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

二姐

2018年12月27日      星期四      小雪

今年12月17日，我回家乡参加大姐家的喜宴，看到了二姐。

大姐娶媳妇的前一天需要提前布置新房、安排人接亲、包喜包。

大姐家很热闹，亲戚朋友聚了一屋子。

二姐带了围裙、护袖去给大姐帮忙，帮忙招呼客人、布置新房、准备饭菜。我跟在大姐、二姐旁边打下手，端菜、把大红的蝴蝶结系到门把手上。

二姐穿着玫瑰红的皮袄子，长发拢在一起扎成了马尾。她和我长得很相像。我姊妹四个，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我最小。

二姐很勤快，吃苦耐劳，很有原则性，很好面子，有时候很较真，嫉恶如仇。小时候，我们水火不容，平均每个星期都要发生一场战争。她经常代表爸妈教育我。我总是不服管教，奋起抗争。每一次战争总是惊心动魄，让人胆战心惊。

记忆最深的是我在换牙的年纪，大约是七八岁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她惹毛了我，我骂了人。二姐警告我再骂人就撕烂我的嘴。我拼死反抗，继续骂。二姐就抠我的嘴，把我将要掉的牙掰掉了，还带有血丝。

还有一次我惹恼了她，她把大锹丢到我脚下要铲我。很幸运，我没有受伤。

我很贪玩，晚上总是不按规定时间回家，二姐就反锁门，把我锁在外面。我就使劲敲门。

我做事情大大咧咧的，倒洗脚水的时候水瓶离水盆很近，二姐就说我：水瓶离水盆太近了，快碰到脚盆了，脚盆那么脏。我不服气，反驳说：“不还是没有碰到吗！”她继续说我，我不服。就这样一来二去起了争执，我气得浑身发抖。我无法忍受她盛气凌人的语气，感觉她很讨厌我，我一无是处。

我表面上看起来不怕二姐，其实心里怕极了。每一次和她吵架，都是心惊胆战。我怕她说话的语气和眼神，怕她打我。虽然我会反抗，但是心里总是犯虚。我是纸老虎，二姐只需要一个鄙视的眼神就能将我击败。我只是气急败坏、歇斯底里而已。每一次和她吵架，我感觉自己像是疯了一样。和她在一起，我怀疑自己早晚会疯掉。

妈妈跟我说长大了你们就亲了。血浓于水。等你们各自成了家，离远了，就亲了。我不信。

二姐是个恨活的人。只要眼前有没有忙完的事情，她能一整夜忙下去。我在她的影响下慢慢地变得吃苦耐劳。那个时候，父亲所在的塑料厂正是鼎盛时期。有很多工人家属、孩子被安排在缝纫车间做家属工。有时候需要塑料袋的底部锁边或者把开口处扎一圈边，有时候需要把一个巴掌大小的白色商标口袋扎到口袋上。在长期的锻炼下，我能将缝纫机踩得飞快，一只手折着口袋边，一只手把扎好的口袋边往后扯。我们总是暗暗较劲比着速度，看谁先完成任务。有时候不小心，缝纫机针穿过手指甲，我总是很坚强，不叫疼，独自去医疗室用创可贴包扎好后继续扎袋子。

二姐的手很巧。她会做衣服，会做各种美味的饭菜。我记忆最深刻的是她用小煤炉给我炒的又咸又辣鸡杂，非常下饭。如果我能乖乖听话，她一定是一个非常好的姐姐。不知道是她引发了我的火爆脾气，还是我把她的坏脾气逼出来了。

结了婚有了孩子后，女人们总是感叹自己原本是个温柔的女孩子，因为生活琐事的磋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泼妇。曾经有一段时间，由于生活的压力，有很多不如意的事，我脾气暴躁，以为自己会疯掉。

在那样一个80年代，爸妈忙于生计没有时间看管我，自己还是个孩子的二姐照顾我，既当爹又当妈确实不容易。我又那么倔，不听她的话，肯定让她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

对于二姐，我是亏欠的，充满感恩。

二姐是个实诚的人。她一直在大姐家忙碌着，像是她自己在娶媳妇。半夜了，客人们都休息了，她一个人坐在冷冷的客厅里打着盹儿，怎么喊她到房间里休息，她都不同意。她说她受不了空调屋里的暖气。

二姐家腌了很多腊肠、腊胗。白天的时候这些腊东西晒在阳台上。她不放心，怕被人惦记，晚上十一点钟的时候要回家。我不放心，跟着她一起去了她家。三米长的阳台的绳子上挂的都是香肠，最少有20根，颇为壮观。还有很多鸡胗。二姐说准备给哥寄些香肠，再给她的小姑子、小叔子留些。

我呢？怎么没有我的啊？或许在二姐眼里我不需要。是啊，我确实不需要。据说腊东西吃多了不好。为了养生，吃绿色食品，我干脆啥年货都没准备。可是我的心里怎么这么凉，这么酸呢？我是个眼皮浅的人，我也想吃二姐晒的香肠呢！二姐亲手腌的腊肠一定很好吃。我什么都没说，咽了咽口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看着她把满满一纸箱子的腊肠搬进屋后跟着她又去了大姐家。

天亮的时候，我回到家。爸妈给我准备了一袋子的腊东西让我带着。我只留下四根香肠，别的什么都不要。我说小贵子家晒了一阳台的香肠，她说给哥、她的小姑子、小叔子，我就在她旁边，她提也没提。我说着说着哽咽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儿，四十多岁的人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小贵子是二姐的小名。

在二姐眼里，我不是人，大概是不食人间烟火神仙吧。或者她很坦然的认为君子之交淡如水，姐妹之间也应该这样。互不相欠，也就没有必要再对我额外好了。

2012年，买房子的时候，只有爸妈、大姐和一个好朋友实心实意地借钱给我。我不要，他们总是一次次的说，说到恼了，我才拿了钱。还大姐钱的时候，大姐总是说不急。我恼了发火了，她才把钱收下。

哥说要和嫂子商量。二姐说她只借给我5000块钱。我凉了心。后来我释然了。我从来没有帮过他们，他们没有义务帮我。他们帮我是情分，不帮我是本分，无需强求。

在我的记忆里，大姐和哥脾气特别好。他们和我几乎没有发生过争执。我对哥一直都是心悦诚服。哥是个极有耐心的人，脾气也很好，我喜欢和他聊天。大姐从未和任何人红过脸，是个温和的人。

这一次大姐家的喜宴上来了很多人，满满的十七桌的客人。有的是亲戚，有的是大姐和大姐夫的同学、工友们。甚至还有几十年前的小学同学也来参加大姐家的婚宴了。

二姐帮着大姐招呼客人，添加瓜子、喜糖、酒和饮料。

我依然跟在二姐后面打下手。

当司仪主持婚礼的时候，我看见站在门边的二姐哭了。二姐一只手举着手机录像，一只手擦着眼角。

二姐啊，看着金碧辉煌的大厅、浪漫的婚礼、美丽的新娘、帅气的新郎、幸福的大姐，你是不是和我一样喜极而泣、百感交集？

愿我们的孩子们也能有这样圆满的婚礼！

愿我们都能获得应有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