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千帆,何时又会浪静风平
梦里几响贪欢,前路不愁明暗
奈何黄粱一梦,总归是梦
可如此,又哪能甘
秋子打着精神兴冲冲地赶回家,却未能如所期那般迎来家人的笑脸。
家中,空无一人,按道理说这个时候弟弟妹妹都已经放假,而且也不是农忙时期,家中不该是一个人都没有。
“这下雨天的,人都跑哪去了?”秋子面对着空屋子自言自语。
他将从城里买回的糖放在桌子上,稍坐了会儿。
安静下来后,突然听到滴滴答答的声音从里屋传来。秋子回到里屋一看,原来是顶棚漏雨了。秋子忙拿来盆放到土炕上来接从屋顶滴落的雨水,又拿抹布将之前漏下来的雨水擦干净。
擦的时候秋子才发现,滴下来的雨水,已经淌到了与墙的接缝处,照这个状态来看,家里已经好一会儿没回来人了。
不知为何,秋子心里开始升起了些许焦虑和不安。
他有些坐不住了,还是决定出去找一下。
这时候的风有些急了,把伞吹得在秋子头顶上摇晃不已。雨也随之大了起来,随风刮进伞里,砸在脸上让人十分不舒服,这也让他的心里愈加烦躁。
乡村不大,找人本该是不难的。可未料想走遍了村子,却仍是未能寻到人。就在他想要不要出村去地里看看时,突然在马路的前方看见了妹妹,接着,父母亲也出现在了视线中,透过雨帘在一细看,又看到了在父亲背上的弟弟。
秋子终于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却又很快地提了上来。
“我原以为妹妹脸上的是雨水,直到离得近了才注意到妹妹的脸上除了雨水外还有泪。”秋子缓缓地说道。
“弟弟去村外爬树摘果子,从树上摔了下来,腿骨折了。骨头都支了出来,就那么露在雨水中。他才9岁,是该有多疼。”说这句话的时候秋子脸上的肌肉是绷紧的,相信他在回想这一幕的时候一定还是有所心悸。
出现在秋子视线里的家人们都没有打伞,秋子忙跑过去将伞撑在了父亲和弟弟头上。秋子看到弟弟的腿,一下子就红了眼睛。
一大家子人赶到了村里的卫生所后,就忙喊医生出来帮忙处理。可是村里卫生所的条件太过简陋,医生出来看到弟弟腿上的伤情,忙联系了镇里的医院,他这里对于这种骨折创口,也就只能是简单地做下处理,局部消消毒,别的也真的是无能为力。
听到要去镇里,秋子的父亲慌忙地跑出去借车。秋子的娘则在旁一边抹着眼泪看着旁边已经疼得有些迷糊的弟弟,一边在嘴里念叨着:“这娃儿咋就这么不叫人省心呢,这要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咋对得起他死去的爹娘哎。”
秋子听到这句,赶紧拦住了母亲,示意母亲不要再说了,避免让弟弟听到。
原来,秋子的弟弟并不是秋子父母所生,而是秋子老叔家的孩子。当年弟弟刚出生还未满月,秋子老叔开着借来的车去镇上给他买东西,结果碰到同乡就喝了几杯。未曾想在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和另一辆车迎头相撞,双方司机都未能幸免。而且因为秋子老叔属于酒驾,被定了全责。
家里所有的家产和地都赔给了对方,老婶一下子就得了抑郁,没多久就在自己娘家喝农药自杀了,撇下了还在嗷嗷待哺的孩子。老婶的娘家人,在老婶死后没多久,便将孩子抛给了在老叔家邻村住的秋子父亲。说是这孩子姓冷,他们家没义务养着。
但其实真实原因是这孩子的姥姥、姥爷本就卧病在床,家里都指望着孩子的姨妈照顾,过得本就难以为继。现在又出了这么档子事,也就更是难上加难。外加上周遭的人多少有些迷信,外面的风言风语总在传,说这个孩子是灾星,克死了父母。所以这个孩子便就无人敢养。
那个时候,其实也正是秋子一家最难的时候,可善良的秋子父母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孩子没人管,便咬咬牙留下了这个孩子。
秋子至今还记得父亲在那天对他和妹妹说的话。
“这个娃儿,以后就是你们俩的弟弟,爹娘以后再不是只有你们两个孩子,而是你们三个。”
自那天起,这个孩子就成了这个家里的宝,所有好的东西都会先紧着弟弟,如果硬要说兄妹三人谁在这个家里得到的爱最多,那一定就是弟弟。
可如今,这个家里最疼爱的弟弟,腿却伤成了这个样子,看着让人无比的心疼,这也难怪秋子母亲着急得有些口不择言。
很快,父亲便将车借来了,秋子一家便开始忙着送弟弟去镇里的医院。
“我原以为回家后,再出发就是去城里的车站了。没想到,天刚晌午,我却到了城里的医院。更可气的是,到医院的时候,天竟然晴了。这老天太贼了,总是不遂人愿。”
说完,秋子便拿起酒杯,喝光了杯里剩下的酒,之后,又拿起我新要的那瓶,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帮你喝一杯,讲的口有些干了。”秋子玩笑似地和我说着,看着如今秋子脸上有些淡然的笑,想必如今的他已经可以释怀老天当时对他的戏弄。
但想必在当时,他一定不会如此心平气和。那时候他的心该是会被雨后的太阳给蒸干,没了活力才对。许在当时他应该也会需要杯酒,可惜,那杯酒有时不会在需要的人的手里。
到了医院后,医生马上就给弟弟进行了手术,好在弟弟的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手术结束后医生对一大家子人说,弟弟的伤目前来看没什么大问题,就只是需要时间养着。
这让家里人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在农村长大的孩子身体总是会结实些。
但就在大家刚把心放下来的时候,医生又告诉大家,弟弟以后走路可能要有些跛了,毕竟伤得太重,但具体还要看以后恢复情况。
这让家里人不免又是一阵心痛。
“要住院一段时间,这期间要留人照顾,并且要时刻留意伤口,避免感染。”医生嘱咐道。
秋子的父亲有些难为情,吞吞吐吐地问医生:“大夫,娃儿能不能……回家养着啊,这……住院……太贵了。”
“不行,术后必须要留院一段时间,要不感染了是要命的。”医生斩钉截铁地告诉他。
秋子拦住了还想说什么的父亲,跟医生说:“住,只要我弟能没事,多久都住。”
弟弟这次手术加住院掏空了家里仅有的积蓄,以及,秋子那些天打工挣来的钱。
医院的病床总是很紧张,秋子的妹妹和母亲留下来照顾弟弟,秋子和父亲则在晚上赶回了村里,镇上的旅店对秋子家来说太贵了。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秋子就是找出了那个被母亲拿一块红布包好,放在柜子里的录取通知书。秋子摸了摸上面的字,呆愣了小儿,然后狠了很心,将它扔进了炉子里,又加了些柴,划火、点燃,在上面烧了壶水。
我有些好奇这壶用他的未来所烧出来的水会不会和平常的味道有些不一样。
秋子告诉我:“再光明的未来如果到不了,也都不比能烧一壶水来得实在。”
他说他那天没有哭,他是个男人了。
在这个家里他比弟弟妹妹大,比父母亲年轻,牺牲一些也是理所应当。况且万事也总有因果,秋子永远都会记得弟弟醒来后和他说的那句话。
“哥,那个树上的果子红了,我答应过要摘下来让你在上学的火车上吃的。但总差那么一点儿,就是够不到。”
是啊,就差那么一点儿。
秋子又忆起在他高考前,和弟弟的一番对话。
“哥,那树上的果子能吃吗?”
“能啊,红了就能吃了。”
“那等它红了,我摘下来给你带在去上大学的路上吃。”
那一天,兄弟俩笑得都很灿烂。
有时,果子红了,就那么诱惑着人,近在咫尺,却又总是差那么一点儿,让人欲罢不能。
秋子,就这样意外地没了那个“红果子”。
想来,那个果子应该是会随风落下来,然后开始腐败、吸引虫蝇、最后被分解。
就好似秋子当时的希望一样,散得杳无行踪。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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