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才给他吓得从那老爷的身体里逃出来,居然还被他给捉住……真是给师父丢人了!
“我猜你也不是。”
月青梧提手收了短剑,正当她庆幸保住了小命时,听他嘀咕一句,“要不然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前几个道士怎会捉不住你?”
喂,兄台,澄清就好了,这么损她也太过分了吧!
鼓鼓嘴,岚儿正要回怼,脸上一热,就看他用手捂着自己的嘴,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外面有动静,不像人的。”
哈?
岚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竖起耳朵试着听起来,院子里,好像在刮风,树叶在响。
据她和师父每次捉妖的过程来看,这确实是妖怪喜欢的出场方式。
“你赶紧附到老爷身上去,我找地方躲起来,等她靠近了,我再想办法把他制服。”
“哈?”
“哈什么哈,快点,他过来了!”
月青梧朝她低喝一声,岚儿眼睁睁地看着他藏进了床榻之下。
凭啥呀,他一男的躲起来,要她来应付妖怪!
岚儿不情愿地跺跺脚,瞅了眼榻上尚在昏迷中的老爷,无奈叹了口气。
门被狂风吹开的时候,岚儿刚附到老爷身上,正当她感叹这种妖魔特有的出场方式每次都害她睁不开眼的时候,风忽然就小了。
她看到一个美人,准确地来说是下午在宴会上跳舞的美人,站在入门之处。虽然美啊,但是浑身冒着绿光很瘆人啊!
岚儿瑟瑟发抖地从榻上爬起来,看着眼前这个妖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压场子。
毕竟以前她敢放狠话完全是因为师父在身边啊,现在……月青梧你要是不救我,我做鬼都会缠着你!
“大、大胆妖孽,本老爷和你无冤无仇,你几次害、害我府中不宁,究竟是何、是何居心呐?”
说个话都要大喘气,岚儿看着自己指着她的手抖得跟犯癫痫似的,赶紧缩回了袖子里,忍住要飙出来的眼泪,在心里祈祷师父赶紧来。
“你是同我无冤无仇……”
女子如鬼魅般飘离,遂而倒地,从那身体里化出一缕绿烟,渐成人形,光电一样晃到她眼前,“可你曾祖父却害我不浅!”
“啊啊啊――”
亲娘诶!这不是像,这就是女鬼啊!还是厉鬼!
岚儿被吓得直翻白眼,要不是为了保命估计就晕过去了,衣襟被这女鬼抓得死紧,感觉到她在吸自己的元气,当即双手合十,心中默念了一声“解”,岚儿整个人就从老爷身上飞了出来,往女鬼背上扔一张符。
“冥火符,烧!”
下一刻,那绿绿幽光被突现的火光笼罩,岚儿刚想松一口气,又清楚地看见那火光眨眼就被吞噬殆尽。
“怎、怎么可能……”
岚儿被吓得腿都软了,开溜前还不忘往塌下喊话,“我管不了了,月青梧你自己看着办吧!”
眨眼的功夫,她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月青梧就已经拉着自己夺门而出。
“你不是要制服妖孽的吗?”
“她不是妖,是吸人阳气的女鬼,被她抓住就死定了!”
风呼呼地从耳边刮过,听到月青梧的话,岚儿回头扫了眼,冲他喊到,“她没有追上来!”
“嗯?”
月青梧也回头看去,脚步停了下来,岚儿没跟上他的反应,整个人撞进了他怀里,被他稳稳地托住。
“喂、喂……那个……”
本着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岚儿还想矜持地娇羞一下,红了大半张脸抬起头,结果却发现人家注意力根本不在她这儿!
“你赶紧跑,老爷还在里面,那女鬼八成是来寻仇的,我得想办法救他。”
“哈?”岚儿本来还微微恼怒,结果他却要她先跑……
“你跟着我只会帮倒忙!”
我去你大爷的!
岚儿感觉自己蠢蠢欲动的芳心一下就给拍扁了,哼了一声就要转身离去,“我再不济还有各种符可以护身,你有什么?”
“你的资历太浅,这些符对她都没用,你赶紧逃命去吧。”
月青梧没再和她闲谈,转身就奔了回去。
岚儿看他跑得这么急,不自觉想跟上去,头顶忽的划过一道光,眯着眼抬起头来,就看到了坐在芭蕉叶上飘来的人影。
“……师父,师父!”
君牧遥才落了地,岚儿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冲她跑过去,激动得嚎嚎大哭,“师父哇,你可把徒儿坑惨了!”
“妖女引出来了?”
君牧遥顺手拔了葫芦盖来饮酒,舌尖才刚尝了些味儿,就被她急急拽了胳膊,险些把酒给洒了。
“师父,那不是妖,是鬼,在那间屋子里呢,老爷和他的护卫都在里头,快救人呐!”
顾不上师父的酒保不保得住了,岚儿拽着君牧遥就往回跑,毕竟是两条人命啊!
“月青梧,我和师父来救……啊!”
刚冲到卧房外的院子里,房中就踢出一条弧线,月青梧被甩了出来,几乎无了意识。
岚儿眼冒金星地挪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伸手想要喊师父帮忙,才发现君牧遥已经不见人影了。
其实,不是君牧遥不想帮忙,是她被一股邪力拉到了虚境之中。包围她的正是白日见到的那舞女,正吸食她的阳气,重重幻影,分不清真假。
她当是什么妖怪,原来是院中吸了千年老树精华的女鬼。
“小小道士,竟有胆子来坏我的事!不过人已经死了,你又能奈我何?”
空灵女音浮于四周,君牧遥一个抬眼,伸手挡下了半空猛然撞来的真身。
回身之际,手中银光刺眼,逼得那些鬼魅不得靠近,君牧遥举起葫芦,酒光璀璨,聚成滴滴冰石,一挥袖,犹如万箭齐发,直直射向半空。
冰破夺魂术!
冰石一触到女鬼真身刹那炸裂,君牧遥看着虚境随着冰雾散去,在眼前瓦解消逝,继而掌心撑地,重造了一层结界,护住了女鬼的魂魄。
“你有何深怨,竟徘徊人间两百年,不去投胎?”
“这座府宅,原是我祖上的耕田。两百多年前,村里来了一群有权有势的人,强行夺去建了这个府宅,将我们一家乱棍打死,抛尸荒野。而这个府宅的主人,正是现在地主的曾祖父。我寄于千年老树之中,日日夜夜,诅咒他们祖祖辈辈不得安宁。如今,我的仇终于报了。”
伏地低首的魂魄集怨渐失,形将消散,君牧遥蹲下身来,伸手撩开她的垂发,低问道,“可想投胎?”
“投、胎?”
口中低喃着,忽然身上聚了一层光,女鬼挣扎着睁开眼,只听到耳旁回音震荡,“你愿意用百年之怨和魂魄作为交换吗?”
浓雾不散,黄泉长路似永无尽头,君牧遥目送那幽魂往奈何桥走去,直至消于眼前,才收回目光,低望手中葫芦,它周围流光久久不退,此“怨”甚深,足以为她所用。
“以三魂六魄为条件换取一世为人的机会,她也肯?”
说这话的孟婆拄着拐杖迈步到桥头,深感困惑,“我渡了数不清的魂,都觉世人生死太苦了,竟还有知道会魂飞魄散还要做人的。”
“我倒不觉得。”
收了葫芦,君牧遥随手变出一壶酒朝孟婆丢去,笑得深意,“人间繁华,众生百乐,别看得太透了,失了七情六欲,还有什么意思?”
转身跃上芭蕉叶,和孟婆道别后,君牧遥御行而上,渐行远去,留话空中,“你熬的汤味道难闻死了,尝尝我酿的酒,没事琢磨下弄好喝些!”
“你知道熬汤要花多少精力嘛?站着说话不腰疼!”
孟婆听到自己的拿手绝活被人嫌弃,激动得差点把拐杖给丢了,气呼呼地扒开酒盖……
“嗯~真香!”
君牧遥瞬移回人界的时候,天已大亮,因为没有保护到这家老爷,岚儿没好意思要钱就托着月青梧溜了,窝在一所城隍庙里头等君牧遥。
月青梧自醒来后发现自己居然没死,见岚儿也活蹦乱跳的,终于秉着劫后余生的心情松了口气。
“你师父,她真的找得着你吗?”
看到岚儿从随身背包里掏出一支香,在门口点上,半信半疑地皱起眉头。
“嗯,她法术可高了,就跟神仙一样厉害!”
岚儿手拿着香回头,朝他道,“只要点了香在心里唤师父,她就能找到我。”
那怎么徒弟这么弱?
月青梧很想这么问,但还是忍住了,听她絮絮叨叨地讲了会儿,门外突然划过一道刺眼的光,挡手抬头一看,果真现身了位女道士。
周身缭雾淡去,芭蕉叶上灰白长衫飘动,散发半挽,蒙着面纱,一对微扬的长眉下,瑞风眼轻瞌欲睡的模样,飘渺至极。
神仙一样,当真如此。
月青梧一度失神,险些被岚儿给撞倒。
“师父!”
岚儿甩手丢了香朝她跑过去,嘴里小声抱怨着,“你去哪儿了?那老爷都死了。”
“我知道。那厉鬼的事已经解决了,她再不会出来作恶了。”
君牧遥抬手按下她的脑袋,注意到她插在鬓发上的钗子,竟然在隐隐发光。
此光非凡人所能见,如何这时候会……
她这才看到了岚儿身后的少年,安然失笑,“怎么,你还把他也带来了?”
“在下月青梧,被岚儿姑娘所救。怕她一人在此等候会有危险,才留在这儿陪她一起等道姑的。”
他在岚儿之前先一步拱手作礼,向她解释,“既然你们师徒已经见面,厉鬼之事也告一段落,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君牧遥点了点头,并未拦他离去,倒是岚儿,在他背后伸了伸手,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大步离开。
“怎么,舍不得?”
“哪有!师父你又取笑我!”
被抓了小辫子,岚儿赶紧缩回手,朝她瞪眼,“这回可一分银子都没赚到呢!”
“最近几次捉妖赚的银两也够花好一阵了,我们先回醉忧谷休养。”
君牧遥拉了她上芭蕉叶,努嘴摇起头,嫌弃感叹,“你也好练练功夫,不然每次遇到妖怪,你也就脚底抹油的功夫好!”
“是师父你说的啊,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我扔符没用,当然得跑啊!”
“可我也没想到你这么不禁打……”
嗯?
忽然感应到周围有些仙气的痕迹,君牧遥原本打懒的身子直起来,忽略岚儿的抱怨声,凝望四周,竟寻不得半点踪影。
错觉吗?还是路过的仙家?
翻了个眼重新倒下身子,在芭蕉叶上翘起二郎腿,打了个呵欠,“困死了,走咯!”
腾云渐升,托起芭蕉叶向天而去,藏于城隍庙墙后的男子才撤下结界,缓步踏出。
头冠中心的蓝色宝石清透晶莹,在烈日映衬下,时有闪耀,男子着一身素色衬衣,绣着精致蓝纹的白袍迤逦脚下,他停驻于庙门前,听身后的管事仙官犯嘀咕,“王尊,她是凡人吗?”
被唤作“王尊”的男子,正是玄武王寒轩,捡起地上残留的那支香一看,朝天望去时,眉间稍拧,“她是凡人,可用的却是仙术。”
“仙术?!”
“你尽快去查一下这蒙面女子的来历吧。”
指尖弹动,寒轩丢了手中残香,转瞬消逝眼前,管事仙官摇了摇头,直叹近来没得清闲了。
回谷途中经过一处群山密林,紫雾甚重,妖力回行,浮于半空,君牧遥不由得停了下来。
岚儿昏昏欲睡,忽地没坐稳被晃了一晃,不解地看向身边之人,“怎么了,师父?”
葫芦轻摇,君牧遥单手撑着脑袋,凝眉深望,整个人都陷了沉思,“前边的林子里有妖气。”
“这么快又遇到妖怪啦?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收了他!”
“等等。”
虽然妖气正慢慢减弱,但这怕不是人间的邪魔,若是妖界来的,她可不想和他们扯上干系。
“为什么?”岚儿不想泄气,兴致勃勃地凑上前去,“师父,你不是最喜欢捉妖下酒吗?”
那也得看他父母亲戚乐不乐意了,但凡是妖界里有头有脸的,她扯上一个,就够麻烦的了。
“这个妖怪怕不好对付,我们不要在上面引人耳目了,从下面悄悄绕过去。”
“哈?师父都对付不了?”
岚儿似乎听到了什么怪论,自打跟着师父跑江湖开始,还是头一次遇到她不想管的情况。
下了芭蕉叶,跟着君牧遥穿走山路时,岚儿也小心地环顾四周,生怕遇到什么可怕的妖魔,连步子都很轻。
“喵~喵~”
嗯?
“啊――”好像听到有猫在叫,岚儿一惊,脚下踩滑了石头,几块碎石滚了下去,害她狼狈摔倒。
君牧遥走在前面,听到了岚儿的尖叫声,立马折了回来,“怎么了?”
“猫、我听到了猫叫……”
岚儿揉了揉自己扭到的脚踝,艰难地爬了起来,“师父,我小时候听人说,猫是冤魂的来寻仇……”
才撞了一次鬼,她可不要再感受一次!
“猫吗?”
“喵呜~喵~”
仔细听着,山路下面确实有猫的声音,君牧遥几步轻跃,翻身而下,连岚儿都还没来得及喊出话,就已经单手托了一只“山猫”上来。
“这是山、山猫?”
君牧遥将它塞给岚儿,二话没说就倒了葫芦里的酒给它清理伤口。
“他受了重伤,定是刚刚和人打斗了,你在这儿守着他,我去探查下周围还有没有其他的。”
给他渡了些真气后,君牧遥撑着膝盖直起身来,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这可不是什么山猫,是正宗地道的九命猫妖,若不是他在妖界的背景太过不同寻常,她倒真想留下他为己所用。
搜寻了四处,君牧遥未看到其他同类,只有一路的血迹,看来是逃到这儿撑不住了……难不成,是妖界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岚儿在原处等着君牧遥回来,说实话,自己还是挺不想抱这山猫的,昨夜之事仍心有余悸,抱着总感觉瘆得慌啊!
怀中受了重伤的家伙觉得身子暖了许多,微微睁眼,看到了头顶那少女惊讶的脸后,眼皮千斤重似的又闭上了。
“啊喂……喂?”
岚儿看它醒来又昏过去,难为情地扯了扯嘴角,本来还发慌它会不会攻击自己,结果居然又昏过去了……她长得,这么不受山猫待见吗?
“师父,这只山猫看起来和从前遇到的妖怪相比,并无什么异处啊,你刚刚还如临大敌似的!”
乘在芭蕉叶上,岚儿托着怀里的大家伙儿,按着君牧遥的吩咐给它包扎伤口,不以为意地笑起来。
轻笑一声,君牧遥不禁摇起头来,“我的傻徒弟啊,你可别再叫他‘山猫’了,他要是醒着听到,指不定比大虫还凶。”
“就凭它?”岚儿抓了两只前爪就将他提溜起来,嘁了一声,“我一张爆破符就能搞定他!”
“他是猫妖一族没错,在妖界却是最珍贵的,自出世起,每过九十年就会长一条尾巴,直到长满九条时,就会化成人形,拥有九条命。”
君牧遥说着,伸手探到他的尾部,指尖覆过那浓毛,斜眼瞟去,“他第二条才刚长出来这么点,看来这猫崽子才一百多岁。”
“一百、一百多岁?”
岚儿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了,怀里这家伙……年纪都这么大了?
“是啊,虽然很年轻,但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漫不经心抚过他背上的毛,往他那闭着的眼看去,如此温顺,真就像小猫一样,“他们一族最厉害的就是摄魂术,只要盯着他们的眼睛,一不留神心智就会被他们控制,还能窥探到你的记忆。”
“天呐!”
岚儿吓得手一哆嗦,整个人往后缩了缩,“那、那师父你还救他干嘛,等他醒了怎么办?”
君牧遥看她胆小如鼠的模样,抿唇眨了眨眼,才道,“人家好歹也是妖界里有头有脸的猫族,对我们使摄魂术做什么?”
倒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人间呢?若是他出了什么事,他的族人还不得搅得人间四处不得安宁?
君牧遥仰头饮了口酒,目光却始终停留在他身上。
一回到醉忧谷,岚儿将他抱到石床上,感觉自己的一双手臂已经僵到发麻了,肚子还饿得咕咕叫,“师父,能不能去捉一只山鸡来啊,从昨晚到现在我啥也没吃,都快饿死了!”
挥袖对洞口布下结界,君牧遥站在外头嘱咐,“你等着,我附近看看有什么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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