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许啊,这是30万的现金。”刘父坐在酒桌的正位上,斜眼招呼着两个小伙子抬上一个箱子,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30摞百元现钞。
许父许母眼睛直勾勾盯着箱子,按捺不住的喜悦自心底发出扩散到整个面部,口水也攒足了分量,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从嘴边喷涌而出。
刘母瞥见许家父母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勾勒出一个嘲讽的弧线。
“老许啊,我老刘够意思吧?要是没什么问题,那这两个孩子的婚事就这么定了啊。”
“够意思、够意思,定了、定了!”许父已经激动地话不成句。
这天,是许晶和刘志强的订婚宴,那30万是刘家给许家的彩礼钱。在3万8就是高价彩礼的时代,30万的彩礼钱实属天价。
这场订婚宴,每个人都各怀鬼胎、心满意足,除了一个人,许晶。
现年26岁的许晶是上海大学毕业的本科生,毕业后跟同样一穷二白的男朋友一起留在上海打拼。
许父许母本指望女儿能飞上枝头做凤凰,将一家人从水深火热的穷日子里解脱出去。谁知道女儿会找到一个那样的男朋友,一点也帮衬不了许家。
年前许晶回家过年,许父许母就打定主意再也不让许晶回上海,要让她留在家里,早日觅得一户好人家给嫁了。
年初六那天,本打算一早回上海的许晶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手机、钱包、衣服和行李。许晶心里凉了几分,知道父母这是坚决阻拦她回上海。
想去跟父母理论,可她嘴还没张开,许母已经做出了要死要活的架势。许晶的心凉透了,她明白,上海,她是回不去了。
六年多的爱情,还没来得及经受七年之痒的磨炼,连见面说分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草草结束。辛苦打拼了三年多的事业,眼见就要开花结果,也就这样随风飘逝。
年还没有过完,走马观花的相亲就接踵而来。很快,许晶就被公子哥刘志强相中。
二
刘家是当地有名的富裕人家,镇上效益好的几家工厂基本都是刘家的产业。
富二代刘志强初中毕业后就混迹于社会,凭着父母的关系和钱财,在整个镇上乃至整个市里,都是出了名的公子哥。
在风月场穿梭惯了的刘志强,第一眼见到许晶时,被她清醒脱俗、素雅恬静而又略带忧伤的气质完全震撼。凭他的眼界和见识,他实在想象不出人世间会真的有如此美好的女子。
纵使许晶百般不情愿,可在许家父母眼中,女儿的幸福哪比得上刘家以后可能会对许家的帮衬重要。两人的婚事很快就在双方父母的商议下确定下来。
许家父母拿到30万的彩礼钱后,还没焐热,接着就打着许晶的名义跟亲戚借了8万块钱,一共38万给在镇上工厂当临时工的儿子在市里买了一套100多平米的婚房。
儿子的终身大事有了基础,许父许母的心情格外顺畅。
婚礼前夕,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许晶再一次恳求父母将房子卖了把彩礼钱还给刘家,让她解除婚约。她的想法在许父许母眼中简直是大逆不道的忤逆,连她一向疼爱的弟弟,也觉得她只顾自己、太过自私。无奈的许晶只得硬着头皮走进这段后来完全将她毁灭的婚姻。
眼见煮熟的鸭子已经飞不走,刘志强婚后不久就暴露出了本性。
三
婚后,许晶和刘志强拿了几家兽药和饲料公司的代理权,在镇上经营着一家兽药和饲料的门店。
因刘志强好吃懒做,许晶一个弱女子无法完成卸货装货的工作,便招了一个男性店员李兵,门店的体力活主要由李兵负责。
这天,在外花天酒完的刘志强回到店里,见店里没有顾客,而许晶和李兵在柜台边坐着有说有笑。刘志强怒火中烧、说他俩的关系不干不净,并开始动手打许晶,李兵为了证明清白便主动辞职。
此时的许晶,已怀有5个月的身孕。
李兵辞职后,店里的重活刘志强不干、怀有身孕的许晶没法干,店面萧条了好一段时间,直至儿子小亮出生后半年多,许晶挑起装货卸货的重担,才又开始正常营业。
一袋饲料50斤,一箱兽药40斤,难以想象不到100斤体重的许晶如何搬得动。每次装卸完货的第二天,许晶都在床上浑身酸痛的爬不起来。因过于劳累,奶水不足,儿子小亮不足8个月就被迫断了奶。
小亮断奶后,许晶一人无暇顾及儿子和店面,知道娘家指望不上,她便恳请婆婆帮忙照看儿子。怎奈在婆婆眼中,她就是刘家30万买来的奴隶,工作和生儿育女是她的职责,断没有主人帮奴隶干活的道理。
走投无路的许晶只能和着血泪往肚子里吞,凭一己之力承担起照顾儿子和经营店面的重担。
不久,刘家产业开始败落,刘志强心情抑郁。而许晶,则成了刘志强随时泄愤的工具。
四
“妈的,婊子!”刚进家门怀里还抱着儿子的许晶被刘志强一个巴掌打蒙。
低头瞥见鞋柜上已被蹂躏的支离破碎的日记本,许晶心下明白了缘由。那里面记载了她各种伤春悲秋的心情、对现状的不满和对初恋男友浓浓的思念,那是她最后的桃花源地,如今却被刘志强翻出。
见许晶沉默不解释,刘志强的火气更盛。
“不要脸的贱货,老子那么多钱砸在你身上,你还不满足,心里还想着别的男人。我弄死你个扫把星。”说着,雨点般的拳头重重落在许晶身上,全然不顾她怀中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许晶紧紧护住儿子,竭力站着不倒下,怕伤着儿子。
仅存的一点良知让打累了的刘志强从许晶怀里抢过儿子,把儿子放在了客厅地板上。
就在许晶以为这场梦魇已经结束时,更猛烈的暴风雨又一次袭来。
深夜,怕出人命的刘志强匆匆将许晶送进了医院。
得知许晶是胃出血住院治疗几天就可痊愈后,第二天赶到医院的许父许母和弟弟劝慰了她几句便离开。而刘父刘母未曾露过一次面。
家暴有了一次两次,必然会有三次、四次甚至无数次。回到家后,刘志强很快将病床前的忏悔忘在脑后。
酒后打她,因家境败落郁闷打她,被以前的狗朋虎友奚落嘲讽打她,在刘志强身上发生的任何一点不痛快都可以化作落在许晶身上的拳头,她逐渐进化成了刘志强的人肉沙包。
离婚的念头一次次生发,可实际情况让她一次次退却。终于忍无可忍后,她抱着一丝希望回娘家跟父母弟弟商量。
五
“爸、妈,我在刘家的日子没法过了,我要离婚。”许晶将身上的伤痕展示给父母和弟弟看。
“你疯了,离了婚你一个女人的日子怎么过?”许母看了一眼许晶身上的伤痕,面不改色地说。
“那你们看看我身上的伤啊!你们就一点都不心疼?”许晶质问道。
“晶啊,我们知道你的日子过的苦,可再苦,你始终有个家不是?亮子始终在亲生父母身边不是?”许父的理论抛出来。
“姐,你要是离婚,刘家会不会跟咱要彩礼钱什么的啊?”弟弟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提出来。
“就是啊,再说了,你弟弟还没结婚呢,你要是离了婚,对咱家名声不好,以后他怎么找媳妇?”许母附和道。
“他刘志强是混蛋、是打你,可现在是法制社会,平时的时候你事情多做点、话少说点,他不敢真怕你怎么样的。”许母接着说。
“我都进了医院了他还没把我怎么样!”许晶几乎是吼着说完这句话,然后夺门而出。
娘家那边行不通,许晶决定赌一把,她赌刘志强身上还有最后一丝人性残存。
“志强,想跟你商量一件事。”许晶专门挑了一个刘志强心情好的时候跟他商量离婚。
“怎么了?”
“我想了想,咱俩还是离婚吧!”鼓足勇气,许晶终于把话说出口。
“离婚?行啊。结婚时的彩礼钱30万,你妈给你弟弟买房子又借了8万,这钱是我帮他们还的吧?还有平时你偷偷摸摸往娘家拿的钱,多少你自己有数吧?看在你给我生了儿子的份上,你还清我40万,就可以走了。”刘志强头都没抬的说道。
辩解的话就在许晶嘴边,可她怎么也没胆量说出来,因为刘志强的拳头是她再也不愿承受之重。
经过一天一夜的相安无事,许晶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了,她以为她逃过了一劫。
第二天,临近中午,酒气冲天的刘志强突然冲进了店里。
拽起正在做着饭的许晶就抡拳头,许晶既无法逃脱又不敢逃脱,只得死死地弯着腰用手护住自己的头,这是被打无数次后许晶总结出的保命经验。趁刘志强打累了休息的间隙,许晶睁开眼,瞥见弟弟就站在店面的门口处往里张望。不知弟弟在门外站了多久,但见他们停战,弟弟连门都没进就走开了。
婆家把她当成买来的、可以任意糟蹋的奴隶,娘家把她当成毫无血亲的、赚取利益的工具,只剩儿子是她唯一的牵挂。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悄然而生。
六
饲料店已断货好几天,许晶早就该联系供应商打货款买货。要货的老客户给许晶打电话没打通,一大早就把电话打到了还在家里睡大觉的刘志强那里。
被叨扰了好梦的刘志强烦躁的很,勉强爬起来去店里找许晶发货。
算准了刘志强这个时间还在睡懒觉的许晶,今天没有送亮子上学,而是关起了店门,在店里忙着跟亮子收拾行李,两个大行李包里塞满了许晶和亮子的衣物和日用品。
开门而入的刘志强看到眼前的一幕,想想断货几天许晶却不急着进货的反常,瞬间明白了缘由。
刘志强踢乱行李包后一把脱过许晶,将她扔在地上就开始拳打脚踢,觉得不过瘾又拿起凳子开始砸她,几下许晶的脑袋就见了血。
看到刘志强还要下手,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的儿子情急之下跪在刘志强面前,抱住他拿凳子的手,恳求他不要再打妈妈。
当看到年仅8岁的儿子给刘志强跪下的那一刻,被蹂躏了九年的许晶再也绷不住,从胸腔发出了“嗷嗷……“的诡异叫声,“嗖”的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将刚刚还耀武扬威的刘志强吓得浑身哆嗦。许晶疯了,真的疯了!
疯掉的许晶成了许刘两家都急于甩掉的包袱。于刘家而言,他们损失了一个40万买来的奴隶;于许家而言,他们损失了一件可以为他们创造利益的工具。若说他们的良心是否会受到拷问,恐怕这是一个永远没有答案的谜题。
也许疯掉的许晶是幸福的,她可以自由地去寻找自己的伊甸园,可以自在地按照本心去生活,可以不再顾虑狠心的父母和无情的弟弟,也可以不用惧怕残暴的老公。
只是,可怜了年仅8岁的亮子,从此成了有妈的孩子像根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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