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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云这次的相亲对象跟以往的那些都不太一样,这次的男生身材修长,面容清秀,看起来赏心悦目,让来之前刚跟爸爸吵了一架的灵云心情好了不少,她默默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让自己显得没那么不近人情,想着先不说合适不合适的,就冲这张脸应该能坚持跟他聊到年后,起码让家里过年的气氛好一点。当然,前提是人家也愿意。
在奶茶店略坐了坐,灵云的妈妈委婉表示一会儿还有事儿,她和那个男生在媒人的示意下互换微信,扫码的时候男生凑过来,灵云低头闻到男生身上的烟味儿,很浓,一直到店外灵云仿佛还能闻到那股烟草味儿,心里刚拢起的几分热情在屋外冷空气的吹拂下略散了散。
她讨厌烟味儿。
回去的路上,她妈小心翼翼地试探:“这次这男的看起来还挺像样,不胖,个也高,是吧?”灵云不动声色:“那也不能光看外表啊,还得看人品。”媒人见缝插针:“那是那是,你俩聊聊,觉得差不多了,出来见见面,离得也近。”“哎。”灵云含含糊糊地应着,心里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男生比她小三岁,因为这个灵云又迟疑了三分,不说男方家里介意不介意,男生本来就比女生成熟晚,她没耐心管孩子。回家之后看到男生掐着点发过来的消息,问灵云到家了没。灵云心想还挺懂礼貌。
——已经到了,谢谢关心。
她回得客套,原本以为只是寒暄,谁知道男生竟然又发了消息过来:“你的回答好客气,我还应该再继续打扰你吗?感觉你好像不稀得搭理我。”外加一个委屈的表情。灵云看完笑了,反正闲着没事儿,灵云和他聊了起来,意外地没觉得尴尬,最后很自然地,他们聊到对彼此的看法。
——不好意思,我近期都没有结婚的想法,我知道一般相亲的家里都催得急,所以就不耽误你时间了。”灵云每次相亲都会直接告知男方她的想法,一般这样说了之后,就没有下一步了。
谁知道这个男生不按套路出牌。
——哈哈,被爸妈逼着来相亲的吧?我就知道。他很骄傲的样子。
——你怎么就知道我着急结婚呢?
——还是其实你根本没看上我,这只是你拒绝我的借口?
一连发了好几条,灵云不好意思不回。
——没有。我真的只是怕耽误你。
——我不怕。我也没有想那么快结婚。结婚这件事,一辈子最好只有一次,所以一定要找喜欢的能聊得来的,否则不如不结。我最不喜欢长辈那种形式的相亲,两个人看一看,就决定了下半生,明明除了外表,彼此没有一点了解,这样的婚姻有什么意思。
灵云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试探着问了个问题。
——我比你大三岁,你知道的吧?
——知道啊,女大三抱金砖嘛。
——姐姐,不如我们试试吧?这样起码你年前不用再被逼婚啦。
灵云看着他发过来的消息,很久没回复,但是她自己知道,她心动了,她想烟味儿也不是不能忍,大过年的,她可不想天天对着老爸那张冷脸。
“而且谁能拒绝一个对着你叫姐姐的小奶狗呢?”灵云对着闺蜜辩解。
“害,见色起意罢了。”闺蜜精准总结。
他们达成了初步的一致,决定先从网友做起。男生在微信上很健谈,一直是他主导话题,灵云也想不到,有一天可以和一个人有这么多话题可以聊,两个加起来快要六十的成年人像是两个愣头青一样,一头扎进网络里,迅速发展成为彼此列表里聊天最多的人,虽然一开始灵云只是抱着先过个好年的心态和他相处,但是最后也不免有些忐忑的期待,她想,万一呢?万一他真的是个还不错的结婚对象呢?
——不如明晚一起去散步吧?在认识一周之后,他发出了邀约。
——好啊。灵云的手指在发送键上停留了很久才松开。
这段时间跟他聊下来灵云发现,虽然他比自己小三岁,性格天真又活泼,但是他又是进退有度的很成熟的,灵云觉得她好像心动了。
他们约在一中的操场见面,那个他们虽然不同届但是却共同待过的母校,两个人都想回去看看。自从大学毕业跟初恋分手之后,灵云这些年都没有恋爱过,莫名有些紧张。那天灵云化了妆,心情忐忑又甜蜜地等在那里,却见到了喝酒喝到步履蹒跚甚至走不了直线的他。他在微信里表现得那样好,所以虽然一开始灵云就觉得他步伐有些凌乱,说话也不如在线上那样连贯,她也没多想,只是以为他像自己一样还是有些紧张,直到他频频不受控制地往灵云身上靠最后摔倒在地。灵云吓了一跳,顾不得紧张,伏身查看情况,却在接近他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味,像是初见那天他身上的烟味一样浓厚。
“你喝酒了?”灵云诧异,收起了伸出的手。“呃,没,没有。”他还撒谎。“那你这是怎么回事?你身上的酒味你自己闻不到吗?”灵云绷着脸站起来。他可能以为灵云要走,突然一下子变得无比灵敏,“噌”一下伸出手想要拉住灵云。
“你干什么?”灵云退后几步,虽然嘴上义正言辞,其实心里已经有点害怕。冬季严寒,大家都睡得早,虽然时间还不算太晚,但是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孤身一人和一个醉鬼在一起,灵云还是后知后觉到危险。好在他实在是醉得厉害,挣扎了一下也并没有站起来。
“你,你别走,我就喝了一点,因,为,第一次和你,见面,我,我紧,紧张。”他还在试图解释。
他倒在路中间,到底不太安全,灵云拉了他一把,把他拉到路边,然后退开一个安全距离。路灯下,看着他无法聚焦的眼神,灵云难以形容那一刻的心情,只是心里一直飘忽的情绪突然就落了地,就好像一直以来不对劲的地方突然顺了,她想:果然,从小到大我都没有那种好运气,没道理将近三十,上天还能给我剩下一个理想的对象。
“你,你能不能别生气,也先别走。”男生还在絮絮叨叨地挽留,灵云心里有一种感觉,他觉得男生酗酒。灵云亲眼见过一个本家叔叔因为喝酒变成了一个废人,所以她非常讨厌酗酒的人。如果说抽烟她还能忍,但是喝酒绝对是底线,她忍不了。
再说一个第一次见面喝到烂醉的人,心里对她又有几分重视和尊重呢?
心里的失望逐渐蔓延,灵云不想跟喝醉的人纠缠,平静地让男生给他家里人打电话过来接他,男生看她态度坚决,只好拿出手机打给他朋友。
等他朋友过来的时间里,灵云站在男生几步外,借着昏暗的路灯辨认对面早餐店的菜单,她知道男生一直在看她,所以她一动不动。“以后,你是不是不会再聊天了?”男生突然说,声音很轻,刚好他朋友过来,于是灵云假装没有听到。
灵云在第二天的饭桌上平静地告诉爸妈,这个相亲对象不合适。爸妈夹菜的动作有一刻的停顿,灵云接着把昨晚的经过详细复述,她妈听完没有说话,她爸慢条斯理开口:“或许人家真是太紧张了,喝了一口,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把人家一棒子打死了。”
“喝一口能走路都不稳摔倒在地上?第一次见面他喝到倒在路边,可见他对我没什么尊重。都是快要三十岁的人了,我不信见个相亲对象能紧张到需要喝酒壮胆。”
“那他重视你才紧张嘛,再说了,男的哪有不喝酒的。”
有一股火气从灵云心底冒出来,她克制着:“他可以喝酒,但是他要有正当的理由,没事儿自斟自饮喝到烂醉的,那叫酒精上瘾。”
老爸夹了口菜送到嘴里:“你咋确定人家就是有瘾了?”
“啪。”灵云摔了筷子:“我不能确定他有瘾,也不能确定他没有,我冒不起这个险,不如及时止损。”
“好了好了,咋还越来越大声了,这个小文也是不靠谱,再怎么说也不能第一次见面就喝晕了呀。”她妈眼见父女俩又要因为这个事吵起来,赶忙出来打圆场。
“人家叫林校文,别小文小文叫这么亲热。反正我会和他说清楚,你们找个时间跟媒人说一声。”灵云声音紧绷。
“行,你要是实在不愿意,我下午就跟媒人说。”她妈满口答应,她爸呼噜几口吃完,起身站起来,眼里满是不赞同。
又是这样的态度。这几年,老爸不讲道理的催婚已经严重影响了他们之间的感情,灵云活了三十年逐渐开始怀疑起“父爱如山”这个词,她觉得她爸一点也不爱她了,他只嫌自己年近三十没结婚给他丢人。
原本以为这事儿结束了,下午灵云出了趟门,回来竟然看到林校文在她家客厅坐着,看到她进门,他立马站起来,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局促。
“你来我家干嘛?”灵云冷着脸问他。他白净的脸立马红成一片,支吾着不知如何开口。
“看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她妈看不下去,又出来圆场。三十岁的“孩子”灵云不知收敛,继续发动攻击:“你来干什么?走亲戚?咱们虽然住得近,但是好像没有亲戚关系吧?”
“我,我想我应该来跟你道个歉。”
“不需要,你没什么对不起的,只是咱俩不合适,我觉得我在微信里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灵云她妈在一旁帮腔:“小文啊,再怎么说也不应该第一次见面就喝成那样啊,我们家灵云她叔就是喝酒喝得不成人样了,她最讨厌别人喝酒。”
林校文这时候低着头,丧眉耷眼的:“阿姨,我知道这样不对,我昨天晚上是因为家里来了个生意伙伴,我爸非让我陪酒,我没办法才多喝了两杯。”又一套说辞,但是灵云相信这也不是真相。
“那确实,你家生意大,应酬也确实多。”灵云她妈在旁边附和着,眼看还要开口再说些什么,灵云开口叫她:“妈,我刚见到我红颜婶了,她让你去她家一趟,有东西要给你,挺着急的。”
“那我过去看看去,”她妈边站起来边对着林校文开口:“你坐着,晚上留家吃饭,啊。”
“哎。”林校文站起来答应着。门关上,两个人站在屋子中央尴尬对望,再也找不回前几天在网上热聊的感觉。
“坐吧。”灵云开口让他坐下,自己也在他对面坐下。
一杯茶喝尽,对面的人没有开口的意思,灵云坐不住:“你来我家是喝茶的?”
“不,不是,我想跟你道歉的,我怕你不爱听。”
“你因为什么跟我道歉?因为你喝酒?还是因为你撒谎?”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说法不一,他的脸又红成一片:“我,我昨晚喝醉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知道严格来说,我们昨晚第一次正式见面我就喝醉很过分,但是我还是想请你再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我,我是真的……很认真想跟你交往。”他言辞恳切,很真诚在道歉,灵云明知道不应该,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动摇,她想起了因为她一直不结婚横眉冷对的父亲,想起了唉声叹气的母亲,想起了一个又一个让她怀疑自己的相亲对象……她看向对面一脸忐忑的人,她想,这确实是她这些年遇到的最让她满意的可发展对象了,如果她还想结婚的话,她就应该妥协。
“我可以相信你一次,给彼此一个机会。”他眼里闪起细碎的光芒。“但是,我确实很讨厌喝酒,我得确定你真的不是酗酒的人,所以以后只要你喝酒,你要提前跟我报备,我不会阻止你,但我需要知道原因。如果你觉得能接受……”
“可以。”他急不可耐地打断了灵云的话,灵云抬眼看着他,总觉得这张她一开始觉得还不错的脸变得有些奇怪了。
她避开他殷切的眼神:“我不保证结果,我们现在也不是恋爱,如果再有下次,我们还是要拜拜。”
“不会的。”他保证。
晚上跟闺蜜说起这件事,闺蜜给她分析原因:“相亲不就是这样,一开始看脸,脸过关了看人品,人品过关看三观,脸嘛,看久了都那样,过日子最终还是要看人品和三观,你现在是对他的品性产生了怀疑,自然会觉得他不如一开始那么吸引人。”
灵云无言以对,的确一开始,她确实是相中了人家的脸,才对他格外宽容。
“我可真肤浅啊,我的原则呢?底线呢?”灵云抓狂。
“害,什么原则底线啊,远没有到那一步呢,你现在就尽情考验他,毕竟难得遇到一个你这么喜欢的,咱们总不能真不结婚啊。”
“可是人的底线是会一降再降的,我怕我会一再妥协变得不像我自己。”
“要是别人我就信了,可是你灵云,我一点都不担心,你能控制好那个度的。再说了不还有我呢!到时候你要是真守着垃圾不放手,我冲到你家去打醒你。”
“爱死你了,嘻嘻。”嘻哈着挂断电话,灵云心里并不感到轻松,她想起闺蜜说的话,心里却在反驳:为什么不能不结婚?就是因为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想法,世界上才会多了那么多不开心的人。
“在干什么?”手机响起,灵云放下手中的书,看到林校文发的消息,又放下。距离那天已经过去三天了,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他们被封在各自的家里,没有再见过面。林校文看起来跟之前无异,每天想尽办法找话题,可是灵云却好像找不到一开始那种上头的感觉了。
她总觉得,他们没有未来。她的感觉一向很准。
第二次发现他喝酒距离他的保证也没隔多久,他那天信誓旦旦的保证和此刻语音电话里醉到颠三倒四的话语重叠起来,让灵云觉得相信了他的自己像个小丑。
和第一次喝酒一样,一开始他并不承认,仗着没有面对面,他再三强调自己没有喝酒,是灵云太敏感,灵云直接挂了电话。一直到第二天,她以为会得到一个解释,但是他完全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照常问好,聊天,直到灵云问起,他避无可避才承认。
灵云问他还记得之前答应过什么吗?他说他记得,只是昨晚是跟他朋友喝的,他以为不出门就没事。
灵云无言以对,他的语气很无辜,那一刻她竟然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好像确实是她没有说清楚。她及时打住了这样的念头,冷漠地说再见,他一遍遍打来,灵云一遍遍挂断。
有点难过,但更多的是被愚弄的愤怒和一点点悲哀。
晚上闺蜜问她跟相亲对象的进展,她说完之后闺蜜气地大骂:“什么狗男人,说话像放屁,还敢做不敢当,果然优质男人是不可能流向市场的。”灵云被她逗笑了,正要开口让她消消气,手机响起,看到他发的消息:“你能出来一下吗?我在你家楼下。”
灵云第一个念头是疯了吧?别说现在封禁,就说时间,已经十二点了,他跑来她家是要干什么。
灵云不打算回,他的消息又发来:“你下来一下好吗?我知道你没睡,你房间灯开着。”
“他是不是偏执狂啊?你别下去,怪吓人的。”闺蜜劝她。
“你不下来我就一直等着。”他的消息又发来。灵云也开始生气了,他这是要威胁谁?幼稚。
“那你随意。”灵云回复他,可还是忍不住来到窗前,拨开窗帘一角往楼下看去,大冷的天,他穿着一件单衣,冻得瑟瑟发抖,却还是倔强地站着。
“这个疯子。”灵云没办法,双方家长都认识,灵云怕他真冻出个好歹面子上不好看,决定下去把他赶走。
“你想干什么?你跑我这儿演偶像剧来了?”灵云压着声音吼他,看到他冻到苍白的脸到底还是哑了火,开门让他进来。
“你说吧,我听听你还能怎么狡辩。”
“我想给你讲讲我变成这样的原因。”他用充满悲伤的眼神看着灵云说。于是灵云听到了一个关于他的凄惨爱情故事:初恋在他们谈婚论嫁的时候一声不吭说了分手,他挽留未果,借用酒精麻痹自己,染上了酒瘾,喝伤了身体,最后被老爸勒令回家,边在自家公司历练边戒酒。
标准的言情小说剧情,很感人,如果不是发生在她相亲对象身上就好了。灵云觉得莫名其妙,好嘛,原本喝酒就已经犯了大忌,现在还有个念念不忘的初恋,灵云觉得自己像是吞了一口苍蝇,她冷笑着问林校文跟自己说这个是想干什么?证明他多痴情吗?
“不是,我是想告诉你,这么多年我一直找不到生活的意义,是你的出现让我又重新有了希望,相亲那天,你从车上一下来,我看了一眼就心跳的厉害,加你微信的时候,我拼命克制才让自己不手抖,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一定会好好戒酒,你再相信我一次好吗?”
“你不会真的相信吧?”闺蜜听完之后满脸鄙夷:“姐妹,这一看就是从哪个偶像剧里抄来的台词,就算你相信,那你能原谅?他酗酒,他因为前女友酗酒;他撒谎,他一而再撒谎;承诺的事也做不到,这哪一件事不是槽点满满,你还打算跟他处下去吗?”灵云没有吭声,闺蜜看到她这样就明白了,她叹了口气,但还是支持灵云:“其实我知道你心里什么都清楚,你只是暂时还没攒够失望,但是姐妹,我真的怕越拖越久,你到时候走不出来。”灵云保证她不会的。她灵云从来都固执,既然一开始决定了要试试,那就不打算轻易放弃,不然这些天不是白聊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老妈装作不经意地说起:“昨天半夜睡迷糊了,竟然觉得听见小文的声音了。”灵云喝了口汤,回答老妈:“昨天林校文确实来家了。”
“咋半夜过来啊?”
“过来跟我道歉,因为他又喝酒了。”
她妈看了眼她爸,张了张嘴没吭声,她爸还是那副慢条斯理的样子:“男人只要知道道歉,就还有救。”
灵云冷笑,她爸总能精准点燃她的怒火。她学着她爸慢条斯理的样子:“对啊,所以我原谅他了。他承认了他确实酗酒,还是因为前女友染上的,还因为喝酒喝伤了才回来调养身体的,不过都没关系。喝酒就吵嘛,我脾气你们也知道的,到时候结婚了,他喝一次我跟他闹一次,日子过得多热闹。一次两次他道歉,三次四次可能就烦了,可能会跟我吵,吵不过还可以打架,打一次两次我不服,天天打还能打不服嘛,就跟你年轻时候打我妈一样,打着打着就习惯了……”
“你胡说什么?”她爸摔了筷子,灵云可不怕他了,她摔得比她爸响:“反正你一点也不关心我过得好不好,你只想让我赶紧找个人嫁了别让你在外面抬不起头。”到底还是红了眼眶,她爸顿了顿没说话,离开了餐桌。
她妈哭了,哭着跟灵云说:“宝啊,要是觉得他不行,就别跟他联系了,别理你爸那一套,咱不委屈自己,啊。”
灵云眨掉眼里的泪花,端起饭碗,跟她妈说:“没事儿妈,他除了爱喝酒,别的也没什么毛病了,他昨天说了他会改的,我相信他。”
“唉。”她妈叹了口气。
接近年关,慢慢地封禁没那么严了,他们偶尔能见见面,他开始像是个尽职的男朋友那样,变着法讨灵云欢心,带灵云去吃好吃的,打卡灵云没去过的地方,灵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从小长大的小城镇里,还有那么多她未发掘的宝藏。他们也会谈起过去和未来,谈起喜欢的音乐和小说,灵云表现得没有任何异常,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没办法全身心投入,她在快乐的时候本能地会升起担忧,心动的同时又充满抗拒。灵云知道这种状态不对,但是裂痕一旦存在,实在没有那么好消解。
第三次出门散步的时候,他试探着牵起了灵云的手,灵云没有拒绝,他手心的粘腻让灵云重新燃起了一点希望,他想至少他是真的很紧张她吧,那么他应该会为了她改变。
只是他的演技实在不高明,在不见面的日子里,灵云总能敏锐捕捉到语音电话里他的声音里的含糊,像是不太清醒,很多次都这样,她克制着没有问,有时候她开玩笑地问起:“你今天不会又喝酒了吧?”那边会有一瞬的停顿,随后他假装若无其事:“当然没有,我答应过你的啊。”
“哦。”灵云假装没有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抖,只是心里微弱的火星一点一点灭了下去。
“你现在有点危险啊姐妹”闺蜜在电话里一脸担心,灵云当然意识到了,她一开始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她现在对他的要求从一开始的不能自斟自饮,到只要他跟她说,为了什么原因喝酒不重要。底线一降再降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灵云现在连质问的勇气都没有,她害怕知道真相。
鼻尖闻到芒果的香味,她看向桌子上放着的芒果,她很喜欢吃,但是她芒果过敏,小时候不信邪,吃过几次亏之后就不敢吃了,但还是喜欢,就算不吃,也要放一个在身边,时时闻闻那味道。她想林校文于她就像是芒果,虽然过敏,但是她喜欢。她告诉闺蜜:“事不过三,我再忍他一次。反正现在又不着急结婚,我先混过这个年再说。”
她不敢告诉闺蜜,其实早就已经有了五六七八九,只是她自己骗自己而已。
又一次他实在醉到灵云没办法无视的时候,她跟他在电话里吵了一架,挂了电话之后她去阳台上吹风让自己冷静一下。刚坐下,她爸也过来了。灵云没心情说话,也不想跟她爸吵架,于是没有吭声。父女俩无言对坐了片刻之后,她爸清清嗓子出声了:“觉得那小子不行就断了,拖拖拉拉干啥,你以前的爽快劲儿去哪了。”
灵云瞥一眼她爸:“不是你着急让我结婚吗?我都三十了,人能看上我我不偷着乐我还拒绝?谁给我的自信呐。”
这都是以前她爸气急了说她的话,灵云悉数奉还,原本是为了怼她爸,说出口还是觉得难过,全世界所有人都可以嫌弃她灵云,但是这话她爸不能说,说了灵云就不可能不放在心上。
她爸被她怼得没话说,半晌才叹了口气,再出口声音放轻了很多:“闺女,爸跟你道个歉,爸不应该那样说,那也不是爸真实想法,你什么时候在爸心里都是宝儿。”灵云的眼泪瞬间落下,没有人可以抵挡得了亲人的服软。她把头撇到一边,不让她爸看到。她爸接着说:“你上次说爸嫌你没结婚丢人,还说挨打也认了,爸难受了很久,爸都不舍得打你,他小子凭啥动你!我跟你说,真结婚了,他中午动你一指头,晚上爸的巴掌没扇到他脸上都是我这个爸当得不称职。”灵云“噗哧”一声笑了,她觉得她爸又变回小时候那个可爱的爸了。她爸看她笑了,也不好意思笑了笑,到底是不擅长说这么矫情的话,她爸别扭了半天才很认真地对她说:“闺女,爸催着你结婚,是怕等我跟你妈我们都走了,你一个人太孤单,渴了病了跟前没有人。爸年轻的时候不懂事,跟你妈吵过闹过,还动过手,但这吵吵闹闹一辈子也过来了,前几年你一直不在家,那就是我跟你妈伴着这家里才不冷清。但你那天说的话点醒我了,你们年轻人想法跟我们不一样,你要是过得不好我死了都闭不上眼……”
“爸!”灵云拦着不让她爸接着往下说,听不了这话。她爸被她打断,笑了笑:“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闺女,别苦着自己,不开心咱就跟他断咯,别让他三天两头地惹你生气。”
“好。”灵云重重点头,她想是时候杀死这段时间不合时宜的心动了。
第二天,灵云主动给他发消息,约他到她家来跟他摊牌。一开始他死不承认,直到灵云细数他每一次喝醉的时间,每一次都精准无比,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开始道歉,请求原谅,就像是家暴的人总会在家暴过后,痛哭流涕乞求原谅一样,看起来真诚又可怜,只是这次灵云心如止水:谁都知道下一次巴掌还是会重新落到受害者身上。
意识到灵云这次态度坚决以后,他开始恼羞成怒地质问灵云:为什么每次他喝酒都要告诉她?为什么她一定要这么咄咄逼人,他已经在改了,为什么灵云不能给他点时间?
灵云看着他微微愠怒的脸,就像是数九寒天里兜头浇下的一盆冷水,她突然觉得这段时间为了这样一个人变得畏畏缩缩的自己可笑至极。
她想她一开始就错了,识人不清错把垃圾当宝不说,都快三十岁了,她竟然还相信着一个人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童话,她真是天真得可笑。
她最大的错误,竟然真的试图用一场婚姻换来家庭的和睦,所以她才会在明知道没那么合适的情况下一再地委曲求全。
她不再理会他的歇斯底里,起身礼貌送客,回到卧室看到桌上逐渐发黑的芒果,心想有些东西不能碰就是不能碰,勉强只会让自己过敏。她拿起变黑的芒果,扔进了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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