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高速出口下,咱们到老徐公司去蹭顿午饭。”
说话的是我同事刘伟,进单位一年不到的小海归,一张国字脸点缀着对小缝眼,皂白难辨,款厚的鼻梁衬托着张四方阔口,棱角分明,就这五官聚在一起却并不惹人厌,时而还略带点喜感。小伙子年龄在单位是最小的,可长得有点沧桑,性格挺直,不像其他刚毕业入职的新人那般扭捏,跟我更是自来熟,从未将我当前辈看待。
我开着车转头瞅了眼刘伟,带着严肃的口吻说:“你先电话联系下老徐,别人家有事不在。”
“他能有啥事,现在都快吃饭的点儿了,我们直接过去找他就是了。”刘伟低头边玩手机边敷衍着我。
正值中午时分,我想也到吃饭的点儿,便没在嘀咕啥,驾车下了高速直奔老徐公司,结果还是着了墨菲定律的道,老徐真有事出门了。我恶狠狠地白了刘伟一眼,刚准备开口责备,他却嬉皮笑脸着说:“反正都要吃饭的,老徐不在,我们就自己吃呗。”
这种略带自欺欺人的论点似乎也在理,况且我的胃已经在不停的发牢骚了,便在附近找了家馆子点了几个小炒,就着米饭打发午间时光。我随便扒拉点把胃填满意了,便点了根烟瞅着刘伟狼吞虎咽着席卷餐桌,又想到刚才那档闭门羹的事,便开口道:“刘伟,做事不能总按着自己想法来,你看,今天又吃了主观意识判断错误的亏了吧。要考虑全面,什么不确定因素都要想到,要做到未雨绸缪。”
小伙嘴里塞着半只鸡腿,囫囵着回答:“晓得了,这不也没碍事儿么,下次我记得了。”
我吐着烟圈,无奈的撑着脑袋,心里纳闷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像自己想一件事情这个人会这么做,现实中这个人就肯定会这么做一般。即便事后承认错了,下次还是老样子不变,简直就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记得半年多前单位领导让刘伟接手老徐的业务,俩人接触段时间后发觉彼此趣味相投,便成了朋友,吃喝玩乐常在一块儿。我因为负责业务审核,所以也常被邀请参加他们的活动,直觉告诉我老徐毕竟生意场打滚多年,跟刘伟这小毛孩称兄道弟,每次出去都大把着花钱,骨子里到底打什么算盘谁也不知道。每次我都提醒刘伟要留个心眼儿,别把屎拉自己身上,小伙却满不在乎说老徐人直爽豪气,值得交朋友,不会跟他玩小九九的。
然而没多久一次老徐出差到隔壁城市,邀请刘伟同行,小伙欣然同意并拖着我和他两同学一起。我疑惑着问他有没有跟老徐提还带了几个朋友同行,他铿锵有力地回答说没事,老徐肯定没意见。行程中我始终不放心,担心会出什么篓子,到了目的地便催着刘伟先把酒店房间订了,他仍用坚定的语气让我放心,表示老徐晚上会把大家房间都开好的,让我们尽管开心玩儿就是。
可想而之,老徐晚上一露面见这么多人,而且还有生脸,愣了半分钟立马把笑脸堆起来,点头哈腰着打招呼。刘伟倒是不客气,拉着两同学在KTV切斯底里得玩儿,还让老徐给点他同学业务做做,估计他肯定在同学面前夸下海口了。刘伟那同学也是奇葩,居然在场子就地跟老徐谈起价格来,什么暗箱、潜规的,完全没把我当成旁人,说得老徐一个劲在那边擦汗边喝酒。
结果老徐玩了没一会儿,就表示明天有会议要先走,说完便拉着小妹自个儿回了酒店,剩下我们四个人在KTV包厢里干瞪眼。我是一肚子怒气都拥堵在嗓子口,因有外人在,也只能强压下去,带着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凹糟感开了个房睡觉了。小伙第二天也挺有自知之明,一早就来跟我赔不是,并表示下次肯定改,不自以为是着做事了。
我这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关系可以点到为止。再说我在单位屁都不是,说多了也不管用。所以刘伟的性格,我只能偶尔点拨点拨,能不能改完全靠他自己。后来跟领导们聚餐,就听他们在议论员工,说都刘伟都表示小伙人不错,做事卖力,可就是一根筋认准的事儿谁也拗不过来,为此犯了不少小错,被分管领导训了好几次。有领导表示可能刘伟家庭背景属于官二代,从小受父亲那种一人做主说一不二作风的熏陶,所以骨子里就有着倔劲,要慢慢让他转变观念,还说单位把刘伟用好了,他就是把无坚不摧的利刃,如果用不好,他就可能是祸及池鱼的瘟疫。
我觉得那位领导的话说重了,一个刚踏足社会的小伙,还没彻底经历过缤纷多彩社会的诱惑、折磨和摧残,就给他定性了,不也是在拿主观意识评判么。可刘伟似乎并不在乎领导的眼光,依然一副没头脑和不高兴结合体的样子,走在自己主观意识的轨道上。
一次周末下午领导们都去集团参加会议了,刘伟屁颠儿屁颠儿得跑我办公室,吆喝我着下班。我看了眼时间,四点都不到,就皱着眉对他说太早了,一会儿领导要回来的,还是规矩点窝在单位吧。他歪着脑袋,小缝眼挪动了两下,表示领导不可能回来了,说谁会吃饱了撑的开完会还回公司。
“你有哪里得到确切消息说领导们不回公司了么?”我疑惑着问他。
“没有,我估算肯定不会回来的。这是周末,开完会都要快下班时间了,怎么可能回来呢!”
我又瞅了眼时间跟他说:“算了,还是在单位窝着吧,等下班时间咱俩一块走。”
“那我先撤了,你自己窝着等下班吧。”小伙头也不回,抛了句话给我就跑了。
有时候我会偏执的认为,刘伟就是墨菲定律全球代言人。他刚走没多久,领导们就集体回了单位,然后按部门开会布置工作。可以想象刘伟领导在得知他已经跑了后,那张暴怒的面容,就跟田冈教练被樱木捅了菊花一般。
晚上空闲刘伟常拖着我去喝上几杯,酒差不多到位时,他也会发发感概,说自己从小就被他爸带着各种应酬,见他爸说什么别人都听,很少有反对意见。渐渐自己潜意识里开始模仿他爸的风格,喜欢发号施令,希望事情都按他要求办,后来在学校里都是同学听他的,也没见吃啥亏,怎么就不明白踏上社会工作了,这一套就行不通了呢。
我会拍着他肩膀告诉他其实他父亲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经过全方位调查了解,考虑过各方面因素后才得出的,并不是一个人拍拍脑袋瓜就想得出来的,所以别人都信服听从。而他只是看到父亲威风凛凛,一言九鼎的一面,却没见到父亲挑灯夜读,日理万机的一面。我说难道一个领导什么信息都不清楚单凭上嘴皮下嘴皮掰掰,就能所有人都听他的,古时候皇帝也做不到这一点。
有时我会再要上几瓶酒,边喝边跟刘伟唠叨着说学校哪能跟社会比,我们父母从小就教育在学校要听老师的,不要自作主张,不要什么事都冲在前面,所以课余时间学生们都喜欢围着一个有主见的学生,因为他即能带着大伙儿玩,一旦出了什么叉子,责任又全是他承担,这样的好事谁不愿意跟着做。进了社会利益至上了,就算学生时代再没主见的人,也有自己的小九九,更别提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和政客了,很多时候有主观意识效应的人都会触及到别人的私心或者利息,所以社会上做每一个决定,都要考虑周全了,才能下定论。
可每次我这么说,也不清楚刘伟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因为到后来连我自己也意识模糊,酒精上头,昏昏欲睡了。
“走了,我吃好了。”刘伟狠狠得拍了下我肩膀,等我缓过神来,他已经在车旁点烟了。
我梳理了下迷乱的思绪,掐灭烟头买了单,上车继续回高速往目的地赶路。
“我们晚上让老朱出来请吃饭吧。”刘伟无厘头的冒出句话来。
“刚吃完就想着晚餐了,你小子先问问老朱在不在,有没有空再说吧。”
“不用问,肯定在的,而且今天周末,他能有啥事儿呢。”
我刚转头准备训斥他改不掉的陋习,却发觉刘伟已经进入他稚嫩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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