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加

蓝加

【一】

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蓝加时便是在系里的舞蹈房。

舞蹈房内人有不少，都是几人聚成一堆或排练，哄哄闹闹中，我还是一眼看见了立在男子之间的她。

长长的黑发别在左边，侧脸精致，白色的圆领宽布上衣，只有衣摆处绣了几缕宝蓝丝线，浅色牛仔，末端还向上折了几折，露出纤细的脚踝，赤脚穿一双宝蓝色的缎面绣花鞋。

我向她走去便正好看见她拈了兰花指在唱，“儿家旧住桃花岸，君子曾匀柳夜眉，蝶不寻香香觅蝶，晓风残月负多时。”

我走至离她不远的距离停住，转过头问站在我身边的小秦，“唱戏的女子是谁？”

小秦果真当得起八卦之神的封号，听到我的询问便向我娓娓道来。

女子名蓝加，曾排演过学生自行改编的《桃夭》话剧，至此便以“夭女”的绰号在校园内广为流传。

我听后稍稍眯起眼，《桃夭》里的主角可是迷惑郑生，最后害的郑生因精魄耗尽而亡，可不是一个善茬呢，不知道经他们改编的故事如何。

小秦再次扯扯我的衣袖，苦大仇深的对我说，“系主任又拿我们开刷了，根本没有任何事。”

我们只得原路折回，走的时候，我还特意回头向蓝加望去，便正好看到她掩唇而笑，眼角眉梢流露的皆是万种风情。

【二】

清幽的酒吧里，未曾想过我会再次遇见蓝加。

这次是一件吊带的黑色丝质长裙，露出削瘦的肩膀，双手握着麦克风，轻侧着头，表情隐在浓密的长发里。

声线轻灵，嗓音压得低，似在小船里轻轻摆荡。

灯光惑人，让我想起了苏景。

我和苏景在一起三年，高二的时候顶着重重压力坚定的走到一起，高三互相拥抱之后走进考场，大学一同选择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就读，可就在昨天，温润如玉的苏景向我提出分手，态度甚至不容拒绝，我并不是死缠烂打之人，就向当初答应他时那样简单的说了一个“好”，便转身昂首走掉，奇怪的是，居然没有眼泪。

想到这里，仰头，手里的酒全数倒尽，等抿过酒的微苦抬起眼时，便看到了站在面前的蓝加，我眯起眼想确认是否看错，便感到一团黑影向我印下来，唇角相碰之后，便离开了。

在我还未反应过来之时，蓝加已执起我的手，对着一个男子说，“这便是我的相好。”说完便拉着迷迷蒙蒙的我迅速走出酒吧了。

冷风扑面而来，蓝加不知何时套了一件咖色的长风衣，我看着她由眼线笔描绘出的更加细长的眼敛，尝试性的开口，“夭……蓝加？”

她听到声音后回头模糊的应了一声，“我见过你，在系舞蹈房。”

我听后快走几步追上她，侧头看着路灯下温暖而模糊的面容，“那个人缠你很久了？”

“嗯，我知道他讨厌同性恋。”说完蓝加便点燃了叼在嘴里的香烟，下颌微微翘起，吸啜的时候，眼敛会下意识的眯长，这样的动作由她做起来简直由里而外的透出一股妖气。

我向她要了一根，蓝盒的红塔山，男士烟。

我们因为一根烟就此熟识起来。

我知道她在这家酒吧驻唱，一周三次，薪资不高，但胜在是她喜欢的略带清冷的环境。

她亦转头询问我的近况。

最后我问她读什么专业，她听后只是把手里燃过的香烟用食指轻弹掉，眼敛眯起，哑着声音似是嘲弄，“物理。”然后，转身离开。

我亦同时背道而驰。

深夜里的天空没有星星和月亮，是深沉旷寂的黑。街旁的路灯，倒是一路温暖。

【三】

我和蓝加，在一起时很自然，像是认识了很多年的朋友。

我知道她有一本装桢精美的《诗经》，书签是她自己写的行楷，亦是我喜欢的《越人歌》里的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看着这个书签，心里却有些疑惑，“难道像蓝加这般国色生香的女子，也会爱而不得吗？”

就如我每次看到的蓝加，身后都会跟着一个眼巴巴的男生，样貌则不尽相同。

只是这个疑惑并未维持很久，蓝加她已自己向我说明。

“我要的不是Love而是Adore，那种强大的崇拜的镇定的爱。”蓝加说完这句，便转头望向了窗外，食指和中指之间飘出燃烧后的白烟，一时烟雾朦胧。

我还在细细思索她说的话，她已经低头狠狠吸了一口，然后轻轻吐出，神色飘渺的对着我说，：“这种感觉，只有他能给我。”

她看着我似乎要说什么，伸出食指，抵住了我正要张开的唇，等看着我静默下来，手指才沿着我唇角线轻轻离去。

带着烟草气味的纤长手指，指甲盖上涂着桃红色的指甲油，划去的纹路透着一股漫步经心的轻佻，一时怔住，然后，我听到了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似乎，只有那么一瞬间。

那一刻，我觉得恐慌。我想起了曾经看到过的一句话，“只是一面，却赔上了一生的情动。”

【四】

后来，我便开始有意远离蓝加。

每天抱着一摞摞书走进图书馆。有些事，不需特意言明，摆好姿态就行。

蓝加对此没有太大反应。我亦差点忘了，她身边从不缺追随者。

再次联系上时，已过了一个冬季。电话那边的声音似是很虚弱，“你能来一趟吗？”

等我看到躺在床上一脸惨白的蓝加时，已气得说不出话，“你为何要如此作践自己？”

“这次是真的断了！”蓝加直挺挺躺在那，唇已干起了纹路，看来她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打理自己了。

我拿棉签沾水为她润唇，没有说话。

悉心照料下，蓝加恢复的很快，至少面上看上去与从前没有太大区别，眯眼笑的时候，还是会流露出些许风情。

我亦恢复了泡图书馆的日子。那段晦暗日子，我们两个都心照不宣的将它遗忘。

还是有不同的，蓝加开始偶尔在图书馆门口等我。

三次，身旁站着的男的就换了两个。

只是一直这样，倒也无妨。

但在一次饭食过后，蓝加随意打发了身边的男的，她穿着水红的长裙，长长的头发披在身后，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你这样不累吗？”

“怎么说？”

她用手把我的长发拨至脑后，“钻书里去，心就不会动了么？”

似是无了遮掩，难堪慢慢浮游而上，我还未消化完，便感到一团黑影袭来，未加思考，一巴掌便甩了过去。

清脆的巴掌声在这夜里很快堙没，我看着她，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

蓝加亦没说什么，只是抽起了烟。

【五】

我和蓝加怕是最有默契的便是心照不宣了。

那一晚各自回去后，便没有再被提起。蓝加还是偶尔会在图书室门口等我，两个人吃一顿饭后，便又离开。

蓝加那晚打扮的很特别，栗色的长发弄了微卷，披在肩头，配上素雅的针织衫，如果唇上的桃红色口红换一换，会更加显得娴静淑雅。

她笑嘻嘻的问我，“你的喜好穿在我身上如何？”

“不伦不类。”

“偶尔这样打扮，也挺有趣味。”

那时我忙着考试，寥寥几语后便道别了。

是后来才知道她离开了。

一个男生尾随了我一路，等我站定后，才期期艾艾的凑上来，拿出个素雅包装的礼物盒，“蓝加让我给你的。”

礼物是一支正红色的口红。

蓝加还是那样聪明，一出手，便能把人勾住。

她说的亦不错，偶尔换下喜好，确实挺有趣。

至此，我的衣柜里便添了些颜色浓烈的衣裳，正红的口红已备了几只。只是我还是学不来她的风情万种。

太阳仍然爬上，夜幕一样垂，有人熟睡，有人清醒。

又何必在意呢。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