远行的时候，在读到“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这样古老又唯美的诗句时……

印象中那是一个满怀梦想的少年。少年就像清晨雪白的阳光，新鲜又单薄，是这一天的最开始，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故事都让人充满想象和迫切的期待。少年的他总是很努力、很乐观，因为他有闪闪发光的梦想去实现，有对未来和世界无限的爱和想象，天真地憧憬人生之树开出一树繁花和惊喜。

听说他毕业后就边找工作边从事文学创作，成为一个作家是他的梦想，后来去了一家银行工作，再后来和初恋分手娶了这个银行副行长的女儿，现在在行内被委以重任。

离开时他还是这样一个少年，重逢时他也不到三十岁，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现在的这个他。已经明显发福的身材、对服务员的颐使气指、电话里对上司的讨好卑微，都让我越来越觉得陌生。我问他现在还是否坚持写作，他有些惊愕，说写作很难赚钱，梦想也不能当饭吃。

记得那天是个深秋，处处透露着这个城市成熟后的萧条感，不知不觉走到一棵银杏树下，我抬起头，湛蓝的天空被满树金色的银杏叶所覆盖，色彩浓郁，格外耀眼，这多像我们遗失很久的闪光的梦想啊，我还记得吗？我还记得我那忧郁的年少时光和曾经的梦想吗？我无法回答自己。

毕业后我们踏上社会工作，在我们经历了伤痛、暗算、背叛，经历了漫长的时间和空间，经历了自我的灵魂，我们已不再是单薄的少年，不再稚弱，变得睿智而复杂，像泛着黄色油渍的中年，所以我真的无法回答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